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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宴饮

    夏翊清躺在许琛的腿上,双臂环在胸前,侧着身蜷缩起来,呼吸急促,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痛苦。
    “和光!”许琛手足无措地看着夏翊清,“听得见我说话吗?”
    “药……”夏翊清低声说道,“叫安成来。”
    许琛连忙把安成叫进来,安成见状立刻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个药瓶,和许琛一起帮着夏翊清把药吃下。
    等夏翊清服下药之后,安成对许琛说:“主子一会儿会畏寒发冷,大约一刻钟之后就会睡过去,再醒来就没事了。”
    许琛见安成一套动作十分利落,又听得他这么说,就知道夏翊清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皱着眉头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安成还没回话就被夏翊清打断:“安成出去吧。”
    许琛只好挥了挥手,安成退出寝殿关好了门。
    夏翊清轻声说:“抱我回床上吧。”
    许琛立刻抱起夏翊清,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又给他拉上了被子。夏翊清说:“我想靠着你。”
    许琛又连忙扶起夏翊清,让他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许琛心疼地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那毒?”
    夏翊清点了点头。
    许琛皱眉道:“可我看你这样子,跟我小叔毒发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
    夏翊清:“不是毒发,是我这次给你小叔试药的时候,有一味药放得多了些,所以身上有些难受。”
    “试药?”许琛惊讶地问道,“你每次给我小叔的药,都是自己先试过的吗?”
    夏翊清有些发抖,他深呼吸了一下说道:“你小叔已经毒发多次了,用药得十分谨慎,不试过我不放心。”
    许琛意识到夏翊清已经开始发冷了,赶紧给他掖了掖被子,愧疚地说:“对不起,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本就没打算告诉你的,你小叔和晟王也不知道。”夏翊清往许琛怀里拱了拱,“怕你担心,也怕你小叔心中有负担。”
    许琛看着夏翊清这样十分揪心,他拍了拍夏翊清,问:“要不你还是躺下吧?你这么窝着会不会不舒服?”
    夏翊清摇摇头:“你怀里最舒服。”
    许琛又无奈又心疼地说:“都这样了还耍嘴皮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想你呗。”夏翊清轻声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你啊!”
    许琛感觉到夏翊清的身体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用力地搂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夏翊清颤抖着说道:“我……很累……一会儿……”
    “累了就睡,”许琛打断他,“别说话了,也别想那么多,我在呢。”
    夏翊清“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许琛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夏翊清以示安慰,夏翊清渐渐安稳下来,也没有刚才抖得那般厉害了。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许琛感觉到夏翊清的呼吸逐渐平稳,他轻声唤了一下,夏翊清并没有回应,应该是睡熟了。
    许琛轻手轻脚地把夏翊清放回到床上躺好,确认了他呼吸平稳脉搏正常之后才走出了寝殿。
    安成立刻迎了上来。许琛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安成回话道:“第一次是去年从信州回来之后,主子喝完汤药之后没多久就觉得不舒服,然后告诉奴才该怎么处置。后来又有过几次,不过主子已经有所准备,所以没那么手忙脚乱。今天这是第六……第七次。”
    许琛问:“这次他什么时候喝的汤药?”
    安成:”昨晚睡前。昨天喝完汤药主子就睡下了,结果半夜的时候发作了一次,不过吃过药之后就好了。之前从来没有一副药发作两次的情况,奴才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
    许琛心中明白,夏翊清这是以为不会再发作才叫他来的,没想到却正好被自己撞见了。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确定他醒来之后就没事了是吗?”
    “是。主子每次醒来之后就都没事了,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安成的语气十分恭敬,“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侯爷如果等不了的话也没关系,奴才会把主子照顾好的。”
    许琛想了想说:“我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勤政殿内,夏祯和即墨允一坐一站。
    夏祯:“卓儿那边有什么动静?”
    “表面看起来没事。”即墨允语气平静地叙述着,“散朝的时候拦住寭王说了几句话,回府之后不久就有人从后门出来去大理寺了。”
    “翊儿那边呢?”
    即墨允:“寭王府一直无事。”
    夏祯想了想:“你有什么看法?”
