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彦秋连他的面都不见就匆匆离开,摆明了是不想同此事沾上干系,即便楚留香现在跑出去想澄清这件事,想来对方也是绝不肯认的。
他这边这么猜着,相隔千里的江南,花满楼也道:“你南下还不忘绕路来看我,却不愿多等两天同楚兄见上一面,想来石观音之事,怕是楚兄替你背了个黑锅吧。”
“惩恶扬善本是大大的好事,又怎能算是黑锅。”仲彦秋说道。
“这么说来那石观音当真是你——”花满楼说到一半,仲彦秋便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只是按她的要求做的。”
他可是同石观音确认过后才动手驱逐了那厉鬼,只不过她的容颜多年不改少不了阴魂怨气的滋养,相当于燃烧着生命来保持外表的美丽,一朝没了阴魂怨气,年龄的痕迹便显了出来。
石观音年轻的时候过得可不是什么舒坦日子,身上旧伤暗伤遍布,生完孩子也没有仔细调养,保持年轻的状态困难,老起来却是快得很,除非修炼某些特殊功法,否则武功再怎么高人的外表也是会随着岁月变老的。
至于那经受不了打击气急攻心命丧黄泉,可是同他这个老实本分的灵媒一点关系也没有。
“况且楚香帅本就侠肝义胆豪气干云,岂是我等疲怠之人能妄加猜测的。”
“疲怠说你就行了,可别带上我。”花满楼摆摆手道,“好歹陆小鸡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应上一应的。”
“你要是不应,就得叫他烦死了。”仲彦秋笑起来,“这方面来说他交朋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他一直很擅长交朋友。”花满楼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骄傲的意味,“虽然他是个混蛋,但也总还有些擅长的东西。”
擅长交朋友么,仲彦秋不置可否,只道:“还记得提醒他一句宁缺毋滥便是。”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能管住自己不乱交朋友那也就不是陆小凤了,即便被青衣楼追得满天下乱跑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四处游历的李寻欢,可不就想也不想地直接往人家的马车里钻,进来才发现里头不仅有李寻欢一人,但青衣楼的杀手已经追到了外头,只好拱手道一声“江湖救急”,大大方方蹭坐在了李寻欢边上。
青布马车本就小巧,他一挤进来立时就显得拥挤了起来,幸好李寻欢与那位同车的客人脾气都不错,各自往边上动了动留了个位置让这落难的小凤凰蹭。
陆小凤被追了一路已是精疲力竭,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客气地喝光了马车案几上的茶水,又狼吞虎咽地连着塞了好几个糕点进肚子,才有种自己又活回来了的感觉。
他这钻进了不过几息的功夫,青衣楼的杀手也已经追击了上来,扬声道:“劳请阁下行个方便!”
李寻欢看了陆小凤一眼,“你还没解决掉?”
陆小凤像是吃了几百斤黄连一边满脸苦相,“我就算是想解决,也得知道人家是为了什么满天下追着我不放吧。”
青衣楼本就是个拿钱办事的组织,他哪里知道是谁对他有这么深仇大恨外加富得流油,恨他恨到不杀了他誓不罢休。
“叫你平日里多管闲事。”李寻欢说是这么说,身体已经非常诚实地准备出去帮陆小凤摆平这些杀手了——不论如何他这小李飞刀在江湖上还是有着三分薄面的。
“李兄。”那马车上的客人伸手拦住了李寻欢,这位客人看起来年轻得很,秀气又斯文的模样,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看起来不像是江湖人,更像是个书生。
这个书生模样的少年道:“既是在这关中,又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他说话的声音也温温和和,还有些陆小凤应付不来的文绉绉的味道。
外面青衣楼的呼喝声已越发的响了。
那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提高了些声音,“陆大侠乃是我请来的客人,几位的要求恕难从命了。”
“青衣楼办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外面的人将青衣楼搬了出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调子。
那少年似是有些困扰地皱了皱眉,缓声道:“敝姓原,草字随云。”
外面停了几秒,又道:“关中原氏,声望本隆,不知那无争山庄的原老庄主同阁下怎么称呼?”
少年道:“正是家父。”
外面窸窸窣窣了几声,而后便没了动静。
在这关中地界,还没有谁敢去撩无争山庄的虎须。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看着原随云,又看看李寻欢,叹道:“我竟是不知道你同无争山庄也有交情。”
“不过多年前同原老庄主有过一面之缘。”李寻欢说道,“不想他还记得我这后生晚辈。”
“虽只是一面,我却常常听家父提起。”原随云道,“只恨造化弄人,时至今日才得见李兄。”
他们在马车上是如何你来我往的暂且不论,总之当马车停在无争山庄大门口时,陆小凤已经多了个叫做原随云的朋友。
讲道理,辞别了花满楼骑着马往南边走的仲彦秋不知怎么就后背一凉,莫名觉得“看”到的未来显示出某种并不怎么让人喜闻乐见的走向。
不过他再仔细“看”过去,那种趋势又消失在了无穷无尽的未来分支之中。
越是遥远的未来可能性越多,越是近的未来分支越少,当无数分支收束成一条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现在”。
现在仲彦秋正骑着马走在江南的官道上,夏日炎炎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就连官道边的茶水摊子都没人看顾着,老板自顾自找了个树荫下睡觉。
官道两旁是深浓浅淡的绿,时不时有桥跨过小河流水,蝉鸣响得嘹亮,一声比一声拖得长,正衬着半丝云彩没有蓝得有些晃眼的天。
马跑得并不快,仲彦秋也不着急,慢慢沿着官道往南方去,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官道边的茶水摊,老板多是不知跑去了哪里偷闲,一个大钱一壶的粗陋茶水,即便是没了也亏不了多少。
仲彦秋停在一个茶水摊边上,倒不是他渴了,而是马实在耐不住这天气要歇歇脚喝点水了,茶水摊子上一个人也没有,他环视一眼选了个座位坐下,从袖子里抽出本博古志异的话本看了起来,这还是他从花满楼那里拿来的,用以排遣路上的无聊。
“扬威——镇远——”远远的人还没有来,声音就已经传来过来,是镖局的人。
他们也在这茶摊边上停了下来。
为首的中年汉子打量了一下这个茶摊,见里面只坐着一个青年,不想是江湖中人的样子,看到他们便笑着拱了拱手,并没有什么威胁性,而后才道:“在这里先歇歇吧。”这个中年汉子已经不怎么年轻了,脸上三道刀疤被太阳晒得发红,身后背着一柄宽刃的重剑,显然是常年走镖的老江湖了。
跟镖的小伙计提着水壶给镖队的众人倒茶水,这是个很大的镖队,镖车足有十六七辆,因着有仲彦秋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在他们也没怎么说话,只是沉默着喝水休息,保养兵器。
仲彦秋也没有同他们搭话,这些人押运的一看就是贵重物品,贸然搭话只会引火烧身。
过了一会他的马休息完毕打了个响鼻蹭上来,仲彦秋在桌上放下三枚铜钱,起身上马离开了茶摊。
第十八章
夏日,还是这般盛夏往南边走可不是什么舒服事情,越是往南走也就越热,空气里湿漉漉含着大量的水分,不知何时便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叫人避无可避淋了一身。
仲彦秋第二次见到那个镖队,就是在这么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空气又湿又闷叫人喘不上气来,豆大的雨珠连着惊雷噼噼啪啪一通乱砸,即便铁打的汉子也要受不了找地方躲上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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