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兆颜面色微变,施嘉继续喝着粥,好像刚才的对话根本不存在,秦兆颜却先沉不住气,问了句,“为什么?”
施嘉只喝了一碗便停下了动作,抬头疑惑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留下?”秦兆颜语气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施嘉语气轻松,“我有自己的家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他看着对方不太美妙的脸色,轻声笑了笑,“秦总,我现在只是个演戏的,暂时没有卖身的打算。”
无论是秦兆颜还是林森郁,他都不打算再和对方有什么私人上的纠葛,从前的事情既然他都忘了,自然也没有追究的兴趣,现在这两人不管是想要旧情复燃,包养变真爱,还是又重新对他生出了兴趣,他都无所谓。
最简单不过是肉体关系,就如他和俞清,在剧组有需要了可以打一炮,你情我愿,毫无亏欠,离开之后便再无往来。
至于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他都不需要。
好像这么想有点绝情,因为男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是这样想的?”
将他们之间从前的关系定义为一场直白的肉|体交易。
男人心中怒火隐生,几乎无法掩饰面上的情绪。
施嘉垂着眼,漫不经心道,“秦总身边应该不缺人吧,同样的玩笑开第二次可就没意思了。”
秦兆颜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便直接离开了。
施嘉将碗放在一边,苦哈哈地扶着腰,姿势别扭地重新趴回了床上,自言自语道,“一个两个的,可真令人伤脑筋。”
为什么要和他谈感情呢,过去的事情他完全没有想了解的兴趣,既然接近他的目心情也不单纯,那他自然也有直接拒绝的权利。
搞得好像他是什么负心汉一样,真是大可不必。
他在心里满不在乎地嗤道。
就像上节目,地位不一样人家都还要怀疑你的接近是不是带着目的,若是真和他们这样的人谈感情,施嘉忽然撑着下巴道,“还是算了吧。”
太麻烦了。
普通人偶然得到一份过于贵重的礼物总会心情不安,好似因为自己不配,心情也容易患得患失,失去平衡,总是分外疲惫。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拿到手里,失去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觉得可惜。
.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很安静。
屁股是真痛,施嘉干脆四肢摊开趴在床面上,好似只生无可恋的咸鱼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形象可言。
躺了一阵,他便开始做梦,迷迷糊糊地竟梦到点儿从前的事情。
好像是他站在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身旁,参加别人举办的一场盛大的晚宴。
中途听到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怎么会看上他的?真是奇怪。”
“手段高超呗,没看见人家小鸟依人的模样,一个大男人做这种姿态也不嫌造作恶心。”另一个女人接道,语气十分不屑。
他慢慢走远了,穿过漆黑一片的花园,里头有几只稀罕的萤火虫四处乱撞。
他要找的人正站在大厅内,和一群人说着什么,见他回来,低声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施嘉一只手紧握,一脸神秘地凑到对方眼睛下面朝他笑道,“刚刚捉了几只萤火虫,送给你。”
男人微微一笑,他张开手,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见男人露出惊愕的神色,他笑哈哈道,“骗你的,我可捉不到,不过我刚刚真的看到萤火虫了,你不如看看我的眼睛,兴许还能找到。”
说罢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亲昵地凑到男人面前。
那分明是一个索吻的动作。
男人忍俊不禁,却还是低头吻了吻对方长长的睫毛。
两人明明离得那样近,他却依旧没能看清这个男人的脸,哪怕努力睁大了眼睛也无法分辨对方到底是谁。
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身上的气息他也很熟悉。
他叹口气,男人也正好叹气,他凝注着对方,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男人道,“你的眼睛里只有我,哪里有什么萤火虫。”
他微微一笑,男人也不禁笑了。
没关系,他在心里对自己道。
只做他身边的小鸟也没关系。
我很知足。
.
近似悲楚的情绪在胸中一圈圈荡开,施嘉蓦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他喃喃道,“什么鬼?”
酸,真酸。
胸中还残留着那股又苦又涩的感觉,左边腔子里那个柔软的脏器麻麻的,他忍不住捂住胸口,神情满是嫌弃。
大概是压迫到身体,才会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慢慢撑起身,身后上过药,又休息了一下午,屁|股倒是不怎么痛了。
他扭着身子想去看看情况,半晌后又十分鄙夷自己这个猥琐不堪的姿势,见房间里没人,四处转悠了一阵就下去了。
楼下秦兆颜居然也在,不过却是穿好衣服一副正要出门的情形。
见他下楼便道,“不睡了?”
施嘉的睡意都消磨干净了,哪里还能继续躺下去,又不是猪。
秦兆颜道,“去花园晒会儿太阳吧,外边空气不错,顺便喂喂鱼,要是想吃什么跟他们讲,我先出去一趟,公司里还有点事情,你要是无聊楼上的书房里还有些你以前的玩具,”说罢,他失笑道,“但愿你还没有对它们失去兴趣。”
施嘉不感兴趣地摇头,“我想回去。”
秦兆颜皱眉,轻声问,“这里不好吗?”
