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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钱福没能来大理寺。
    ——因为他早就自尽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连遗书都没有。
    故事在这里已经串成了线,没有必要再纠结下去。
    剩下的事情,就是刑部和大理寺将要如何将细节填补上去。
    这个案子的凶手已死,杀人动机也已经查清。杨佑已经看到了结局,这件案子就会到此为止,之前那些被钱立轩所害的人,只能被掩埋。明明是钱立轩草菅人命在先,却不能被正义地处罚,只能让受害者以惨烈的方式复仇。
    钱立轩是得到了报应,但那不是正义,正义没有让他以相应的罪名被处决,也没有保护无辜受死的人。
    他在钱太师如针刺一般的目光中离开了大理寺,觉得白日里的阳关突然有些刺眼,大理寺官署门口有两颗榆树,上面栖着几只寒鸦。
    秋风萧瑟,落叶满地。
    楚歌也随后出来,她是被大理寺的人带来的,没有车马,也没有人接。
    他们都知道楚歌与卓信鸿交好,让她一介女流抛头露面终究不是好事,杨佑便主动提议送她回清苑。
    徐开霁自己回了府。
    两人人上了马车,车外仍旧是与平常无异的喧闹,偶尔能听到几句对钱府的谈笑。
    楚歌始终低着头,神色黯淡。
    到了清苑,老鸨照旧按礼迎接杨佑,杨佑送到门口,便想离开,楚歌忽然转身,乞求道:“王爷,进来坐坐吧。”
    杨佑见她眉目间笼着一层阴翳,目光清澈而忧伤,一时心有不忍,便答应了她。
    楚歌带着他进了房间。
    她的房间很干净,焚着浓重的檀香,沉郁温厚,盖住了她身上流丽轻佻的脂粉花香。楚歌邀他坐下,开始沏茶。
    她想问问青离昨天和他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昨日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杨佑隐瞒了账本的事情,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杨佑不解地问道:“他为何要我作画?”
    楚歌默然不语,半晌,她眨了眨浓密深黑的眼睫,“红颜枯骨,朱颜辞镜,有个人记得自己美好的样子,不是挺好吗?”
    杨佑的心被柔软地触了下,青离是不是已经预测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希望让杨佑这个旁观者来记住自己?
    谁也不知道他那时到底在想什么。
    楚歌走到梳妆台前抹了胭脂,点了唇红,插上金钗,款款走到杨佑跟前下跪,温温软软地说道:“能不能请王爷也给我画一幅画?”
    杨佑下意识地摇头,将楚歌扶起来,不知是不是把画和青离的死联系在了一起,他笑着说道:“卓兄的画技比我高超多了,姑娘何必舍近求远?”
    楚歌却不这样认为,她道:“王爷,你不一样。”
    “你和所有来这里的男人都不一样,”她笑了笑,“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你们的区别,但是我知道,你能懂我们,你是干净的,我们在你的眼里也是干净的。我想,这也是青离最后要见你的理由。”
    杨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高贵,也不知道楚歌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出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他不过也是个俗人而已。话说到此,他也不能再拒绝,便让楚歌自己想,到底要画成什么样子。
    楚歌到里屋换上了一声素净的衣服,坐到琴前,抬头看着杨佑,“就这样画吧。”
    杨佑赞道:“瑶琴佳人,正好相互映衬。”
    楚歌低低地笑了,杨佑落笔,他这次用了万般的小心,楚歌纤指一动,开始弹琴,唱的是古相思曲。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
    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这篇曲子,在古老的岁月里被无数的女子温柔而绝望的传唱,杨佑仔细地描绘着她衣服上的纹饰,在曲子终了时说道:“卓兄负了你?怎么如此悲伤?”
    楚歌笑了笑,素手轻轻拨动琴弦,发出无序的音,“王爷,姻缘露水一现,既是露水,再过甘甜,也终究会很快地消逝,没有人会为了一滴露珠停住脚步。卓公子与我,只能是座上宾和歌妓的关系,再不能多了。”
    “悄悄告诉你,”楚歌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我不是人。”
    杨佑顺着她的话接到:“那你是什么?”