    “臣没有看法。”即墨允面无表情。
    夏祯抬起头:“朕不想听废话。”
    即墨允:“宏王想保魏拓。而且宏王会把这件事算在寭王身上,之后会找机会砍掉寭王身边的人。”
    “翊儿身边哪有人?”夏祯笑着说,“知白?还是叔亭?还是昭文阁那几个人?这些都是朕的人,他砍得动吗?”
    即墨允:“陛下看得清楚。”
    “你说,翊儿怎么样?”夏祯问。
    “寭王身上有一半西楚血统,陛下真的想吗?”即墨允反问道。
    夏祯笑了笑:“卓儿小时候倒是挺听话乖巧的,可衍儿被废之后,他心思活泛得过分了。相比之下翊儿好的多,若不是这一半西楚血统,朕可能真的会偏爱他一些。”
    即墨允问:“他当年没替您想过这些问题吗?”
    夏祯一怔,然后轻轻摇头:“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呢。你当年跟他那么好,你说若是他在,他会怎么说?”
    即墨允想了想,回话道:“或许他会问您,是血统重要,还是人性重要。”
    “你也觉得翊儿比卓儿好是不是?”夏祯反问。
    即墨允:“臣没什么想法,今天臣多嘴了。”
    “这些话也就跟你们说说罢了,朕身边没几个老人了。前些时间叔亭私下里跟朕请辞,朕没同意,但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夏祯叹了口气,“他确实是累了,知白也确实不错,只是他的身世……”
    即墨允说:“陛下,刚才臣的那句话,同样适用于平宁侯。”
    “是血统重要,还是人性重要……”夏祯手中摸着茶杯,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即墨允:“陛下心中早有判断,不然不会让平宁侯去前线的。臣斗胆,对皇家而言,血统肯定重要,可作为臣子,血统真的那么重要吗?现在早就已经没有克烈了,有的只是仲渊版图中的草原医部而已。”
    夏祯看着即墨允,半晌才开口道:“你早就想过这番话是不是?”
    即墨允点头:“只是当年您的心境跟现在不一样,臣说了也没用。”
    夏祯:“那你说说,朕心境怎么不一样了?“
    “您现在更关心各位皇子们了。”即墨允说。
    夏祯指着即墨允说:“你啊!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说!”
    即墨允微微躬身:“赤霄院只做事,不说话。”
    “那魏拓这事你做得怎么样了?”夏祯喝了口茶。
    即墨允:“放了缺口,等鱼上钩。”
    夏祯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朕想看看魏拓会怎么自救。”
    即墨允行礼:“陛下若没事,臣就回去了。”
    夏祯起身走到即墨允身边,问道:“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吗?”
    即墨允轻声说:“当年我原本和他约好一起云游江湖的。”
    夏祯靠近即墨允:“你真的不怨我吗?”
    即墨允摇头:“您有您的无奈,言清有言清的过错,我也有我的选择。若我真的怨,当年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天高海阔,以我的轻功,谁也找不到我。”
    夏祯拍了一下即墨允的肩:“好了,你去忙吧。”
    即墨允:“臣告退。”
    等即墨允离开之后,夏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另一边,寭王府。
    夏翊清在睡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醒了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许琛,于是赶紧说道:“别担心,我没事了。”
    许琛连忙问:“怎么样?还难受吗?渴不渴?累不累?还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夏翊清坐起身来笑着说:“你让我回答哪个问题?”
    许琛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初,刚才坐起来时候的动作也十分流畅,稍稍放心了些:“没事了吗?”
    夏翊清点头:“放心吧,真的没事了。”
    “你可真吓人,”许琛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你那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夏翊清:“我想着你小叔的毒越快清除干净越好,所以这次药确实猛了些。看来还是不行,祛毒这事真的急不得。”
    “那你这样……不会加剧你身上的毒吗?”许琛担心地问。
    夏翊清摇头:“这本是解毒的药,自然不会加重体内的毒素,只是药力过猛的话会耗心力,所以我才会累得睡过去。其实偶尔一两次这样也没事,只是你小叔毒发过许多次,他虽然保养得当,但毕竟是中年人了,这种额外耗费心力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
    “所以你就试药!”许琛搂住夏翊清,“你就让自己去耗费心力?!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心疼的?”
