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适之一愣,似乎从未听过这个词语般,许久才回过神来,“哦……原来是卑职生辰啊。”
“你自己的生辰都浑不在意,每次我问的时候就跟我说你已经过了,第二年再告诉我,我居然就这么被你糊弄了五六年,实在可恨。”想起这件事,朱厚照心里有一堆苦水可以倒,他居然这么天真地被焦适之混过去这么多年,若不是今年焦适之在外面,他一时没忍住把以前查到的资料又翻出来,根本没想到这日子近在咫尺,转眼就要到了!
焦适之失笑,轻声说道:“皇上,卑职知道您对卑职的厚爱,正因为如此,卑职才希望不要因此对皇上的声名有所影响。不过卑职此举的确是伤害了皇上,还望皇上责罚。”他一撩衣摆单膝跪下。皇上聪慧,这几年会相信他的三言两语,还是源于他对焦适之的信任,不忍怀疑。一个简单得转眼就能拆穿的谎言,朱厚照整整相信了五年。
见着焦适之又跪下了,朱厚照眉头紧锁,略显薄怒,上前一步正与把他拉起来,忽然听到焦适之温和的声音响起,“皇上,既如此,卑职有一礼物要向您讨要。”朱厚照已经触及焦适之肩膀的手指忽而蜷缩起来,握在掌心。
他长身而立,怔愣片刻,继而整个人都蹲下身来,语调异常温柔,“你说。”
那不过是句普通的话语,一瞬间竟生生浇灭了朱厚照所有的火气。
“卑职如今已到弱冠之龄,还望皇上为卑职赐字。”焦适之轻声说道。不论刚才皇上若有若无的提醒,还是刚才他下意识的反应,都戳中了焦适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尽管皇上的确有不当之处,却一直惦念着他,这怎能不让他心生感念?
“字?”朱厚照的眼神放空了片刻,随即瞪大了眼睛,“焦君居然还未给你取字!”
焦适之提醒道:“皇上,除了年宴,我几乎从未回家,父亲也没有法子为我行冠礼。”而且自从龚氏逝世后,就再也没人记得他生辰这件事情,包括焦适之自己。虽然取字是件大事,但以他与焦君之间的关系,焦适之是绝对不会开口去说的。
“既如此,我一定为你取个无人能比的字!”朱厚照的眼眸亮亮的,随即站起身来,一把把焦适之也给拉起来,笑着说道:“你好久没有回来,我令人把你的屋子挪了挪,你不介意吧?”
焦适之苦笑道:“皇上,卑职住在宫内本来就不大合适,哪里会介意?”皇上多聪明啊,一下子就从焦适之的话里听到了弦外之音,正色道:“你想都别想从宫内搬出去,说来也是,当初就不该听牟斌的鬼话,反倒让你连在京城待着的时间都没有了。等我找个机会,不,也别找了,明日我就把你调回来。”
朱厚照差点在话语间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焦适之连忙阻止,“皇上,即便是调动,也不能随意动弹。卑职会与牟大人沟通此事的。”
“沟通?”皇上眉头一挑,怀疑地想着牟斌那个鸟样,即便是他偶尔都会陷在他的语言陷阱里,适之能行吗?
焦适之还不知道他被朱厚照构想成一个纯粹的好人,还在对皇上说道:“皇上,卑职一路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洗漱,现在风尘仆仆,实在难以见人,还请皇上见谅,容卑职去换衣沐浴。”
朱厚照大方地一挥手,直接让人带着焦适之过去了。
焦适之的确不知道皇上给他换的地方在哪里,随着高凤离开,可是没走两步,高凤就停了下来,往左边一拐弯,微笑着说道:“大人,到了。”
焦适之:
他站在原地看了眼眼前紧闭的房门,又回头看着身后距离这里不过几步距离的殿门,冲着高凤说道:“高公公确定没有走错地方?”这里怎么看都不是他该待着的地方?
高凤笑不露齿,矜持地说道:“没错,小德子应该已经把屋内清扫好了,大人自可进去沐浴休息,小人先告退了。”
焦适之摸了摸鼻子,推门而入,内里的空间的确是比他在东宫的房屋稍大,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位置上!
乾清宫可不比东宫,没有所谓留给侍卫的位置,原本焦适之若是住在宫内,他就得跟随那些侍卫所睡到侍卫所。焦适之心知皇上定然不会如此安排,可最开始也只是在后殿的排房那里罢了,可如今这个位置可就太不适合了。
他无奈地揉了揉额间,觉得他头有点痛。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小德子带着几个小内侍进来倒水,见到焦适之时十分惊喜,虽然刚才接到让他们准备热水的消息时,小德子就已经心有猜测,可真正看到真人心里还是很惊喜。
焦适之笑道:“的确是许久未见了,你可还好?”
小德子连连点头,差点连手里的水桶都没拿稳,一边做事一边絮絮叨叨,“小人没事,皇上垂怜小人是伺候大人的,对小人很和善。大人是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出了多大的事情,前段时间据说连大汉将军都罢朝了呢,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在您不在京城,不然或许还会牵连到您呢。”
焦适之怔愣,他一直在外奔波,虽锦衣卫内部的消息流通很快,不过这只限于上层,他回来之后就直接回宫了,因此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出了何事。听到小德子这样的话语,焦适之一想起皇上的性子,心里忽然凉了半截。
皇上不会已经跟满朝文武干起来了吧?!
