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殊着人将茶、点心盒、香炉、如意、扇子等物在石案上一一摆好,坐在石凳上环顾四周,命人取来一个红木镶螺钿绣墩,将石凳换走。随即又命人取了坐垫,套在绣墩上,觉得诸事完备,十分满意,起身去找皇穆。
皇穆的伤口第三日便好了大半,但元羡不放心,请周晴殊在他不在的时候看着她。今天他一早去了麒麟,皇穆用早饭时不知怎么想起廊下那几盆松柏,说饭后要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修剪盆景。晴殊知道她身后的伤口虽然还不能仰卧倚靠,但已不十分影响行动,于是留宁曼看守皇穆,不许她肆意活动,自己亲去园里布置。
陆深只说她身上有伤,凝瑞用久了伤元气,她忙着忧心忡忡地找元羡让他劝说皇穆时,没想过伤势究竟多重。她不是没见过皇穆被鲜血淋漓地送回来,但这次不一样,她好好地坐在面前突然就呕出一口血地昏倒了。她心中心疼之余十分内疚,自她知道这件事,就对她恶声恶气,没好脸色,却没想着什么样的伤口,让她拖延着不肯医治。于是这几天对皇穆予取予求,宴宴都不太愿意的事,她也想办法满足她。
晴殊回房时皇穆已经吃完了,“园子里布置好了,是现在过去,还是稍歇一歇?”
“我们在园子里先转一转。”皇穆扶着她站起来。
“湖里的荷花都开了,我们从水榭那边走,转一圈刚好到凉亭那边。”
“有劳尚仪。”皇穆搭着晴殊的手笑吟吟。
“往日花朝监的事,都是宴宴处理,怎么最近突然让闻悦去?”晴殊看着满园草木充沛,想起花朝监。
“十二花神位如今空缺着一个,花朝监主事的也一直空悬,宴宴料理花朝监的事太久了,宫中传说主事一位是我留给她的,所以最近花朝监的事,就不让她经管了。其实这都是自欺欺人,宴宴不去,换成闻悦,依旧是福熙宫的人。”
“花朝监主事的位置也不是最近才空缺的,要给早就给了,怎么如今又有传言。”花朝监主事一位空悬十几年了,花朝监老主事致仕归隐后皇穆便再未任命新的主事,宴宴以前便在东宫掌花草事,老主事走后皇穆便让她料理花朝监,自己只每月发放花神牌,随便过问一下,众人开始颇有些微词,又不是天庭无人,何至于她又掌麒麟殿,又掌花朝监,皇穆辞过一次,天君驳回了,她便不再理会。
“还是年初三殿内暗探事,有人说我在麒麟与花朝监之间分身乏术,花朝监主事一位空缺的未免太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渐渐就有人说主事一位是留给宴宴的。”她看着院内一片锦绣,笑道:“这院内景致如此好,我今年上半年忙着卧床,冷落辜负了这好景色,你们要多来园子里转一转。”
晴殊见她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宫里的传言,笑着说,“你身体不好,我们也没兴致玩玩逛逛的。”
皇穆笑,“是本宫的过错。”
“太子问起牧斯幽你背后的伤疤何时会消退。”
“哦?”皇穆兴致勃勃,“牧斯幽如何说?”
“牧斯幽说伤势沉重,当时又中了应龙毒,怕是消不掉了。”
皇穆大笑,“医署里尽是些妙人。宴宴当时问樊焉,樊焉说三五年内恐不会消退,但三五十年三五百年则不好说,宴宴私下和我抱怨,三五十年和三五百年哪里是一回事,结果到牧斯幽直接说消不下去了。”她看向晴殊,“太子很失望吧?”
“太子好像并不是失望,就是看起来很心疼。你那日晕在他怀里,他眼眶都红了。”晴殊那日亲见元羡眼中莹然有泪意,后来转首蹭了蹭,用力大概十分凶狠,双眼被他擦得满是血丝。
皇穆微笑,“太子颇有些妇人之仁。”
晴殊觉得她这话很没良心,“这哪里是妇人之仁,他对你,很是用心。”
皇穆笑意更盛,“太子妃知道太子的好了?那以后,要琴瑟和鸣呀。”
“我最初觉得太子有点傻头傻脑,如今觉得,他很好。”说话间已至凉亭,晴殊扶着皇穆坐下,突然恨恨道:“比即鸣强多了!”