施嘉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里很大,装修得也很像它的主人,典雅而漂亮。
站在客厅可以望见前面的花园,喷泉肆意流淌,飞溅出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似一粒粒透亮的明珠,几棵景观树修剪得高大整齐,精神漂亮,栅栏里的簇簇月季肆意招摇,姹紫嫣红,极尽芳妍,只一瞧便好似能闻到那馥郁的香气。
这还只是前面的一小部分,秦兆颜刚才指的是屋子后面的那个,比前面这个要大上好几倍,施嘉无意间曾透过窗户看过一眼。
确实很美,恐怕他奋斗一辈子也住不上这种地方。
但他不喜欢。
他在这里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好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执拗地沉默,秦兆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站在原地等着他去楼上换衣服。
施嘉便“咚咚咚”又飞快地转身跑上楼去了,只听那脚步声便知道青年十分迫不及待。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迟疑道,“小施怎么也要走,不住下来吗?”
厨房的锅子里还炖着鸡汤,香浓味鲜,是她准备给青年好好补一补的。
秦兆颜望着楼梯扶手,淡淡道,“再过段时间吧。”
妇人望着青年上楼的背影感慨,“这孩子瘦了,以前就不肯好好吃饭,还是要人在旁边看着,这么大个人了也照顾不好自己。”
秦兆颜朝她无奈地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都是这倔脾气。”
妇人满脸不高兴地扭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似乎生着谁的闷气。
施嘉一离开,心情立刻舒坦起来,对秦兆颜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秦兆颜没有跟他废话。
施嘉讪讪地摸摸鼻子,乖乖钻进了车里。
秦兆颜对司机报了地址,居然正是施嘉现在住的地方。
两人在车里相对无言,气氛很是尴尬。
施嘉只好侧着头看向窗外,大概是车窗玻璃太干净,直接映出身旁男人的侧脸。
也难怪施嘉第一眼将对方看作是某个大明星,秦总的长相和气质实在出色,眼窝深邃,目光明亮,鼻梁高而挺,嘴唇挺薄的,不知道和他接吻是个什么滋味。
施嘉心中痒痒的,可雀跃到一半,又被自己强自按捺下去。
不行,这人可不是俞清,不会像对方那样碍于狗仔和经纪人,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他。
他可不敢像对俞清那样睡过之后直接拉黑跑路。
况且自己的卖身契还签在对方那里,要是关系搞复杂了,以后说不定真的只能沦落街头了。
施嘉顿时在心里一阵惋惜。
车子停在路边,施嘉下车后礼貌地向人道谢。
不管怎么样,面前的男人昨晚救了他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施嘉再不好欠对方人情,可也是欠了,没有办法。
他站在路边对车窗里的人客气道,“谢谢秦总,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边说还边豪爽地挺了挺自己身上没几两肉的单薄胸膛。
秦兆颜在车子里冷笑,“等到我真用得上你的时候你恐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拆台拆得太快,施嘉一时竟无法出言反驳,只得低着头,有些羞涩道,“毕竟有些事情,以我的能力只能选择量力而行嘛。”
秦兆颜懒得和他斗嘴,只是坐在车里再次警告了他一次不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施嘉在心中默默吐槽大老板管得真宽,面上却是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看上去倒是老实听话得不行。
秦兆颜看了他一阵,便让司机将车往公司的方向开。
施嘉慢吞吞回了家,屋子里冷冷清清,小助理也没给他发消息,估计是这几天暂时没找到什么适合他干的活计,不好找他。
他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便给宋新耀**扰消息,那边也没回他,大概在忙。
就他一个人没有工作,闲得长毛,他便干脆在房间里四处转悠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转的,就那么点大,走几步就撞到头了。
当初他出院后没过多久便被告知《侠骨寻踪》男二落到了他头上,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宋新耀担心剧组方忽然反悔,急忙替他收拾行礼将他整个打包送了过去,这个家他其实也相当陌生。
面积不大的两居室,装修简单到算是简陋,家具很少,一间是卧室,一间充作书房,里头有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上面放的却不是各类书籍,而是碟片。
施嘉站在那里翻了一阵,发现居然什么内容的都有,制作质量也参差不齐,有些剧情一看封面就很雷,还有些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应该是他自己之前收藏的曾出演过的电视剧或者电影。
除小部分能在极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他的名字外,大部分都是打酱油的角色,戏份极少,他找了好几圈演员表,都没看到自己。
他看了一阵,便兴趣缺缺地重新放了回去,感觉挺新奇的,好像在看另一个人的物品。
他在抽屉里又翻了翻,又找到一套写真,年代久远,造型雷人不倦,惊得他一个哆嗦又赶紧丢了回去。
奇怪,他摸着下巴想,他主演的第一部电影《一座小城的春天》据说是封跃的成名作,拿过某一届的百卉奖,且还是和俞清合演的,怎么也算得上是自己的代表作,可他在书柜里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