    他停笔,画已成。
    “这座楼里的都不是人,”楚歌站起来转了个圈,裙摆在风中飞扬,她走到杨佑身边,将手搭在杨佑的肩上,小声地说着,“来到这里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欲望,我们就是顺应欲望而生的怪物。”
    杨佑感受着楚歌手掌的温暖,正色道:“你们不是怪物,你们的灵魂比这里的客人更像人。”
    楚歌的容颜耀眼夺目,她看着杨佑,无声无息地落下两行清泪,目光澄净而透彻,她自嘲地笑了笑,捂着脸靠在杨佑的肩头低声哭泣。
    杨佑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如果以后有困难,就来找我吧。”
    楚歌泪眼婆娑,仍强撑着笑道:“王爷,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样子。”
    不是作为妓女,不是作为情人,不带有任何的欲望和立场,仅仅是作为一个人的样子。
    一个美丽的少女青春盛放的样子。
    杨佑把画给了她,然后离开。
    他怅然若失地走在街头,听着耳边传来百姓对钱立轩一事的议论,虽然义愤填膺,却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将所有的一切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杨佑感觉世上的一切都如此冰冷,世人的魂魄是如此的冷漠。
    每万千走一步,他都感觉像是走入无间地狱,这里游荡着的是人还是恶魔?
    这世间那么多人,人心和人心之间隔着厚厚的障碍,谁都不能看清彼此。
    他又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其他人?
    杨佑突然停住了脚步,在繁忙的市集中,赫然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那是他熟悉的身影和俊朗容颜。
    敖宸就这样站在人群中,不被世人所感,只在他的眼中出现,与世间的一切都隔离开来,为杨佑留出了一方天地。
    两人相互注目凝视,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就是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让一让!”有人过来推了杨佑一把,“别挡路!”
    杨佑回神,敖宸好像远了些,他对着杨佑做了个手势,让杨佑跟上。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敖宸带着他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感恩寺。
    感恩寺建在一座小山丘上,它的舍利塔是骊都最高的建筑。
    按照杨庭不喜神佛的作风,感恩寺应该早就被搜刮个干干净净,但这里是为历代皇室宗亲点长明灯的地方,杨庭不能动。
    感恩寺也就成了齐国境内硕果仅存的几间佛寺。
    敖宸在杨佑前面蹲下/身来,回头说道:“上来!”
    “去哪?”杨佑问着,已经趴到了敖宸背上,“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除了不能出京城,去哪里都无所谓。”敖宸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舍利塔,“带你去上面看看!”
    他脚底轻轻一蹬,两人便跃向高处,白日青空,云飞鸟翔,世间的一切都被踩在了脚下,风寒凉却带着无比的舒畅,不过瞬息,他们便到了塔顶。
    塔顶只能供一人站着,敖宸便站在那里,也没有把杨佑放下来。
    杨佑悄悄往下看了一眼,舍利塔的高度令人目眩,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敖宸掐了掐他的大腿,笑道:“把你祖宗们的牌位和长明灯踩在脚下的感觉如何?”
    杨佑悻悻地说:“不好。”
    敖宸侧着脸,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颊,“闹脾气?”
    杨佑没说话,搂着敖宸脖子的手紧了些,他将头埋在敖宸肩上,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敖宸背着他一直站在塔上,俯瞰人间世,人群渺渺,如聚沤尘。
    敖宸可以知道京城任何地方发生的事情,只是没那么多闲心关心人的八卦,他只会看看和杨佑有关的人。
    他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猜到杨佑会难受,可是这种东西只能让他自己想通,他只能用一种虚无缥缈的方式安慰道:“我一个神都出现在你眼前了,你应该猜得到,那些地府和转世的传说都是真的。说不定那些死的人,转世轮回后能过得很好呢?”
    “那为什么要让他们今生遭受痛苦,非要来世才能享福呢?”杨佑闷闷地说道。
    敖宸本来是安慰他,却被他抢白一通,自己也说不上来。
    对神来说,漫长的寿命让幸福和痛苦对他们而言都失去了意义,相比他们的生命,任何东西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杨佑好像自己想通了,他径自说道,“算了,你可能不会明白。再说了,转世之后,身份、家人、经历都不再相同了,虽然灵魂看起来还是原来的那个灵魂,但是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人了,今生的痛苦由何谈来世弥补呢?”
    “人世艰险,我只希望青离来世不要为人,至少在人世还没有变得更好之前,不要轻易投胎。”
    敖宸笑了,“你不是老要做圣人吗?既然人世险恶,圣人应当去改变它啊。”
    “我会的。”杨佑坚定地注视着敖宸,右手抚上敖宸的下颌,将他的脸转过来,四目相对,他缓缓说道:“你和我一起。”
    敖宸对着杨佑笑了笑,分明是秋风萧瑟,却如同春雨缠绵,令人目眩,“好!”
    杨佑不禁看得痴了,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敖宸迎了上来,两人呼吸相融,杨佑如同溺水一般,紧紧地抱住敖宸的脖子,胸前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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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天立的flag,今天就打脸了,谈恋爱他不好吗他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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