皇穆只是笑,她将小松柏左右看看,拿着小金剪比来比去,语气轻松道:“有没有能将伤疤掩盖住的粉膏?”
晴殊见她面上还带着没心没肺的笑意,心内一痛,勉强出一个牵强笑意,“此事我有些困惑,医署怎能没有消除疤痕的药?”
皇穆一番审时度势,果断下剪,将小松树剪下一角,松下有一只小小的梅花鹿,正仰头观看,不妨松枝簌簌而下,吓得跑远了些,皇穆对着小鹿微笑:“不要怕不要怕,我美化一下你的居住环境。”又将盆景推远了些审视,笑着道:“医署的那些药,针对的是寻常疤痕,我背上那些,消不掉的。”
晴殊将茶倒满,将她爱吃的蜜桃脯、乌梅条、杨梅干捡了些盛在雕漆盘子里放在她手边,“我调好给你送去。”说着拿着本书在石凳上坐了。
“那石凳上凉,还让他们搬个绣墩来。”皇穆坐下便觉得此处颇凉爽,看晴殊坐在石凳上,转身招手叫人。
“你好好坐着,我和她们说。”晴殊见她居然就准备起身,赶忙起身,招手叫过一个內侍,“你去屋里再搬个一样的绣墩过来,再告诉宁曼,让她命人将晴明馆的芍药换成荷花,要些含苞的要些初开的,三五支搭配一两支莲蓬。前几日的佛手太大了,换些小的,要抱拳的。”
內侍将话重复了一遍,没有出入,晴殊便命她去了。
皇穆与晴殊一个胡乱修剪松柏,一个低头看书,彼此无话,熏风徐徐,将草木清香气,繁花香甜气,及石案上袅袅而出的翠柏香杂糅交缠,形成一脉静且清丽的香气,鸟鸣啾啾,晴殊内心平和安然,这熨帖之感让她有些陌生,不由感慨许久未曾如此清净。
她的清静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便听得远处隐隐有争执声。
只听曲琳道:“崔夫人,尚服今日不在宫中,您跟着我也没用,我这是给殿下送东西,您跟我不合适。”
“我没跟着你,我今日与公主约好了的,你们这园子大,我一时不防迷了路,你既是与公主送东西,便给我带带路。”
晴殊认得这副声音,脸上不由现了厌恶。
“我不敢与您带路,公主让我取东西的时候并没有说让我请您进来,要是您和公主约好了,自会有人为您引路,我带着您见了公主,掌正们知道是要申斥我的。”曲琳越说越着急,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皇穆也早听出说话者是谁,施法将本来形状雅致此时被她修剪得不伦不类左上角还秃了一块的小松柏恢复原状,放下了小金剪,“请她过来吧。”
晴殊看她一眼,轻叹了口气,放下书,起身出了凉亭,叫过一名內侍,“请崔夫人过来。”
钟吉儿正抓着曲琳的手臂纠缠,远远见人过来,以为是要赶自己走,忙放了手,作势掸了掸曲琳衣袖,笑道:“姑娘袖子脏了。”
內侍与她见礼,“崔夫人,公主有请,请随我来。”
钟吉儿深感意外,喜形于色,和曲琳道:“你看,耽误我多少事!”
皇穆看见钟吉儿随着內侍远远过来,慢慢起身,作势向外迎了几步。
“公主,快坐下!别出来,外面日头晒!”钟吉儿赶忙上前几步,挽住皇穆,亲亲热热地步入凉亭。
內侍送茶,钟吉儿接过来,喜不胜收地上下打量着皇穆,“公主近来气色不错。”她满意地点点头,进而又问:“伤都大好了?”
