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觉一股暖流涌入腹中,身子竟暖洋洋地甚是受用,更有无限力气般,当即奋力一挣。
死寂了两天两夜的产房中,总算传出一声不算响亮的婴儿啼哭。
黑熊怪的眼睛里亮晶晶地,这才把那颗内丹重新纳入口中,又向着上官松霞拱手,像是个作揖道谢的样子,看着却很憨态可掬。
上官松霞知道它没有恶意,又看它这样恭顺……想了想,还是转身出了门。
程家的人千恩万谢,又因为之前柳轩的话,那家丁已经报给程家,这程府果然是个积善之家,早准备好一千两的纹银相谢。
柳轩兜了银子,他虽不在乎这个,但知道绮霞宗是需要的。
出了程家后,松霞君问他:“你怎么知道那熊精不是害人的?”
“果然是只熊?”柳轩笑吟吟地,扬眉道:“我先前在外头,应对程家那些男人,他们知道师父是绮霞宗的宗主,皆都敬慕,又说起这程家合该是无事的,才能在这危急之时,得师父降临。”
那些厅中的男人们先前因都以为产妇凶多吉少,各自颓丧,听闻是上官松霞来到,一个个才如得了生机。
大家闲话中说起,这程家是做药铺子的,向来乐善好施,做尽许多好事,是该有福报的。
还有一人提了一嘴,说是这程家公子进山采药之时,无意中还救了一只受伤极重的黑熊,那熊非常巨大,身上皮毛好像给火烧过,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是程公子不惧凶险,替那熊敷了药。
奇怪的是,那熊虽然醒了,却并没有狂性大发,就好像知道程公子是好意救它。
后来那黑熊伤势好些,便离开了,离去之前还向着程公子点了点头……只不过那人说的时候,格外添油加醋了些,所以大半之人都把这当做故事来听而已,未知真假。
柳轩却道:“我听了之后就猜,事有蹊跷,师父,我说的对不对?”
上官松霞叹气:“这可真是……想不到妖物,竟也有这种仁义之心。”
她听柳轩所说,心里已然有数,这熊罴怪修为尚浅,皮开肉绽的话,应该是遭受了雷击,是程家少爷救了它一命,它毕竟有灵性的,算到程家有此一难,便来相救。
本来松霞君是很不喜妖怪的,可是这熊罴怪为了护住程家儿媳,竟不惜吐出珍贵的内丹,这已经比许多“人”,更有情有义了。
“虽是妖怪,但也有好有坏,而且……”柳轩头头是道:“所谓知恩图报,又不止是人才会有的,万物有灵。”
上官松霞看向柳轩:“你竟会说这话,仿佛大彻大悟似的。”
柳轩笑道:“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师父在一起,自然是突飞猛进。”
上官松霞摇头,似乎对这夸大其词的话不以为然。
两人沿街而行,且说且走,竟并没有御剑而起。说话间,便嗅到一股甜香,柳轩掀了掀鼻子,原来是街头卖点心果子的。
柳轩问道:“师父,你想吃点什么?”却不等她回答:“我知道师父的口味。”
他撒腿跑到铺子前,各样点心,以及那松子糖,花生糖,金福糖都买了些。
那看铺子的老头方才瞧见他两人并肩而行,又见柳轩买这么多东西,便笑道:“小哥儿,那是你的心上人么?”
柳轩一怔,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却见上官松霞负剑站在街心,人来人往,只她那道身影,却如同白日下的一道月光。
他的脸不知不觉竟红了,心跳加快。
老头儿笑道:“不过看姑娘的打扮,像是女冠,难道你们是道侣吗?”
“道……道侣?”柳轩差点被呛到。想叫他别胡说,可又盼他多说几句。
老头儿见他脸红不答,就眨眨眼道:“我就知道……不然怎么会买这么多糖果呢,可见是对她好。也是的,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自然是要被千疼万爱的。”
柳轩脸红如火烧,抖着手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拿起点心糖果就走。
老头儿大惊:“小哥儿,这太多了……用不了!”
柳轩头也不回:“留着吧。”
他拎着糖果回到上官松霞身旁:“师、师父,我回来了。”
松霞君看他一眼:“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诧异地看了眼前方:“他们说什么了?还是欺负你了?”
第26章 上官:“你想我怎么做。……
柳轩听上官松霞问起, 脸越发红,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松霞君只觉着可疑。
却在此刻,一群顽童打此经过, 见他两人一个美貌绝伦,一个又清俊温惇,便都好奇地围着打量。
柳轩正在无可脱窘的时候, 看到这些孩子, 便道:“围着做什么?快让开。”
他的脸上还是红彤彤的, 颇为可爱, 语气且又不凶,这些小孩儿哪里会惧怕, 越发嬉嬉笑笑, 窜跳着不肯离开。
上官松霞却很是喜欢地瞧着这些孩童, 看柳轩脸红羞怯的样子,倒也是个小孩子般,她微微一笑:“你不是买了不少糖果么?散给他们吃就是了。”
她极少会笑,有时候就算露出笑容, 也会很快收敛,此刻倒是笑的很开怀。
柳轩怔怔地看着, 鬼使神差地说道:“可是……师父还没尝过。”
松霞君接过他手中一包松子糖,自己吃了一块儿, 只觉甜香满口。
便点点头, 将糖散给众孩童吃。
那些小孩子看了糖果, 一个个喜欢的惊呼尖叫, 欢笑非常,纷纷地过来取糖吃。
松霞君看着面前那一个个乌溜溜毛茸茸的小脑袋窜动,含笑道:“慢些, 都有。”竟是前所未有的耐心跟温柔。
孩童们看见糖,就如同小鸡看到米,哪里会慢,只恨不得更快些。
嘈嘈杂杂之中,一只只小手争先恐后地探过来,不多时,一整包的松子糖竟都给分光了。
柳轩只顾看她令人迷醉的笑脸,后知后觉地发现只剩下了一张包糖的纸,顿时惊呼:“师父,这怎么都没有了?”