    夏翊清拍了拍许琛:“好啦,我真没事。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魏拓一案牵涉众多,五月的赈灾账目多处造假,又有灾民和当地官员证词,已经算是查实;贪墨军资一案也基本收尾;另有早年间的贪污案件因为时间过长,取证困难,正在努力查办之中。而最让三司头疼的,就是晚屏山行刺一案,证人除平宁侯之外再无他人,证物虽然确认是魏府腰牌,但并不能证明就是当时刺客身上的。那一百多名刺客的尸体早就扔到了乱葬岗,如今一年过去了根本没办法找寻,但平宁侯首告又不能这么胡乱糊弄过去,最后刑部决定派人再去晚屏山观音庙搜寻,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线索。
    时间拖来拖去,便到了皇后的生辰,原本并没有打算大办,但因为魏拓这一案晟王是主理,宏王和寭王都有所牵扯,公府又是受了委屈的,皇上便借着给皇后庆生的由头来安抚和犒赏一下众人。
    九月十七,玲珑阁。
    夏翊清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许琛拉到一边:“知白,你信不信我?”
    许琛有些奇怪地看着夏翊清:“当然信了。”
    夏翊清正色道:“一会儿筵席之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冷静,一定要相信我。”
    许琛:“你想干什么?”
    “记得那年慈元宫我中毒吗?”夏翊清问。
    许琛点头:“记得。你的意思是……?”
    夏翊清说:“今天有人要对我动手。”
    “是谁?”许琛连忙问道。
    夏翊清:“我之后会告诉你,你一定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冲动,明白吗?”
    许琛也正色道:“好,你小心。”
    夏翊清点点头,转身走进了玲珑阁之中,许琛调整了一下心情,也进去落座了。
    敬贺寿礼之后便是开席,宴席过半,夏翊清踉跄着起身:“父皇母后恕罪,儿臣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许琛这饭吃得一直毫无滋味,如今看到夏翊清这个样子他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夏祯问:“是病了吗?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夏翊清拱手:“回父皇,儿臣只是有些头晕,想早些回去。”
    夏祯:“朕看你脸色不太好,既如此就回去休息吧,不用硬撑着。”
    皇后也点头说:“快回去休息吧,泽兰你去送一下翊儿。”
    夏翊清:“多谢父皇母后。”
    泽兰刚刚走到夏翊清面前,就看夏翊清身子发软,赶忙上前扶住了他:“殿下?殿下!”
    泽兰扶住夏翊清,听到他在耳旁的低语之后立刻扬声喊道:“殿下中毒,快请御医。”
    玲珑阁内所有人都被中毒这二字惊到了,许琛眼睁睁看着夏翊清晕了过去,他虽知道夏翊清必然无事,但心中还是紧张担心。许琛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抱住夏翊清,可他知道他不能,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强压住自己的担心和焦虑,看着夏翊清被人抬出去。
    听到中毒,皇后立刻说:“所有人不得离开玲珑阁!墨竹去检查各人的食物!”
    夏祯插话:“陈福去查食物,墨竹和王禹一起,看住玲珑阁里外,若有可疑人员立刻带来见朕。”
    “遵旨。”众人领命而去。
    陈福带着一众太监着手检查食物,很快就有了结果。陈福:“回陛下,只有寭王殿下的菜中有毒。”
    众人一边为自己没有中毒而感到庆幸,一边又开始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三公主开口道:“父皇,这可是四弟第二次在宫中中毒了,一定要严查才行。”
    夏祯点头:“查!今日必须查出结果来!”
    皇后:“今日都谁接触过翊儿的饮食?全部带上来!”
