公子酒过百巡,其间喝得过猛,已微酣,众官皆散。梁景悔恨当初,即疼惜上前,扶着他道:“孩子,爹搀你回去吧?”公子急急甩开他,嘲讽道:“不必了,我自个儿能走!”嚷着便要刘进来扶,刘进过去搀他,梁景摇摇头,见段正淳等皆望向他,目光怪异,他不愿说破,叹口气,言一声告退,也就走了。
刘进搀紧公子,欲带他走梁景方才去的方向,公子死活不肯,发酒疯道:“去你屋,去你屋!我不要回去,不要看见他。”刘进无奈,反而被他拉拉拽拽径回自己的住所。诸人满脸迷惑,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跟着面面相觑。不久,段正淳叹一声气,教妻儿各自回屋安歇。
公子幌着虚步,一路半拉半拽那刘进,回至他的住所,一脚踢开房门。拽步入屋,人一霎之间也冷静了,他先坐下,斟了杯热茶解渴。刘进瞧得诧异,见他双目清明,神情自若,不禁瞪眼怪问:“哥呀,原来你没有喝醉?”公子哼的一声,冷笑道:“区区几杯水酒,还不够我洗肠子哩,如何能把我吃醉!”
听他这么一说,刘进糊涂了,伸手挪出兄长一旁的那张凳子,也坐了下来问:“既然没醉,那你为何装醉,害我担心了老半天,还有梁叔叔……”公子断喝:“别跟我提他!”这一刻刘进懵了,虽知他父子二人吵吵闹闹,但也是极寻常之事,不消几天便好了,可如今兄长如此气恼,只怕这一次事情不易解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过了好一会,听公子歉疚道:“进弟,对不起,我不该凶你!”刘进微微苦笑,说道:“没关系,我理解!我说过,无论你做甚么我都支持;无论你怎生对我,我也不气。”公子感激,冲他微微一笑:“谢谢,有你这个兄弟真好!”说了这句,径向床榻走去。
他也不宽衣,就往榻上一躺,说声:“睡吧,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比试,养足了精神,才好应试。”说着美美地闭上双眼,舒服地享受着被褥之间的温暖。
刘进既好笑,又好气,过去拍了拍他,问:“喂,这可是我的床,你睡了,那我睡哪里?”公子眼也不睁,佯气道:“我说你这人,怎地如此小气?父皇赐你的这所宫邸房间那么多,你顺便挑一间住下不就得了么?干么与我争?”刘进不服气了,嚷道:“喂,喂,喂,到底谁争?父皇赐你宫邸你不要,你偏偏要和梁妹妹、梁叔叔他们住一块。现在好啦,不知你与叔叔生了甚么鸟气,有家不归,偏偏赖在我这,还甚么强词夺理,真是气死我也?”
公子不听,只管抱头大睡。刘进摇了摇头,分外好笑,忽然心生一计,也不管好歹,就把床上的被褥全扯下来,径抱去书房里铺好,躺下也装睡。
一更向尽,墙头月暗星稀,四周寂静之极,只偶有风声响过,扯起旗幡。皇宫内院,一株茶树之旁,廊亭之下,有两个美人夜不能眠,甚是烦躁,不觉碰到一处,相约坐下。那王语嫣问:“木姑娘,夜已深,你为何还无睡意?”木婉清冲她一淡淡笑,说道:“那你呢,还不是睡不着?”
王语嫣先是苦笑,继而幽幽说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他?”木婉清一听,笑意顿收,跟着脸一阵僵白,只说:“那你呢,又何曾不是?”王语嫣道:“是啊,你我一样都是苦命之人,为何偏偏爱上同一个人,而那人偏偏又是……”
木婉清不想再听下去,就打断她道:“你别再说了,我一点也不苦,如今一个人过挺好的,不,应该说,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过。”王语嫣不信,问她:“你真觉得好吗?”木婉清不愿答,就算过得不好,她又能如何,谁有这个本事可以改变这个事情,再固执,也只能徒自伤感而已。
王语嫣听不到她回答,这种痛,这种无奈,她自己最懂,便转移了话题,问:“你说他今天是怎么回事?”木婉清道:“你是指他今晚宴席上之事?”王语嫣点了点头,木婉清轻轻叹一声说:“鬼知道,他一向如此,半痴半疯的,也许想借此赢得明日的比试吧?”
王语嫣笑:“你当真了解他!嗯,是了,你说明日会是个甚么题目?”木婉清摇摇头:“不知道,父皇没说!”正话间,忽听远处喀喇一声响,跟着一条黑影蹿了出来,他手中提着一人,远远地,廊上灯火较暗却瞧不分明,跟着听朱丹臣的声音开始急嚷:“有刺客,快来人,抓刺客呀!”声音急促,想是此人来意不善,已干出了些甚么勾当,才令他这般惶恐。
紧接着,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范骅等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有刺客,快抓刺客,有刺客,快抓刺客……”如此一闹,早惊动了御林军。
木婉清眉头紧皱,忽然眼睛一亮,叫道:“不好,是父皇的寝宫!”她急跳起来,对王语嫣说道:“你不会武功,且留在此处,我前去瞧瞧!”说着身形一晃,已去得老远。
王语嫣秀眉微蹙,寻思:“皇宫守卫森严,是谁人敢如此大胆夜闯内宫。”她不放心父亲,担心其有生命危险,当下不顾木婉清嘱咐,金莲勾起,缓跑跟去。
她不会武,力气又不大,一路小跑,好不容易奔到近前。但见火把通昼,四周密集集地围满了人,中段隔空一片,里头有一人,此人面目奇丑,青袍长袖,而双目却炯炯有神,王语嫣识得此人便是那“天下四恶”中的老大“恶贯满盈”段延庆。
他手中一根铁杖指着众人,而令一只手却扣在一个黄衫人脖子之上,此人一身赭黄内衣裤,正是她的父亲段正淳。王语嫣吃了一惊,知道二人有夙仇,而且段延庆一向要置父亲于死地,焦急间,又见白影一闪,她微向那人睨去,一怔之后笑了。
那人竟是公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原来公子占了刘进的床,那呆子也极精灵,就抢了被褥,不给他盖。公子内力极深,区区寒意自不惧,悄然假寐。一更向尽,他微有困意恍惚欲寐,外间有叨嚷之声频频传来,骤然惊醒,不觉一跳起床。
刘进恰时闯入,他也听到了求救之音,二人目光互视,当下不再多想,提上兵刃,携手循声赶去。
第526章 醉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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