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孩齐齐吃了一惊。
贺从熙脸色发白, 嘴唇哆嗦:“这、这是什么意思?”
“人有三魂七魄, 你却只有两魂, ”鹿九微蹙着眉,“一般只有孩童才会被吓掉魂, 丢失之后会啼哭不止,甚至体弱多病,大人很快便会发现, 把魂喊回来就好了, 怎么你家大人没给你喊过吗?”
听完鹿九的解释,秦越先是拍床乐不可支:“小时候吓掉魂,我说你这人怎么从小就缺心眼呢,原来比正常人少一个魂,哎呀, 笑死我了!小熙子你是不是你爸妈单位里发福利送来的呀, 哭了病了都没人理吗?哦哈哈哈哈!”
贺从熙却皱着眉头回想,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小时候有体弱多病过。
“你比寻常人少了一魂, 阳气就会轻些,水鬼自然就找你。”鹿九解释完最后一句, 觉得肚子饿, 从九螭扣里扒拉扒拉寻东西吃。
贺从熙努力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事实:“那我现在, 要怎么才能把丢的魂找回来呢?”
“回家以后, 在床头放一盏油灯, 梵山寺里就有这种灯, 然后让你家人在窗外挂上你的衣服, 喊你的名字,什么时候油灯自燃,你的魂就归位了。”
贺从熙看着鹿九,那少年正鼓着嘴,吃东西的模样像只小仓鼠一样,他长相稚嫩,看起来比自己跟秦越还小,但说出来的话总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就好像让人不自觉就信服,想依赖。
贺从熙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鹿鹿……”
秦越抗议道:“你不许叫鹿鹿!这可是我的专属爱称!”
贺从熙深吸一口气,就给了秦越一肘子,两人都掀开被子,转眼间就扭打起来。
最终贺从熙还是服了秦越这牛皮糖一样的缠功,改口道:“小鹿,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说。”
鹿九咽下最后一口蛋糕,拍了拍手,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贺从熙,示意他说。
“我接下来的说的事,可能很匪夷所思……”
秦越哈哈大笑:“什么匪夷所思?告诉你,在我们鹿鹿面前就没有匪夷所思的事!你别自己没见识就小瞧了我们……”
贺从熙握紧了拳头,克制地:“秦越,你再叨逼叨我给你扔外头树上去!”
“哟嚯,谁扔谁?”
秦越龇着牙又想打,贺从熙忍无可忍,他一把顺过床头端坐着的小熊猫塞进秦越怀里,大喊道:“洛哥你能不能管管他!”
秦越惊了,小熊猫惊了,鹿九若有所思,其实也有些惊讶。
“你你你……”秦越抱着小熊猫,结舌道:“你乱喊什么?”
贺从熙抹了一把脸:“我早就知道这个公仔是洛哥了。”
“你怎么可能知道?”秦越瞪大了眼,“我可没说过!”
贺从熙郑重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贺从熙深吸一口气,“我能听到别人心里说的话。”
秦越刚张开嘴想哈哈笑,贺从熙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心里在说,‘小熙子脑子真是被水淹得不轻’,是不是?”
秦越张大的嘴巴连合都合不上了。
贺从熙打小就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再安静的地方只要有人,在他耳里那就是嗡嗡不断,小时候只觉得吵,后来大些,明白到什么叫口蜜腹剑口不应心当面一套心里一套,就更加厌烦。贺从熙脾气不好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有些人当你面谄笑恭维,垂下眼皮就问候你八辈祖宗,换谁不得翻脸啊。
秦越听着贺从熙的自白,此刻脑子里简直像是跑马一样,无数念头飞快闪过:卧槽!小熙子这技能牛逼大发了!那我想什么他是不是都知道?那我小时候偷偷往他水壶里撒尿他是不是也知道?怪不得那壶他后来再没用过!我还仿他的笔迹给小白花写情信,还用他的名字给十二中的校霸发挑战书,我还……
“对!你干的那些龌龊事儿,我一早就知道!”贺从熙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秦越抱着小熊猫就蹿下了床,躲到鹿九身后,羞愤道:“你你你!你太不要脸了!你这是窥探别人隐/私你知道吗?”
鹿九也往后退了退。
“哎,小鹿你别退,我听不到你的声音!”贺从熙喊,“我一见到你就发现你心里特别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开始以为你就是心里没想事儿,后来我还故意拿了个皮夹问你,你没出声儿,但是后来秦越来了,他说你不用皮夹,说你有九螭珍珑扣,说你是小神仙……”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秦越叫。
“你心里说了!”贺从熙吼。
秦越默默地又退了回去。
“我再想到京都里关于你的那些传说,我就知道,你可能真的是神仙,既然这样,也许你有办法帮我解开我身上的谜,这个样子实在太让人痛苦了!”贺从熙先是期待着地看着鹿九,最后黯然地垂着头。
秦越腹诽,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牛逼的技能,不要给我……
“你想要你拿去,等你在人堆里,像至尊宝那样感到无数只苍蝇嗡嗡围着你,你就知道这滋味是什么样了!”
“等你看到有人在你面前,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嘴里笑着,心里恨不得给你插一刀,你不跳起来打爆他的头算我输!”