    不一会儿墨竹就带领一队宫人进入殿内。
    一众宫人跪下行礼,紧接着就依次交代自己是从谁手中接过膳食,又将膳食交给了谁。轮到最后一个宫人时,他开口说:“奴才接过膳食之后直接到寭王殿下桌前布菜,那时正好淑妃娘娘从桌前路过,奴才给淑妃娘娘让了路。等淑妃娘娘离开之后不久,寭王殿下就进来落座,奴才布完菜便离开了,之后的事奴才就不知道了。”
    三公主说:“这菜从御膳房出来的时候是有试毒公公提前试过的,若照你们这么说,一路上这菜都被封在食盒之中,只有在布菜的过程中被淑妃挡住过视线,那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淑妃做的,便只有这位布菜的公公和四弟身边的公公有嫌疑了。”
    夏祯看了一眼淑妃,又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人,问:“你布到哪个菜的时候给淑妃让的路?”
    那宫人立刻回话:“回陛下,奴才刚将酿山药放到桌上,淑妃娘娘就来了。”
    陈福接话道:“陛下,毒就在酿山药之中。”
    “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啊!”宫人立刻磕头道。
    “你给淑妃让路的时候看得见桌上的菜吗?”夏祯问。
    “回陛下,奴才只能看到一侧的菜,另一侧的菜被淑妃娘娘的宫装挡住了。”
    夏祯冷笑一声:“不会正好挡住了那道酿山药吧?”
    “回陛下,确实如此,当时另一侧只有……只有那一道菜!”那宫人连连叩头。
    淑妃:“就算是本宫挡住了又如何?!之后还有寭王身边的太监呢!”
    皇后:“去把伺候寭王的太监叫来。”
    立刻有人去叫来安成。
    安成进殿:“奴才安成见过各位主子。”
    皇后:“安成,寭王用菜之前你试毒了吗?”
    “回皇后娘娘,奴才用银针试过。”安成回答。
    那为什么没有试出那道酿山药中的毒?”夏祯问。
    安成回话:“回陛下,我家主子从来不吃山药,所以就没让奴才试。”
    三公主追问:“那四弟怎么还会中毒?!”
    安成想了想:“主子今日确实没有吃过山药,不过多吃了几口旁边的芝麻鱼。”
    陈福查看了一下夏翊清桌上的菜肴之后说:“回陛下,酿山药确实没有动过,只是有一些花蜜滴到了旁边的盘子中。”
    夏祯又问:“翊儿怎么样?”
    安成:“主子还没有醒来。”
    夏祯摆摆手:“你先去照看他吧。”
    “奴才遵旨。”安成退出大殿的时候悄悄地看了一眼许琛。
    许琛看到安成冲他微微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夏祯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气:“淑妃,你该给朕一个解释了吧?”
    淑妃跪地:“臣妾不知。”
    “你伯父在前朝的案子还没了结,你在后宫就急不可耐地用上这些下作手段了!还真是一家人同气连枝啊!”夏祯盯着淑妃说道。
    淑妃只是磕头道:“臣妾从未做过。”
    此时三公主起身:“父皇,女儿实在不愿听这些污秽之事,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四弟?”
    夏祯轻轻点了点头:“去吧。”
    三公主行礼之后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淑妃跪在地上不出声,看上去依旧端庄。
    夏祯站起身来:“淑妃,你还不承认吗?”
    淑妃神色无变:“臣妾没有做过。”
    夏祯:“淑妃啊,你是非得让朕挑明了是不是?!”
    “臣妾不懂陛下的意思。”淑妃说道。
    夏祯冷冷地说:“淑妃,朕是该叫你魏苒,还是该叫你元苒?!”
    听得皇上这话,许琛心中震惊:元?!难道淑妃是西楚人?!
    就在此时归平偷偷塞给许琛一个东西。许琛悄悄打开,发现是张字条,上面写着:已醒,无碍。
    归平低声说:“公主身边的采芷姑娘送来的。”
    许琛不动声色,心中却如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此刻他终于可以好好地去想一想这件事了,他望向跪在中间的淑妃,只见淑妃的面色已近惨白,虽然依旧保持着十分端正的跪姿,但肩膀微微发抖,想来是一直在忍耐了。
    玲珑阁内一片寂静。
    大约一炷香之后,众人只听得一阵钗镮相碰的声音,淑妃终于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既然陛下知道了,那臣妾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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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定时设错啦~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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