事情没焦适之想象的那么恐怖,却也已经差不离了。小德子一直被焦适之护着,以前那种耿直的心性也冒出来了,纯然不顾宫中的暗流,直白地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给焦适之倒了一遍,甚至在最后还给下了个评价,“小人觉得刘公公他们做得不对,不过小人胆小儿,不敢直接在他们面前说。”
焦适之失笑,“你胆子可不小了,敢在我面前说这个,就不怕出事?”敢如此非议刘瑾等人,现在宫里也该是不存在了吧。如同刘滔等人,在先帝逝世后不是自请守灵,便是退到幕后,一时之间除了以司礼监为首的十二监外,宫内已无人敢直视锋芒。
小德子憨厚地说道:“大人可不是那样的人,我一直都知道,大人是个大好人才是!”
焦适之摆摆手,脸上的笑意还未消失,眼里却已经带上愁色,如果真如同小德子所言,那现在的情况的确很是严重。
刘瑾等人的心理,焦适之非常清楚。皇上是个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虽然不是很严重,但顺着皇上哄着皇上总好过忤逆他的意思。皇上又是重情义的,只要不是闹出什么大事,他都愿意兜着,这跟之前的弘治帝有些类似。
显然这点小问题皇上并没有发现。
其实朱厚照对文官的不满并不是很大型,或者说在现在两者之间的矛盾不是非常大,可是如果继续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大事。焦适之在朱厚照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自然清楚皇上的性格,他吃软不吃硬,如果直接对上,他是绝对不会退步的。这个道理刘健等人不是不明白,可惜的是他们所在的位置不同,天然就无法松软下来。
焦适之叹了口气,觉得他回来后叹的气还真是不少。让小德子退到屏风后面,焦适之伸手试了试水温,褪下衣裳入了水,准备好好泡个澡之后再来想这些头疼的事情。
隔间的屏风是朱厚照特地挑选的,不止这个,仔细数来,这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是皇上亲手挑选的,小德子忽然想起这件事情,心中莫名一颤,本来打算开口的话语也默默咽了回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他正守在外面胡思乱想着呢,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金靴子,小德子一愣,猛然抬头,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连忙跪下磕头,“皇,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隔间正从木桶里的焦适之:皇上您再晚点过来容卑职换个衣服可好?
朱厚照摸着下巴看着隔间显然有人的模样,嘴角忽而勾起个坏笑,悄蔫儿地站到了屏风后,低咳了两声,“适之,我进去了啊?”
朱厚照的声音本来就靠近屏风,被焦适之听得一清二楚不说,那个位置明显就在附近,让正在急忙套衣衫的焦适之慌乱了片刻,急急说道:“皇上不可!”
朱厚照憋着笑意,强装正色:“那可不行,我这里可有大事要同你商量,为人者要不拘小节。”一边说着,一边他还在走动,做出正在接近的样子,骇得焦适之一下子躲到木桶后面,要知道他现在下半身倒是刚套上裤子,可上半身还什么都没穿呢。
咦?
焦适之一边唾弃自己一边重新又站了出来,许是皇上的咄咄逼人让他一下子忘记了,两人都是男子,就算被看到上半身也不会如此,他刚才的反应真是丢人。
里面的连番动静朱厚照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内心乐得在打滚,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小德子一脸懵逼的样子皇上这样逗焦大人,真的好吗?
焦适之略显狼狈出来后,朱厚照一脸正色地跟他胡扯了几句,然后就带着人跑了,留下小德子处理后续。刚才因为皇上的打岔,害得焦适之有些慌乱,屋内溢出了不少水渍,他取来抹布,跪下来一点点擦干净,等他带着人回来搬水桶的时候,刘瑾略带焦急地找上门来了。
“小德子,皇上有没有在焦大人这里?”他一见到小德子就急忙地问道。
小德子无辜地说道:“皇上没在这里呀?刘公公都进来了,内里的情况应该可看清楚了吧。”也是,刘瑾整个人都已经走到殿内来了,如此发问不过是心有不甘。皇上刚才一溜烟儿就跑了,他们完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想着能在焦适之这里,没想到这里也没人。
他没注意到小德子正欲开口的模样,一转眼又带着人离开了,小德子嘴里那句“大人跟皇上一起出去了”的话又重新咽了下来,转身耸耸肩,又继续干活了。
此时正被这个乾清宫遍寻不到的朱厚照,正拉着焦适之撒欢儿地去了练武场。
因为有着朱厚照的重视,这几年练武场也进行了修缮,扩大了不少面积,至少跑马就比往常舒服。当初闻霜与红枣就是在这里被他们起名的,不过自从焦适之在外奔波后,红枣就很少在宫内跑动了。
朱厚照来到这里后,早有熟知他习惯的人把闻霜牵来,又因为演武场的人得知了消息,武师傅也连带着红枣都带了过来。红枣小跑着蹭到了焦适之身边,乖巧地低着头让焦适之摸摸,而闻霜则是有点不耐烦地撅了一下朱厚照,朱厚照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闻霜是皇上的御马,又没有人敢牵着他出去跑马,他自个儿也不乐意,每天在马厩发脾气。
“你的红枣那么热情,我的闻霜为何如此暴躁?”朱厚照伸手拉住闻霜的缰绳,安抚了许久后不平地说道。
[历史]我仿佛知道得太多_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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