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君阿姨约好了周日去她店里。这天下午,到医院拆完石膏之后,秋澄光把二十块钱交给归于璞,拜托他当司机。
——“以后特意让你送我的话,我会付你车费的。”她是这么说的没错,归于璞只好收下。
秦鋆琼与秋澄光一起,对于黄琪君而言,这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把车停到停车场,归于璞放在导航架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来,“许恭昶”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秋澄光瞄了一眼,很快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和妈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他接完电话从车里出来,问:“你等等有事吗?”
每逢她问这样的话,他都很想回答“没事”;而每逢看见他为难的表情,秋澄光便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没——什么啦,”她不自在地说,“就是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小君阿姨请客,我有告诉她,你会送我过来,她邀请你一起吃饭。”
“确定是邀请我?”归于璞手扶车顶,笑着看她,“我不会变成不速之客吧?”
“当然不会了!”
秦鋆琼在旁微笑着:“有空的话,就一起来吃饭吧,上次大家一起吃饭,你好像也不在。”
秋澄光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动作一滞,惊讶地看着妈妈:“妈妈,你记得上次吃饭他不在啊?”
“我不记得了,”秦鋆琼柔缓地笑着,“但是今天琼姨又跟我讲了一遍。”
“嗨,琼姨真是的!”秋澄光白高兴一场。
归于璞按下车钥匙锁上了车,绕过车尾灯,走到她们身边:“我跟你过去一趟,顺便在附近买个东西。”
“我们差不多六点钟吃饭,”秋澄光说,“你要是赶得及,就过来。”
“赶不及也打个电话。”秦鋆琼补充,声音如沐春风,温柔而有威严。归于璞恍然一瞬间成了面对班主任的小男孩,他抿抿唇颔首,模样有几分乖巧:“好。”
*
推门而入,秋澄光喊:“小君阿姨,我们来了!”
黄琪君从面包架之间赶出来,高兴地应:“来啦来啦!”
她没有料到和秋澄光一起来的是秦鋆琼,因此在转过面包货架,见到老朋友的那一刻,她蓦然僵在了原地,像被定住一般,举在身前的两只手也不动了。
秦鋆琼显然也是不平静的,但作为带来惊喜的人,她竭力镇定地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是我。”
黄琪君还是不动,只是一味地、深深地吸着气,双唇微张,胸脯一上一下地起伏,眼眶逐渐地红了。
“是你呀,你怎么——什么时候——?”黄琪君一下子语不连贯。而当秦鋆琼伸出手去,像抚摸妹妹一样抚着她的头发时,她再也憋不住眼泪,抱住她低声啜泣了起来。
哭完了,两个女人擦擦眼泪。秋澄光忧喜参半地看着她们,眼角眉梢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是忧。她走进厨房,准备煮饭。
黄琪君领着秦鋆琼参观园饼屋,告诉这边是什么面包,这边又是哪些蛋糕;给她看澄光平日最爱吃的饼干,以及她最爱吃的凤梨酥。
“这个凤梨酥记得吧?之前我让澄光给你带了点过去。之前呐还来了一个男孩,长得个头高高,是澄光的大学同学呢!我也让他捎了点饼干和凤梨酥过去。——那个男孩子你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是澄光的初恋呢。——哦不对,我不应该再提。”秦鋆琼自然而然地说漏了嘴,又很自然地将口掩上,望向玻璃窗内秋澄光忙碌的身影。
黄琪君的八卦反倒上来了:“他们在谈恋爱啊,这会儿?”
“很早就分手了,最近才又碰见的。到底是为什么碰见呢,我不太记得了。”
“分手了啊……可那男孩子看着不像啊。”
“嗯?”
“上回他一个人来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两句澄光的事情,他耳朵就红了。”
秦鋆琼微笑着:“你的意思是,他还喜欢着澄光?”
“看着挺像。”
“这话你得自己跟澄光说。”
黄琪君摆摆手笑起来:“得了吧啊,等等又说我啰嗦了!”
“妈,你们笑什么?”秋澄光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阿姨,接菜的盆在哪儿呀?”
“来来来,在这儿,我来拿!”黄琪君小跑了过去,秦鋆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听见黄琪君又问:“你这腿咋的了,走路怎么奇奇怪怪的?”
“有点小崴,”秋澄光大咧咧地讲,“没什么大碍啦——哎呀,不信?不信我跳两下给你看!”
“得了得了吧你!”
秋澄光爽朗的笑声从厨房送出来,连同黄琪君也叫她给一同推了出来。秦鋆琼坐在椅子上,一面揉腿,一面看着她们笑。
*
六点一过,黄琪君便时不时问一句:“男生还没来呐,澄光打个电话问一问?”
秋澄光一摇头一抿唇,极尽不可商量之态。
——不打,绝对不打!
