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娥赶到的时间不早也不晚,何先生眼瞅着就不行了。
一路上,她都是百感交集,巴不得立刻见到五十年前的丈夫。
她的心是震撼的,焦灼的,也是迷茫的,还潮起一股羞涩,不知道见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廖家大院,山神庙,忘忧谷,一幕幕展现在眼前,思绪万千。
她看到过老何的照片,从前有人拍给了他,发现丈夫老了不少,满脸皱纹,胡子拉碴。
自己何尝不是很老?再也没了当初光滑的容颜?
去往医院的路漫长而又遥远,仿佛走了足足一年。
“大娘,到了,下车吧。”富贵说。
他打开车门,将老人搀扶。
翠娥却迫不及待迈步上楼,慢慢推开病房的门,她呆住了。
“妈!”第一个站起来的是玛丽,她已经等不及,母亲终于赶到。
翠娥一眼就看到病床上的老何,头发全白,胡子全白,紧闭双眼,呼吸急促,手臂上挂着吊针。
她没有听到女儿的呼喊,眼睛反而直勾勾盯着前夫,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落下。
她的脑海里再次显出五十年前的何神医。
那时候男人是个白面小生,强壮而又干净,手臂像山梁似得有力,胸膛跟火炉一样温暖。
他二十岁,她十八岁,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第一次见面,她的眼前就映现出一片金黄的草原,还有一条潺潺的小河,百灵鸟在枝头歌唱,蝴蝶跟蜜蜂在花丛里翩翩起舞。
男人带给她的是个全新的世界,充满幻想跟希望。
而现在他却老年垂暮,日落西山。
“小何哥,我的夫啊……!”翠娥嚎哭一声扑过去,抓住何神医的手,泪珠儿滴滴答答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紧接着,她双手颤抖,来抚摸他的白发,额头,面颊跟下巴。
还是当初那张脸庞,还是当初那个体型。只是到处布满皱纹,还长满老人斑。
翠娥把自己的脸贴在何先生的脸上,她陶醉了……。
昏迷中的何先生微微打个冷战,终于睁开眼。
看到翠娥的第一眼,他没有惊讶,同样抬手摸摸女人的脸。
“翠娥,咱们又在梦里相见了,我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你咋老了。”他仍旧觉得自己在做梦。
五十年的时间,他每天做梦,跟翠娥在一块,女人的容颜却从没变过,今天怎么一头白发,嘴角跟眼帘上到处是皱纹?
“小何哥哥,我是翠娥啊!我没有死,还活着!回来见你了,这不是梦,是现实啊!”翠娥说。
“别管是梦还是现实,我不想你走,想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小何哥……我不走,这辈子再不会离开你!”
他俩抱在一起老泪纵横,玛丽在旁边也陪着父母落泪。
还是王富贵知趣,冲她使个眼色,把她拉出病房。
他们给了两个老人充足的时间跟空间,因为知道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分别就在这几天。
老何挣扎着坐起,瞅瞅医院,瞅瞅旁边的吊瓶,又瞅瞅眼前朝思暮想的女人。
他狠狠在自己的手上咬一口,感觉到疼,才明白不是梦。
眼前的人果然是失散五十年的妻子。
“翠娥,你是咋回来的?这些年你去了哪儿啊?想死我了……!”
老何跟个孩子一样,将她抱了又抱亲了又亲。
“小何哥,我没有死,当初咱俩分开,我跟着廖老太爷去到福建,上了逃亡那边海岛的船。
可上岸以后就失散了,我也趁机逃了出去。
再后来我遇到一个战地记者,名字叫迈克,是他救了我,并且生下咱们的女儿,就是玛丽!
女儿两岁后,发现回国无望,我只好跟迈克去澳洲。
到哪儿以后我们结婚了,一晃就是五十多年。
我六十岁那年,他撒手人寰,我就成了迈克家族的董事会主席……。”
“你说啥?玛丽……是我的女儿?”何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你有女儿了,目前已经五十多岁,就是玛丽啊!玛丽!玛丽!”翠娥冲着门外呼喊。
“爸!妈……!”玛丽果然进来,她的泪水同样流满两腮。
扑通!她冲何先生跪了下去:“爸,我是您女儿啊!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没在您身边,您受苦了……!”
老何闻听长长嘘口气,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充满幸福。
“想不到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这辈子没白活……。”
“爸,您一定要好起来!女儿天天伺候您,您跟妈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何先生瞧着女儿,紧紧拉着翠娥的手。
一家三口团聚了,他晚年凄凉,临终前看到自己血脉的延续,能跟妻子团聚,老怀安慰。
都是王富贵撮合的结果。
没有富贵,他必将含恨而终。
他拉上这娘儿俩,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立刻说:“翠娥,玛丽,我要出院,我要回家!
回家烧香祭祖,告诉何家的祖辈先人,何家到我这里没有绝后,我还有闺女啊……!”
“可你身子这么弱,怎么回家啊?咱们养好病再回去好不好?”翠娥劝道。
“不!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在这几天,不然就来不及了……。”
老何的身体真的很弱,有时候根本喘不过气来。
但他必须回家,不能死在医院里,要死在自家的炕上,埋在自家的瓜田里。
王富贵跟医生都劝不住,因为何先生跟疯了似得,不放行,他就痛哭流涕。
最后,王富贵咬咬牙:“来人!给何伯伯办理出院手续!”
何先生是被担架抬出去的,也是被救护车送回家的。
一路上,翠娥跟玛丽都拉着他的手,而他的脸上却充满笑容。
他们返回桃花镇的时间是中午十点,全村的群众都来看望他。
因为他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从前,被他救活的乡亲不计其数,山民们全都感念他的恩德。
何先生却没有休息,反而让人把他搀扶在轮椅上,仍旧拉着翠娥的手不撒。
“翠娥,这次回来,你还走不走?”
翠娥说:“不走了,我要跟你做一辈子夫妻,就是死了,也要跟你葬在一起!我已经跟迈克家族彻底断了关系……。”
老何说:“好,准备元宝香烛,我要带你上山……。”
“上山干嘛……?”
“祭拜祖宗,让先人知道,咱们一家三口团聚了……!”
“好!玛丽!准备东西,咱们跟你爹一起去祭拜祖先……!”
翠娥拿定主意,带上女儿推上轮椅,跟着老何一起上去老龙岭。
第538章 一家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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