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回府后让陆善见给杨伭算了一卦。
陆善见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只说道:“王爷,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告诉你,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改变八皇子的命数。”
杨佑揉着眉心,疲惫地说:“说罢,我既然找你,自然有了心理准备。”
“有劫,应在年关之前。”
杨佑确实也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时间那么仓促,“不足一月……”
他急切道:“可以算到底应的是什么劫吗?”
陆善见闭嘴摇头。
“我知道了。”杨佑拍了拍脸,“应当如何应对?”
陆善见道:“万事小心便好,小人本事浅薄,不能为王爷分忧。”
他想了想,复又叮嘱,“王爷万不可随意找人开命盘测算,需知频繁开命盘也会泄露天机气数。”
“不怪你。”杨佑过了会才平静下来,就像敖宸说的,哪个人还能没有几次劫数呢?尤其是他们身在皇家,本就多灾多难。
是因为那个人是杨伭,他才不能接受。
巧的是,弘光看在杨佑的面子上,也在宫里给丽妃说了一通云里雾里的话,大概意思是叮嘱她,杨伭要小心些才能平平安安度过年关。
清芳殿里如今更是风声鹤唳,进进出出查得严格,只差没把戒严两个字写在脸上。
这些东西和杨伭无关,他依然只是一个每天吃了饭读读书再玩玩闹闹的孩童。
杨佑刚开始的几天还提心吊胆,坐卧不安,后来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想通了,也开始慢慢冷静下来,只是问宫里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勤了些。
比灾难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灾难来临前的宁静,好像头上有一把悬着的利剑,绳索破旧不堪,整日无论去哪都高悬头顶,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惶惶恐恐,惴惴不安,不可终日。
对杨佑来说,此时他反倒希望能听见杨伭出了什么小岔子的消息,这样便可说劫数已解,是龙鳞给他挡了一灾。
可是杨伭平平安安,每天都蹦蹦跳跳,好不快活。
这比他出点事还让杨佑惊慌。
年关将至。
元康十三年即将来临。
回顾元康十二年,除了几位皇子陆续封王,各类天灾人祸之外,和往常似乎毫无差别。
朝廷里的人换来换去,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皇帝面前的几位皇子争来争去,也不过是几个孩子在抢糖吃,于天下无关紧要,或许下一个当上皇帝的人,和现在的皇帝也没什么两样。
照这样看来,皇帝换不换,也不过是旧木偶穿了身新衣。
除了敖宸以龙气这种非人的感知看到了王朝底下的暗涌,谁也不知道这匹巨兽华丽外表下的旧伤。
或许还是有些人知道,只不过没有想敖宸那么全面。
有人贪图享乐,有人尸位素餐,便有人挺着脊梁承担天下的重担。
章承望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腊月二十八前回了骊都。
大雪已至,骊都人不以冬寒为忧,反而兴致冲冲,都说瑞雪兆丰年,可他一路走来,处处都有受灾的民众和冻死的人们。
他调集了国库的余粮才勉强填补上地震灾区的缺漏,然而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到了明年春耕和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才真是捉襟见肘,到时候又要想法子对付。
不过急也不在眼下,目前要做的,就是趁着赈灾带来的巨大声望,好好捞一把。
他怀里装着一包谷粒,是从江南运往灾区的种粮中抓的一把,他要将着寓意着天下民生的谷种送给杨伭,送给这个帝国未来的希望。
章承望办事,不仅让杨庭安心,还让杨庭大大放心,他不仅解决了灾民的安置问题,如此规模庞大的自然灾害,除却几个地方爆发了不足万人的民乱,其余地区一点风波都没起。
早已熟悉民变的杨庭一时还有些不习惯,章承望不仅安置好了灾民当下的衣食住行,还替他们准备好了过冬的一应设施加上来年春耕的谷种。
本就拮据的灾区民众自发为他树生祠,所到之处,风行草偃,天下感化。
这位一直在太傅位置上隐身的几代老臣,一举出击,名满四野。
杨庭亲率众臣到宣化门迎接章承望,特许剑履上殿,位封三公,以告慰天下。
杨佑站在冷风里吸了吸鼻涕,商洛关心地问道:“病还没好?”
“早就好了。”受了敖宸一口龙气还能不好吗?
杨佑将身上的狐裘大衣裹得紧了些,看着章太傅和杨庭还有一并重臣皇子在城门关嘘寒问暖,他们这些官员只能站在外面的空地上,喝风吃雪。
他跺了跺脚,“冬天嘛,人都怕冷。”
卓信鸿站在他身后哈哈大笑,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杨佑披上,“那是你自己体虚,若像为兄这般,日日练武,自然不惧冬寒。”
徐开霁笑道:“对对对,天天和风月楼里的姐姐妹妹舞刀弄枪,好不自在。”
卓信鸿朝徐开霁踢了一脚,徐开霁雪白的冬衣屁股后面登时多了个脚印。
庞巢替他拍了拍,叹道:“擦不掉,等会怕是被说仪容不整。”
“怕什么?”杨佑道,“等会衣服反着穿不就行了?”