他不死心地又翻了翻,还是没有,倒是教他找出放在某一层抽屉里的一个黑皮日记本。
“翻人隐私好像不好。”
他拿着本子自言自语道。
“但这好像是我自己写的,不算别人的隐私。”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
于是他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十分愉快地打开了,不过他看了几页,才发现这里面写的并不是什么私密日记。
倒很像是什么角色的心得体会,纸上笔记工整流畅,叙述详尽,好像那种好学生的笔记,按内容标题也能和书柜里的碟片一一对应上,施嘉看了一阵,在旁边随便找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发现竟然和笔记本上的字迹毫无二致,他顿时生出了些许古怪的感觉。
自从他醒来后,便脑袋空空,宋新耀给他说的那些事情好像也都离他很远,就连进剧组演戏他其实也多少带着点游戏人间似的漫不经心,并没有多少参与其中的真实感。
直到看到这本笔记,他才生出一种原来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也许真是自己的心情。
既奇妙又诡异。
一个人居然会对自己产生陌生的情绪。
他看了半晌,又开始觉得奇怪,自己从前这种认真板正的性格怎么会连大学都没念完便直接出来做了艺人,看这本笔记,怎么看自己也很像是那种会在学校老老实实呆到毕业,然后进入社会在公司里做一名普通职员的人。
莫非是家里人的原因,他往后翻了几页,便看到其中夹着的几张浅灰色信笺。
“最近时常头痛,但状态不错,等《龙城飞将》拍完,需得去医院检查。”
“杀青了,回家,宋让我休息一阵,我知道是因为最近没有戏拍了。”
“年会没有去,那个人在,他们说很有意思,对我说好可惜,可惜什么呢,他带我去过最精彩的一次,后面的哪一次也不会比那一次更有趣。”
“人类的悲欢也许是其实相通的,只是不与我相同。”
“还是没有戏拍,很烦躁。”
“在床上睡的,但在沙发上醒了,房间有点乱,杯子被打翻了,我记得之前放在桌上的。”
“身体不舒服,做了个把自己杀死的梦,真可怕。”
“也许不是梦呢......”
“死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
字迹很潦草,看得出那人写的时候心情并不好,施嘉完全收敛起一脸轻松好奇的神色,他将东西放了回去,便慢慢离开了书房。
他不知道自己从前还有过那样极端的念头,刚才的那些信笺似乎让他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曾属于他自己。
他顿时有些奇怪起来。
疑心自己当初发生的那场车祸说不定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前的施嘉也许演技并不优秀,但从那些笔记来看,却绝不是一个懒惰且不思进取的人。
他勤奋刻苦,但是却不小心得罪了谁,导致没有戏拍,所以才有了那样可怕的念头。
对方提到的那个带他参加年会的“他”是谁,是谁在暗地里针对他,自己和秦兆颜又是为什么闹掰了,自己和林森郁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这样老实的人也干过被人包养的事情吗,还是说在圈子里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他少见多怪,才会觉得惊讶。
他在心里头暗自咋舌,原来以为没什么稀奇的人生,居然也有这么多疑点。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躺着,思绪却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反而有点萧索。
醒来后他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从没有过什么真正的烦恼,影后在片场和酒桌上的刻意针对,他也不过一笑置之,很快便忘光了,等看到刚才那些东西,他才第一次有了感同身受的情景。
只是他在这里伤春悲秋没多久,便接到一通电话。
正是好几天没联系过他的杜萌。
小助理忽然神神秘秘道,“哥,我给你接了部网剧,女主角是星河最近挺红的一个小花来演,男主是众迎今年力捧的人气偶像路昉,司法题材的偶像剧,叫《绝对胜诉》,我把剧本发给你,可以不?”
“小杜。”施嘉语气深沉。
小助理一听这声音,心情顿时忐忑起来,“施哥不想演吗?”
她不由得拿脚尖蹭了蹭地面,虽然是部没什么营养的都市偶像剧,和施嘉以前拍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可对方给的片酬也不低,而且算是不错的资源,某视频平台和几个影视公司合拍的,资金充足,也不会出现粗制滥造、惹旁人笑话的情况。
最开始剧组方那边的人忽然联系上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是逗她玩儿的呢,和人家侃得一五一六,夸下海口答应只要签了合同演员马上就进组,结果对方还真把合同发过来了,让她猝不及防吃了一大惊。
馅饼来得太快,差点将她噎死,根本没想到还有施嘉这种将到嘴的肥肉往外吐的情况。
小助理握着手机在电话那边面有难色。
施嘉在那边却是忽然换了个语气,大声谑笑道,“你怎么那么能干。”
小助理一听对方这高兴的语气,知道刚才是故意逗自己,也不生气,兴冲冲朝那头道,“那你有空咱们就去签合同,过段时间就要进组了。”
施嘉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笑道,“好。”
两人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施嘉看着天花板想到抽屉里的那本笔记。
“虽然只是个演戏的,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没出息。”
他仰躺着,喃喃道。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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