她想起那天晚上打给他的那个电话,莫名感觉自己很鸡婆。只有妻子等着丈夫回家吃晚饭时才会打电话催一催,至于她,顶多只是个“朋友”——她很不想承认的身份。
“再等一会儿,如果他不来,会打电话过来的。”她说。
就在黄琪君把最后一碟菜端出来时,门外的风铃响了起来。秋澄光探头一看,内心忽然地踏实下来。
“我没走错地方吧?”被三个女人好奇、温柔、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包围,归于璞站在原地险些举手投降。
他冲秋澄光挑了下眉,显出为难而拘谨的神色。后者别开眼去不动声色地笑了。
“来啦,快来吃饭,我们刚准备坐下呐!”黄琪君热情地招呼。刚准备回身再拿个碗盛饭,却倏然看见桌上已经摆了四碗米饭了。秦鋆琼正有条不紊地分汤匙筷子。
餐桌上,大家的话都不多,只是黄琪君偶尔会稀奇地看看秋澄光,再看看归于璞。
感受到阿姨炙热的目光,归于璞只得装作认真吃饭,要是换作温醒,他铁定忍不住踢一脚;秋澄光则偷偷递了个狠眼色,是以,黄琪君收敛了一小会儿。小会儿之后,目光又开始猖獗了。
“对了阿姨,我叫归于璞。”吃到一半,归于璞忽然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向两位阿姨介绍自己。
秋澄光睁大眼睛,一口米饭还在嘴里,看不懂他的突然操作。她想笑,但看见他认真得不行,又不敢笑。
倘若这时候她能知道,他的认真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险些被噎到在缓慢吞咽,她一定当场笑死。
脑回路转太快,说话说得急了,归于璞至今没在自个儿面前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好在没有噎到满脸通红,他只在自己面前出了糗。
“我知道。”秦鋆琼轻声应道,满是慈爱地看着他“我隐约记得你的名字。”
“妈妈!”秋澄光等不及把饭咽下去,撅起嘴巴小声地喊。
黄琪君高兴地点点头,拉家常地问起来:“你也是聆城人哇?”
“不,我住栗城,这段时间来这里出差。”
“这个月月底就回去了。”秋澄光喝了一口汤后,回答了小君阿姨还未问出来的问题。
黄琪君眨了两下眼睛,很快又想出一个问题:“是做什么工作的?”
“律师。”
“律师啊,平时也是很忙的。”
秋澄光默默点头表示赞同,只是这一无意识的动作,也叫黄琪君看在眼里。
晚餐结束之后,秋澄光准备去洗碗,被黄琪君赶出来了:“坐着坐着,坐一会儿,等会儿对面就送过来了!”
“送啥?”
“包子!”
“哈?”秋澄光擦了擦嘴上的油,“都吃饱了还吃包子啊?”
“你带回去当夜宵!你不都七点多才吃晚饭吗?今天吃得早,等等容易饿。”
秋澄光抓抓脑袋,又揪了揪小君阿姨的衣袖:“谢谢你啊,阿姨。”
“净说些起鸡皮疙瘩的话!”
归于璞站在一旁笑了。
对面的包子铺——何薛希的包子铺,很快送了外卖过来。外卖小哥把包子放下后,黄琪君问:“你们老板呐?”
“出门去了!”说罢,骑上电瓶车一溜烟走了。
“好久没见到那小子了。”
“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秋澄光说。
“我去接个电话。”归于璞离了柜台往外走。秋澄光看着他出去,一边擦桌子,一边看着玻璃门外他的身影。
他在原地转来又转去,说话时候很平静,但眉头却表明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接了很久的电话,中间有一段时间他不说话,光是听着对方说。至于对方是谁,秋澄光的心里有了个答案。
*
要回家时,秦鋆琼和黄琪君又牵手唠嗑了好一会儿,大多数时候都在黄琪君在说。临走前,秦鋆琼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回老家?你刚才说,这阵子会回去。”
黄琪君拍拍她的肩膀:“我要回去之前会告诉你的,不忙活。”
“嗯,走了啊。”
“慢点。”
秋澄光扶住妈妈的手臂,跟小君阿姨道了别。归于璞已经把车停到跟前了。
*
到家洗完澡后回到床上,秋澄光打开手机,发现归于璞给自己发了个红包。她开门走出去,他还在客厅办公。
“给我钱干嘛?”
“这是晚餐的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文件,须臾,摘下眼镜,抬头,“托你的福,吃了一顿大餐。”
秋澄光杵在原地。瞟见归于璞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许恭昶”三个字。他拿起手机:“我接个电话。”
“是不是他的案子?”秋澄光飞快地问,见他一怔,她往后退了一步,“没事,你先接电话。”
山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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