“等你不小心发现了朋友的小秘密,那种心虚和尴尬……”贺从熙顿了顿,“以你这种脸皮,应该是不会感到心虚和尴尬的。”
秦越打了个恶寒。
鹿九走到床边,自上而下俯视着贺从熙,仔细又看了一遍,他忽然伸出手,在贺从熙后脑正中的位置按了按,继而他就像是抓住了一团线的线头一般,扯出来一根碧绿的丝线,在指尖上随意绕了两圈:“看来,我们要回京都了。”
第二天,他们告别了外公外婆,贺从熙以落水生病为借口光明正大请了假,三人一早就回了京都。
贺从熙带着秦越和鹿九他们回到军队大院,他平时不住这里,但是鹿九跟着他寻了几个住处,都没有收获,最后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
鹿九一进大厅,就被大厅楼梯拐角处显眼的一盆青竹吸引了目光。
那竹子有半人多高,栽在一个直径三十来公分的花盆里,颜色十分清翠,像是能映照出人影一般。
秦越奇道:“你家怎么把竹子放客厅?”
竹子是一种十分好生长的植物,一种绵延一大片,高挺笔直,寻常人一般会栽种在庭院里,放眼翠绿横生,遮天蔽日,那才好看,鲜少有人种在盆里,放在室内,何况还这么孤零零的一根。
贺从熙说道:“这竹子在我家好多年了,我小时候就有,是以前我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我们搬家好多次,我爸都一直带着。你别说,这竹子十几年就长这么一截,以前我爸妈工作忙,家里又没佣人,几个月都不给它浇水也不死,样子倒是长得好看,我爸说,就这颜色,最好的帝王翡翠绿都比不上。”
秦越啧啧惊叹:“好看是好看,哎,绿得跟要滴水似的。”他伸手摸了摸,竹身一片光滑,因为只有一截,上面也没有凸点,秦越屈指敲了敲,惊讶道,“这竹子是实心的?”
“可不是,”贺从熙也跟着敲了敲,“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竹子,不过这是爷爷的遗物,只要它不死,就放屋里养着呗。”
鹿九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在竹身上敲了敲,那里发出沉闷的“邦邦”声响。
鹿九忽然说道:“出来吧”!
秦越和贺从熙茫然地看着他。
鹿九盯着盆中绿竹,手指在竹身上再度敲了敲:“还是我揪你出来?”
下一秒,一个碧盈盈的模糊身影出来了,没有五官轮廓,如同一团青雾。
秦越毕竟见识多了:“妖怪?还是鬼?”
贺从熙则是吓了一跳。
“把贺从熙的魂交出来。”
那青影颤了颤,接着一团青雾中缓缓浮起一缕淡灰色,鹿九将那淡灰色魂体剥出,凝在指尖,对贺从熙说:“这就是你丢掉的那一魂。”
贺从熙目瞪口呆,吞了口口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鹿九听说自己能听到别人心声,就笃定他丢魂之事有蹊跷,他们才能寻了几个宅子才回到这里,但是说一个竹子成了妖,还捉了自己的魂,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鹿鹿,这是竹妖吗?”秦越好奇问。
“他不是妖,这是聆音竹,生长在那桑山,就是观音大士的道场所在地--”
“啊!”秦越一拍手,“那不就是紫竹林!”
凡间对仙界的地名人名多有误传,鹿九摆了摆手:“叫什么不重要,这聆音竹能听人心,人的心音可以作为他的养料,你家中人员稀少,这点养分自然不够他汲取,你幼时大概受了什么惊吓,丢了一魂,他便收了去,以你的一魂为媒,你在外面听到别人的心声,他便可以借机吸收。”
鹿九说着,指尖在贺从熙天灵盖上轻点,贺从熙霎时觉得身体一轻,人都精神了许多,更重要的,先前一直滔滔不绝的秦越的腹诽声真的消失了!他出其不备地踢了秦越一脚,秦越先是一愣,继而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贺从熙一边跟他打一边哈哈笑:“真的听不到了!秦越!我十几年没像今天这么清净过,你不知道你满心里叨逼叨,我每次见你都想把你脑袋按马桶里去!”
鹿九不去管那两人,转身对那聆音竹道:“过些时日我想法送你回那桑山,你便先跟我走吧。”
青雾微散开,似乎在对鹿九做一个拜伏的动作,贺从熙听到了便同秦越停止了打闹:“小鹿你要带走他就太好了,放这里我家也不敢养了!”
鹿九随手把聆音竹装进了九螭扣里,瞥了一眼秦越。
秦越心领神会:“小熙子,我们鹿鹿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还不赶紧意思意思?”
贺从熙一听这话,也很苦恼,自己有什么东西能给神仙酬谢呢?
“咳咳,”秦越比了个数字,“这个数,不许还价!”
贺从熙翻了个白眼:“我是请小鹿帮我,跟你什么相干?你也好意思找我要钱?小鹿的本事是能用钱买到的么……”
鹿九诚恳道:“能买到的。”
贺从熙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鹿九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无比真诚地盛满着对于金钱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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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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