皇穆愣了一下,笑道:“都好了。”
“这次时间可长,大半年吧!我听说之后心都疼碎了,”她说着擦擦眼角,恨声道:“龙族就没什么好东西,那个姜龙就该碎尸万段!”
皇穆于是知道她问起的还是平蛟乱时候年前的伤,并不知道她如今身上还伤着。“劳夫人挂念了。”她笑道:“夫人请用茶。”
钟吉儿喝了口,堆笑着称赞:“这茶真好喝!”
“夫人既然喜欢,一会儿送些于夫人”
钟吉儿连连摆手:“那怎么敢!公主这茶想是御赐的,我哪里消受得起!”
“这茶是麒麟驻地所产并非御赐。夫人这一向可好?”
“好得很,”她说着轻皱眉头西子捧心道:“就是闻悦她哥哥不省心。”
皇穆一时忘了闻悦哥哥的名字,搜肠刮肚之际却听晴殊遥遥传音:“她哥叫尚时。”她左右看看,不知周晴殊躲去了哪里,将嘴角的笑意略作控制,“尚时如今是在龙渊吧?”
“不是尚时,是钟协,闻悦的表哥,如今在承影做参军呢。钟协年时来家里,说公主在军中威望高得不得了,提起公主,赞不绝口。”
“钟参军谬赞了。”皇穆笑,“夫人今日来的不巧,闻悦去花朝监了。”
“我也不是来看她的,这不,她端午也没家去,我做了些青团给她送来,还有一份是给公主的,我交给了宁曼,凉着也能吃,热热也能吃。”
“有劳夫人了,总是惦念着我。”皇穆笑,“我下午军内还有些事,夫人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闻悦?”
“没有没有,我们离得近,都在淳熙,哪有什么要紧话还劳公主代传。”她摆摆手,踟蹰了一下,“就是钟协,在承影也五年了,承影总在外驻防,一年几乎十个月不在家,我弟弟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他母亲又不懂事,寻常总来家里和我哭诉,一会儿是想儿子,一会儿是骂媳妇,他成亲也三年了,媳妇一点消息没有,前几天端午,钟协又没回来,家里人吃饭,我那弟妹吃着吃着就哭起来。我看着怪可怜的,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劳烦公主,把他调回淳熙。”
皇穆猜到大概就是之类的事,“此事不难,只是回来之后,年俸至少减半。”
“那没事,我们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于钱财上,倒也不是十分看重,能回来就行。”钟吉儿听皇穆说不难,挥挥手豪迈道。
“那好,正好也快季末了,此事我记下了。”
“有劳公主!到时候我带着钟协,来公主宫里谢恩!”钟吉儿看出皇穆送客的意思,堆笑着道谢,捏捏皇穆的手:“公主这一向瘦了许多。还要多保重身体。”
“多谢夫人。”皇穆说着也站起身,叫过亭外的侍女:“小黛,你替我送崔夫人,让宁曼将今年的春山空包些给夫人带回去。夫人,恕我不远送了。”
钟吉儿连连称谢而去。出了花园,转过几道门,又至寝宫门口,小黛请她在西阁小坐,自己去找宁曼。宁曼坐在偏厅正低头逗弄着怀里的胖大银狐。见小黛入内,捏捏狐狸耳朵,“什么事?”
“公主说送崔夫人两斤春山空,夫人此刻正在西厢偏厅。”
宁曼点了点头,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狐狸尾巴,“你去和许郞丞要,顺便取两盒松子糖,两盒荷花酥,再和禹郞丞要十把宫扇,一并给她,用包袱包好,亲送她到角门。你说我宫里有事走不开,就不送她了。”
小黛点头称是,转身出了偏厅,去司膳局找许汀要了茶和糖,又找禹郞承要了宫扇,命人提着跟在身后,回寝宫西阁找钟吉儿。
东西不多,但她们包的里三层外三层,一眼看过去倒小山似的,钟吉儿喜笑颜开。
“夫人是坐车来的吧?给您送到车上。”
钟吉儿连连点头,跟着小黛往外走,一路上称赞小黛相貌好,皮肤白。
尚家的小车停在角门外不远的槐树下,见她出来,车便往这边赶,小黛指挥人把东西在车上放好,说了些客气话,站在门口等车走了,才转身进宫。
钟吉儿放下帘子,擦了擦汗,把东西向里推了推,对廖芜笑着抱怨:“回回都给这么多东西,我就带点青团,宝璐呀每次都大包小裹的。”
廖芜啧啧称奇:“这都是公主赏赐的?”
