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粘稠血海的阻力仿佛更胜之前的血雾,兰舟操纵起来竟然越发迟缓,不待杜子腾心中升起狂躁,背后那股暖流竟也像察觉到血海的可怖,变得更加温暖起来,那温暖甚至炽烈到令杜子腾觉得它流经之处,自己的经脉都被那灼灼炽热烫得隐隐作痛,可杜子腾咬牙,连哼也没哼一声,只将那炽热灵力迅速转化为兰舟动力,令这法器的速度再次快起来。
他知道,以眼下萧辰这般输入灵力的法子,他的经脉定会受损,可他也知道,身为金丹修士,萧辰也无比清楚这一点,眼前这灵力已是他杜子腾能承受的极限,这逃命的当口,萧辰还能顾及这一点,杜子腾也只能苦笑着感激了。
可这般远远超越杜子腾平日的灵力对于杜子腾而言,要悉数转化为操纵兰舟之力,却也是必须将精神发挥到极致才能堪堪做到。
这般一追一逃间,杜子腾的精神法力皆是紧绷到了极限,他却根本不敢放松,因为他身后那凶兽不知为何,追出如此之远竟然丝毫没有放弃,他们沿途所经之处,杜子腾竭力避开城池,却也不可避免被这凶兽挟着血奴大军破坏殆尽。
此时此刻,杜子腾却十分害怕,他怕万一他坚持不下去,或是这般极端耗费精神灵力的过程出个什么叉子,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们身后嗷嗷的血奴大军会在一个眨眼间将他们全部吞没!
也是在此时,他身后那声音响起:“不必担忧,静心第一。”说着,竟然低声传诵起法诀来:“……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为真静……”
这法诀赫然是意守虚静之法,正是一般修士口中修炼神识无上法诀,杜子腾并无精神再去一一揣摩解析,口唇翕动,只跟着萧辰默念,那本以为紧崩到随时可能崩塌的意识竟然出乎意料地平衡地坚持了下来。
杜子腾的心中慢慢放松下来,不必询问,他也相信萧辰绝不会无缘无故叫他向东面逃,以萧辰为人和在小镇上的蛛丝马迹来看,萧辰定然早就安排好了后手,只要这般坚持下去,定会有人前来救援。
就在这杜子腾渐渐放松的时刻,他突然闻到一阵血腥气息,杜子腾一时惊骇,难道那凶兽又有什么新的攻击之法?
那血腥气息转瞬即逝,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那血气中隐隐夹着灵力,并不是血戮门那夹着凶煞恶臭的血腥气。
就在他迷惘之时,杜子腾却突然反应过来,不顾还在操纵兰舟,也顾不得兰舟中空间狭小,他猛然回身,猝不及防间,萧辰全无血色的面孔映入眼角:“你!!!”
难怪方才遭遇那凶兽之时,萧辰根本没有试图攻击就直接让他先逃,难怪这一路逃亡除了方才传授法诀之时,对方再未开口……自己视为背后倚靠的这个金丹到底是伤到了什么程度,竟连金丹修士的法体都隐隐一副衰败模样!
那灼灼灵力始终源源不绝,杜子腾心中一时却掀起惊涛骇浪,他无法想像,方才萧辰是在何等境地之下在全力向自己输送灵力的……
“为何不说!”
而他身后的萧辰此时再无平时里潇洒雍容的风姿,只是苍白着脸皱眉低斥道:“静心!才教你的法诀就忘了么!”
生平第一次,杜子腾竟不敢反驳,因为他身后那源源不绝的炽热灵力根本未曾中断,他不能停,不敢停,他不知道,为了此时输送给他的这些灵力,萧辰原本是伤了何等程度,又到底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杜子腾能做的,只是拼了命地催动兰舟。
而他们周遭,尽管一直未能真正追上,那凶兽的血色迷雾却从来没有放过他们,始终如附骨之蛆一般盘旋在他们身侧,杜子腾此时才意识到,这始终在身侧的血雾明明有有迷惑人心的邪力的,他却只有最开始的时候被攻击过一次……
他不敢再去想,为了将这血雾迷惑意识之效抵御在外,萧辰到底又做了什么。若只是向他输送灵力,以金丹修士灵力之充沛,即使重伤在身,杜子腾相信萧辰也绝不至于落到这样的田地。
杜子腾本来以为这番倾尽全力的逃亡中他已全力以赴,甚至还暗中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偿还萧辰一次人情,可他没有想到,以金丹修士之尊,萧辰会这样相信他,也会这样拼命地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他杜子腾手上,何德何能?
不敢辜负,不能辜负。
他杜子腾生平从不欠人,此时却还是再欠了一次。
身后腥甜的血气时隐时现,可杜子腾身后那炽热灵力却始终未曾减弱,更没有断绝,杜子腾再没有问过一个字,只默念着那口诀,默默地承受着身后那灼伤经脉的痛楚,加倍催动兰舟,直到那血气突然仿佛失去约束一般骤然彻底弥漫在小小的兰舟之中。
杜子腾忍不住想回头,但他强令自己操纵兰舟不要分神,却在感觉到那血腥气息越来越浓之时忍不住问道:“你……”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那凶兽不知忍耐了多久,居然觑准了时机,几个血奴猛然跃起,然后那凶兽亦是一跃而起,踩在那几个血奴身上狠狠借力朝兰舟猛扑而来!