“成心整我是吧?”徐开霁拍着屁股,对庞巢说道:“庞老弟,你等会走得离我近些,在后面帮我挡住。”
庞巢脸色变了变,最后无奈地答应。
蒋凌走到商洛身边,口吐白气地说道:“老师,您怎么看章太傅此人?”
“王爷?”商洛看向杨佑,“你是他的学生,你来说道说道?”
杨佑推辞道:“嗨,我没把章太傅气死算好的,哪敢评价老师呢?”
商洛也是笑了,“别的我不说,论才学,老夫当年连中三元,是齐国鼎鼎有名的状元,光是这项成就就已经能让老夫青史留名了。在朝中多年,论为人,我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差,不然你们几个小子也不会和老夫在一边。论为官做事,老夫早年也是轰轰烈烈,为我大齐解决了不少难题,不然也不会引来钱太师林阁老他们的联手排挤。”
“别看老夫现在一副游手好闲的纨绔模样……”商洛拍着自己的肚皮说道。
杨佑和蒋凌对望一眼。
纨绔?
商洛是不是对这个词有什么另类的理解?
算了,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
商洛道:“老夫这心气可高着呢,举国上下,能让我瞧得上的人屈指可数,让我服气的人,更是难得一见。可是说起章承望这个老东西,人品、才学、为官、做事,老夫是不服也得服啊。若是换了我去赈灾,还不知道弄出什么幺蛾子,人家就是好啊,我能怎么办?还不得大大方方地承认,如果章承望这老东西姓杨,老夫就是豁出命也得让他当皇帝。”
姓杨的杨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商洛瞥了他一眼,“乏善可陈,但也还差强人意。”
杨佑行礼,“老师教训得是。”
商洛捏着下巴想了想,“不过你小子能在他手底下混那么多年没被发现,你也算是有能耐啊。”
杨佑嘿嘿一笑,“这不是英雄本色吗?”
章承望回京之后便拾起了杨伭的教书任务,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也不放杨伭的假,要守着他天天读书。
杨伭的众位皇兄表示,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年年过年读的书不仅没少,反而比平时多得多。
只有杨佑的课业,章太傅是不会检查的。
原因很简单,章太傅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杨佑这个糟心玩意气死。
如此一个天大的助力砸到清芳殿,丽妃高兴还来不及。
在太常寺众人看来,杨佑杨伭一母同胞,又是情深意笃,杨伭年龄尚小,章承望喜欢杨伭,便是向丽妃靠拢,基本上也可以算作是杨佑的助力。
这个关节,光明正大的结党不现实,只要别人不反对,站在暧昧不清的立场上便已经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了。
杨佑相信章太傅的人品和用心,杨伭和他待在一起也算是安全的。
杨伭虽然不怎么想读书,然而章太傅于他而言是近乎父亲的存在,何况章太傅还会给他讲些朝野趣闻,他也乐得和章太傅在一起。
章承望本来就是太傅,督促皇子学习也是本分,朝堂也没人怀疑他。
各人心怀鬼胎,竟然维持了一副诡异的平衡。
转眼就到了除夕。
从敖宸警告以来,杨伭不仅没出什么问题,连病都没得过,一次风寒感冒都没有。
杨佑的心不仅没有放下,反而越提越高。
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应了敖宸和陆善见他们的说法才安心。
除夕当天,无疑是这种紧张的最高点。
杨佑头一个晚上直接没睡着,睁着眼睛数着滴漏的声响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被瑞芳叫起来,要赶着穿上最隆重的衣服去宫里庆贺新年。
瑞芳指着杨佑的黑眼圈,手里拿着胭脂在他眼下铺开,“给王爷上点胭脂,精神些。”
杨佑打着哈欠,却一点困意都没有,问道:“宫里有消息吗?”
瑞芳怔了怔,笑着说:“没有,您一天都问几次宫里的消息了,这不是马上进宫了吗?”
杨佑坐上马车,马蹄声声,朝着宫门前去。
天还没亮,街上早已人声鼎沸,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市集了,商贩们都争取在这时多赚些钱,居民们都开始准备年夜饭,明明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四处都升起了炊烟。
有几个小孩跟在杨佑华丽的马车周围,一路上唱着:“藏浦之渊,有二龙焉。”
杨佑看他们追得辛苦,封了几个红包丢出去。
小孩高声叫着,“谢谢贵人!”
杨遇春在前面赶车,说道,“王爷,也赏俺一个呗。”
杨佑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等着,你的在后面呢!”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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