“哪里是赏赐,我们之间不讲这个,唉,她直报怨最近都没来看她,我哪里有时间,家里那么多事,这孩子可怜,无父无母,一个人孤零零。现在好些了,以前,就是二皇子退婚,西海水君也退婚那两次,趴在我怀里哭得我衣服都湿了,没娘的孩子,这宫殿你虽没进去,远远看着也知道多气派,有什么用?哪比得上自己的亲生父母啊。偏偏我又没时间,她可希望我能在宫里陪她住住了。”
“嫂子是太忙了,哪里都少不得你。”
“可不是。”钟吉儿打开个小包袱,她数了数,拿出三把宫扇,毫不在意地递给廖芜,“这是天君赏给宝璐的扇子,一共给了十二把,她自己留了两把,想着咱们家里人多,这十把给了我,给你三把,不值得什么,但毕竟是宫里的东西,拿着回家给她们姐妹们玩吧。”
廖芜喜笑颜开地接过来:“这哪能给他们玩,这回家了要供起来,都说麒麟殿的东西辟邪,这又是天君赏赐的,更是珍贵。”
“她每年都给我好多,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年都给你些。”
“那可不敢,有这几把,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钟吉儿笑笑,过了会儿,她低声道:“钟协的事情说好了,想着下个月前后就能回来。”
廖芜近乎狂喜,“真的?!”她手里捏着那几把宫扇,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拿起,“嫂子,你说我可怎么谢你才好啊!”
钟吉儿摆摆手,“钟协是我自己的侄子,姑侄天生就亲,钟协又是我带大的,这有什么。皇穆和我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钟协也算她哥哥,兄妹之间有什么可谢的。等钟协回来,我带他再来这里见见宝璐,安排个好职位,好好干,以后当个副帅什么的,不过她一句话罢了。”
廖芜连连点头,“阿悦还好吗?”
她高深莫测地笑笑:“今日闻悦不在宫里。”说着凑近了些,讳莫如深道:“闻悦要掌花朝监了。”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得意,骄矜叮嘱道:“你不要同别人说,宝璐和我说先让她去花朝监熟悉熟悉。”
钟吉儿走后,皇穆东张西望,却见周晴殊从凉亭不远处的紫藤架旁闪身出来。
“你猜她是怎么进来的?”晴殊摇着宫扇,摆弄着刚摘的芙蓉,笑着问。
“想是借口给闻悦送东西,之后从闻悦房里找到这里?”
“她问闻悦屋里的侍女你在不在,她们骗她说你出去了,好巧不巧路上遇见曲琳,几句话知道你在园子里,她就跟着一路过来了。”
“她既然能来,必定是知道我在宫里的,”皇穆捻起块杏仁酥,就着茶咬了一口,笑起来,“宴宴那日同我说,似乎宫卫中也有她的熟人,我在不在宫里,她只问他们便一清二楚。”
晴殊敛颜,“知道是谁吗?”
皇穆笑着摇头:“这等事不要管,没必要的,由她去吧。”
“她今日找你什么事?”
“她有个侄子,在承影当参军,嫌承影总驻防在外,想挪动一下。”
“五殿轮流驻防,他无论挪到哪里,每年都有三个月的驻防呀。”
“她想让调回淳熙。”
“你答应了?”