话未说完,松霞君望着他,慢慢地张开掌心,掌心里却还有一块儿粽子样的松子糖:“给你留着,尝尝吧。”
柳轩看着那块儿糖,竟似不敢相信。
上官松霞望着他发呆的样子,以为他是两只手中都拿着东西,自不方便取糖。
又想到他昨夜喂自己吃枇杷的情形,便将那糖果拈起来,送到他的唇边:“吃吧。”
柳轩双眼睁大了几分,缓缓低头,却见松霞君细嫩的手指捏着那块糖,他咽了口唾沫,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张嘴。
刚要吃,却又怕会碰她的手指,就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用唇将那块珍贵无比的糖果含住,最后舌尖一卷,这才吞入口中。
松子糖的甜香在舌尖上漾开,又迅速地蔓延到心底,柳轩竟觉着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甜之物了。
风飒飒,白云掠过身畔,柳轩骑着梅花鹿,望着近在咫尺的那道身影,那甜意好像霸占了他的口舌跟心肺,集市上那老者的话时不时地在耳畔响起——
“你的心上人?”
“是道侣吧。”
“这样的女孩子,自然要千疼万爱。”
他终于按捺不住:“师父……”
上官松霞微微转头:“何事?”
也许是因为集市上跟孩童们的相处太过愉悦,松霞君的神情是放松的,虽然她没笑,眼神里却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笑意。
“我、”柳轩的心狠狠地一颤,他的心里滚烫,那句话好像是被放在沸水中煮的饺子,一定要给捞上来:“我……”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鹤唳。
柳轩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但是九天鹤唳,那清啸的声音过于尖锐,完全将他那句本就不算高的话给压的死死的。
上官松霞来不及问他说什么,便回过头去,前方不远就是绮霞峰了,而这一声鹤唳,代表着傅东肃如今正在山上。
她的神情变得肃然了些,没有了之前的轻松:“看样子确实出了大事。”
回头吩咐柳轩慢慢跟上,上官松霞一挥手,身形加快,如同一道流风,便自他眼前消失了。
松霞君的身形过于快,除了几个高阶弟子以及傅东肃身边几人外,几乎无人发现她已经回到绮霞峰。
但柳轩就不同了,梅花鹿过于招摇,在半空中飘挪了半晌才缓缓地降落在三清殿前,等他下地,早有无数的弟子围住了。
绮霞宗的道众们,有一大半是喜欢柳轩的,何况又知道松霞君对他格外好,本来是罚他在回雪阁禁足的,谁知竟又破格离山。
不过,松霞君如今又肯将梅花鹿给他乘坐,应该是不会再责罚他了。
一个弟子雀跃问道:“小师叔这一趟出去,是不是跟了宗主大长见识了?”
另一个道:“小师叔祖快给我们说说在山下都遭遇了什么?”
柳轩道:“刚才听见鹤鸣,是怎么回事?”
众弟子听问,这才回答:“是敬天宗的傅相爷在这里呢。”
“他怎么在这儿?”
弟子们听问,脸上的笑尽数收敛,有道:“小师叔有所不知,在宗主跟你下山之后,突然就有一伙山贼来扰乱,若不是傅相来的及时,只怕要给那些人冲入山门了。”
正在此刻,柳轩听见一个声音唤道:“小师叔!”
众弟子闻言纷纷退下,柳轩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从大殿内快步而出的穆磊。
穆磊无视其他弟子,径直走到柳轩身前,先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小师叔你无恙?”
柳轩笑道:“怎么了?”
穆磊的唇动了动,拉着他绕到殿后:“小师叔,你下山那天,不是遇到了那两只难缠的鳄怪吗?你……没被它们伤到?你是怎么脱困的?那两只鳄怪又如何了?”
“那天你不是重创了它们么?”柳轩眨了眨眼,笑道:“它们知道打不过你,自然就跑了。”
穆磊目瞪口呆:“可是……”
当时的情形他回想了千百遍,他虽然伤了双鳄,但远不到能将他们吓跑的地步,甚至恰恰相反,他激怒了那两只妖怪。
“反正无事就好,”柳轩拍拍他的手臂,轻描淡写地:“对了,傅相现在哪里?”
栖霞居,小院中,傅东肃将事发经过跟上官松霞说了一遍。
“你不必疑惑,”看着松霞君脸上的不解之色,傅东肃道:“你必然想,为什么绮霞宗安泰百年,偏这时侯会有什么山贼。”
松霞君沉吟道:“难道真的不是山贼?”
傅东肃走到石桌旁边,斟了一杯香碧螺,单手捏了送给松霞君:“想想也知道,哪里会有山贼这么大胆,而且偏偏是在你才离开山中,便来挑事。”
她微微垂首接过,问:“是什么人?”
傅东肃沉吟片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让你把柳轩给我吗?”
上官松霞嗅着那碧螺春的香气,刚要喝一口,闻言手上略停。
殷勤觅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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