“这又不是为难的事。”皇穆拿起小金剪不死心地又开始比比划划。
晴殊笑:“你这是要气死尚闻悦。”
“今日的事不要与她知道,此事她母亲恐怕和她说过几次,她端午都没回家。”皇穆对着小盆景深吸了口气,如临大敌般上手修剪。
“她这些年每年就回家一次,不是正月十五就是八月十五,把宫里发的那些她用不上的东西拿回去施舍给众人,吃顿中饭就回来了,早些年还住一晚,这些年住都不住。她与他们根本没感情的。”
“没感情也是一年一见的感情,她母亲既能拿着她的腰牌进出,便是她也想让她偶尔来看看她。”皇穆说着转头看晴殊:“她说她带了青团来!”
晴殊面上既有嫌弃又有哑然,“你不会想要吃吧?”
“她说她做得可好吃了。”皇穆有点期待。
“你想吃让典膳局做便是,别吃那些脏东西。”晴殊说着看看时间,“你中午想吃什么?饭要不就送到这里?”
“我想吃冰酪,想吃荷叶鸡,想吃青笋竹荪鸡,想吃莲花茶酥,想吃烤羊腿,想吃炸荷花,想吃掺了玫瑰清露的冰牛乳,想吃……”她举着小金剪唠唠叨叨,于正经菜里夹着她真正想吃的不正经菜,冰酪,掺了玫瑰清露的冰牛乳,烤羊腿皆属于此类。
周晴殊置若罔闻:“如今天热了,中午做道莼菜汤吧,鸡肉先算了,做个青笋闷鸭吧。”
皇穆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如意,轻哼一声,瘪瘪嘴屠戮小松柏。
“你用过午饭后给你碗放温了的冰乳酪,你身上伤还没好,吃得凉了,伤身体。”她见皇穆气呼呼的,笑着道。
皇穆没想到竟真的能从她手里要到冰酪,即便是温了的。不由对着丑陋小松柏喜笑颜开。
皇穆侧倚在床上打丝绦,身边漂浮着一个雕漆圆盘,上面零零碎碎有些米珠、珍珠、玉坠。她拿着丝绦比了比,并没有穿珠,如今手艺略好些,但也有限,所以只是一条一条慢慢地打。
宴宴轻轻叩了两下阁门,皇穆探头,见是她,笑道:“太子还没回来呢,你敲什么门呀。”
宴宴笑着看看香炉,“还薰明夷香吗?”
皇穆一脸无奈,扶额幽怨道:“太子殿下不知为何独爱此香,日夜不息,好容易燃尽了又加去,好容易燃尽了又加进去。若是淡些倒还好,涓涓细流尚可忍耐,他每次加的量又极大,巨浪滔滔,香气重的我头晕。他身为储副,如此贪嗜御用香,这让兰台知道,不知是会谏他还是谏我。”
宴宴顺手为她添了杯水,笑道:“此事是我忘了说与主帅,这是我的过错。殿下前些时候问起与主帅初识之际,主帅身上总有明夷香气,殿下以为主帅喜欢,便命人收罗了些,可后来主帅又不用明夷香了,他想问问,是个什么缘故。我当时说,主帅重伤之际,往往用明夷香安神。”
皇穆闻言,半晌不语,良久将手中的丝绦展示给她看:“我觉得好看了些,你觉得如何?”
宴宴点头赞许道:“进步了很多。”
皇穆一脸骄矜得意,“是吧,我也觉得。”
“闻悦知道她母亲来了,想见主帅,主帅这会儿有空吗?”
皇穆将丝绦塞回荷包里,坐正身子正抱起乐芝,“你让她进来吧,我懒得再换衣服。太子……”她看看更漏,“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还回来。”边说边揉了揉乐芝,乐芝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她又捏耳朵又捋胡子搅扰的不得安宁,却不生气,只是一脸郁闷的忍耐着。
宴宴领命而去,不多时闻悦便来了。她向皇穆躬身行礼。
皇穆施法拉过一个绣墩,“你坐。”
闻悦落座后,她面上带着微微的难堪,期期艾艾道:“殿下,臣的母亲,今日来过了?”
皇穆微笑着,“崔夫人送来些青团,很是清香可口,我忘了和你道谢。”尚闻悦轻蹙眉头看她一眼,“殿下别吃那东西,家里水不好,材料也不好。他们口重,不合您胃口,而且也不十分干净。”
皇穆笑道:“怎么会,很好吃的,我很喜欢,我还给太子留了两块。”
“我母亲今日找殿下,可是为了尚时的事?”
“没有,她只说你端午没有家去,于是做了些你爱吃的青团送过来。我正好遇见,便说了几句话。我倒是问起她尚时在军中可有什么事,她说没有。”皇穆喝了口茶,“尚时有什么事吗?”
闻悦连连摇头,“没有的,聂主将对我哥哥十分照顾,没有什么事。”
皇穆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聂恒之前些时候回来述职,说你哥哥干得很不错,想由司政转为司战,此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尚时与我说过一次,我母亲不允,但尚时执意如此,前些时候他与我说已经转为了司战,下个月便要去建极监学习了。我母亲一直说司战要上阵,她担心他受伤。”
皇穆点点头,“可以理解,但她没有说起这件事,只是问你好不好,问了问我身上的伤。”
闻悦皱眉:“她如何知道殿下身上有伤?”
“她问起的是年前,在北海受的伤,她不知道最近的事。”皇穆见她突然动怒,笑着说。
“这本也不该她知道。”闻悦情绪略平复了些,她还预备说些什么,听得殿外有脚步声,知道是元羡回来了,忙站起身,“殿下,我下去了。”
皇穆笑着点头,将荷包和雕漆盘子藏进身后的柜子里。
元羡和闻悦在门口打了个照面,闻悦闪在一旁与她见礼,元羡冲她点点头,快步入内。
皇穆刚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理了理被她倚靠着枕头蹭的有些毛毛的鬓发,元羡便进来了,乐芝看见他来,娇滴滴“嗷呜”了一声,跃下床,摇头晃脑地冲过去,娇嗔着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地要抱。
元羡俯身捞起它,揉揉头,抱在怀里,笑着问皇穆:“今日好些了吗?”
皇穆怒气冲冲看着她的人和她的猫缠绵悱恻,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生气,还是吃醋,拿不住主意生谁的气,吃谁的醋。只好做出一副怒容,对着乐芝恨恨道:“叛徒!他才养了你多久!他都没有养过你!你什么时候迎接过我?!”
元羡大笑,将乐芝放在床上,揉了揉它的肚子,坐在皇穆身边,“你吃醋了?”
皇穆斜昵他一眼,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元羡继而又笑,“你每次‘哼’的时候都特别好听,本宫怎么就不会呢?”他说着学着皇穆的声调“哼”了几下,摇摇头,“我‘哼’得不好听。”
皇穆被他逗笑了,但又很快的收敛笑意,“你怎么才回来啊,我身上好疼。”她趴在元羡怀里哀哀切切着。
元羡皱眉,沉声道:“伤口还疼?今天上药了吗?”
皇穆看他一脸凝重,笑出来,“不疼了,早就不疼了,我就是觉得你一走一天,都不关心我了。”
“怎么会,我好想你的,战术推演甫一结束我就立刻赶回来了。”他抚着她的鬓角,“听茂行说五日后便是龙鞠赛,届时主帅可要观战?”茂行不仅说了五日后有龙鞠赛,还苦苦哀求他和皇穆吹吹枕边风,让他上场。元羡不知该如何开口,既有点不好意思,又担心茂行连累麒麟。
“五日后,是对战朱雀。殿下要看吗?那日我还要巡防,若是殿下能代臣观战,再好不过。”
“本宫身为麒麟五品参将,自然要在场上摇旗呐喊。”
“那本帅先在这里,谢过殿下。”她说着坐起身子,“我晚间还没上药,不知道可否劳烦殿下。”
元羡神色凝重起来,他点点头,招来了药箱,将手洗了洗。皇穆已将中单解开,乖巧伏在枕上。
他从身后把衣服轻拉下来。她身后狰狞的为龙尾所伤的之处尚未收口,不再鲜血淋漓,却依旧触目惊心。
除了第一天,这些时候都是元羡给她换药,可时至今日,他的手,在触及创口时,也还是抖。
满耳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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