一直将神识笼罩在兰舟外护佑杜子腾的萧辰早早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想到这畜生竟然还会先麻痹他们再突击下手!他只来得及快速道:“快,收回意识!”
这般情形、相似的要求早先时候已然经历过一次,纵然知道会再经历那莫名其妙又撕心裂肺的肚子痛,杜子腾还是在萧辰话音刚落时就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意识,哪怕任由兰舟突然失去控制地直接掉落——因为这一刻他相信萧辰的决定。
萧辰只冷静地揽着杜子腾任由兰舟猛然下坠,那凶兽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这急速奔逃的兰舟会这般坠下,它那一扑自然落空。
那凶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它方一落地就狠狠回转身准备再次朝兰舟扑来之时,杜子腾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肚子疼,丹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地剧烈动荡,然后一道刺目金光狠狠朝这凶兽当头劈下。
这道金光波及之处,其他血奴身形尽皆僵住,直到金光缓缓收敛之后,微风骤起,那些僵立原地的血奴竟然直接化为飞灰,消散在风中。甚至那凶兽也被劈得彻底倒下,被无数沙土重重掩埋。
杜子腾自那剧烈疼痛中缓过劲儿来,这勉强算得上是安全的当口,一些方才逃亡的拳头,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无法解释:为什么每一次萧辰动武,他都会丹田剧痛?
杜子腾飞速在自己的丹田中来回逡巡,可在他的感知里,他的丹田空空荡荡,只有他的本命法器作为一只安静的美木棍,静静地凹着造型,全然没有其他可疑物品存在的痕迹,难道还有什么他没办法感知到的东西隐匿在他的丹田中?
可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杜子腾回头想询问萧辰,却见对方剑眉紧皱,目光正牢牢盯着前方,杜子腾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不知多少重的血奴的藏身之所看去,却见无数灰尘已经悉数掩盖住一切踪影,杜子腾忍不住嘀咕,难道好远家伙真的死了?看来不只是这凶兽会耍诈,自己身边这家伙也留了一手大杀着只等对方自动上前?
杜子腾滴溜溜的目光朝自己身后一瞥,也不是不可能,这家伙皮厚腹黑的……可杜子腾这番腹诽还没结束,那土堆突然开始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杜子腾立即操纵兰舟升空,果然,下一秒,那土堆轰然震裂向四面八方,那凶兽赫然未死,竟然又跳了出来。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贯穿兽脸,可那双充斥血色的兽瞳中非但未见恐惧吃痛,反而盯着兰舟愈加愤怒残暴,这凶兽并未出声,只是无声地朝兰舟露出全副獠牙,显然已是不死不休,全然不顾随着那露牙的狰狞表情血液沿着它的破碎伤口如小溪一般蜿蜒淌下。
杜子腾忍不住抬肘戳了戳身后的萧辰:“喂,你还有什么底牌,快使出来啊,别等了,我那畜生真的要拼命了。”
萧辰却是苦笑,他想回答杜子腾的话,可一张口,却再也压不住喉咙间的血腥,一口鲜血就此喷在杜子腾身上。
那温热液体夹着血腥之气,杜子腾大惊之下竭力回身,随即他又顿住,连忙从自己身上翻出师兄和一众友人赠送的保命灵丹还有数样他砸下重金号称可以生血肉活白骨的天材地宝来:“快,你看看,哪样合用!赶紧吃了把下面那孽畜收拾得干净点,你可别藏着掖着了,小爷出资,你尽管用……再这么逃下去,我可受不了了!”
萧辰看着那一小堆琳琅满目的东西,还真是眼花缭乱什么都有,只可惜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闭关休养,纵然灵物再多,无法闭关静养炼化药力也是枉然。此时他丹田中,那原本灿然若烈日的飞剑已是黯淡无光,强行驱使自然要付出代价,而那原本活泼无瑕的金丹上竟然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叫人望之惊骇的裂痕,仿佛随时有可能碎裂成千万片——要知道这可真是金丹修士无上法力的源泉啊!
即使重伤如此,萧辰有自信,只要他能坐下来静心养伤,一切终会复原,只可惜眼下竟是完全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那只凶兽已是人立而一起,一步步仿佛是踩着心跳的节拍朝他们迈步而来。
萧辰无声地叹笑:“看来是不必劳你破费了。”
杜子腾大惊失色:“我擦,你什么意思?”
萧辰但笑不语,竟然是任由那凶兽步步迈近,全无动作,那笑容洒脱至极,好像看淡了一切似的,竟叫杜子腾心中涌现无数不好的预感。
然后杜子腾急急道:“大师兄,你千万不要放弃治疗!想想看,你可是横霄剑派的超级爱豆!修真界的明日巨星,怎么能折在这么只没有品味、没有颜值的畜生手上!要知道你哪怕只拔根毫毛那孽畜都没办法相提并论,千万不要轻易放弃,想想云横峰上那些盼望你回去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萧辰只双臂一枕便向后一仰,嘴边竟挂一缕与他平时绝世风度绝不相符的无赖笑容:“灵力枯竭神识受损,不放弃也不行了……”
杜子腾急得恨不得扛起兰舟在他脑子上来几下,妈蛋,刚刚路上一起齐心协力拼了命也要轮到的逃亡呢?!难道是为了让你选一个风水宝地自暴自弃的吗!!!白瞎了小爷的信任!!!
可杜子腾再没有什么和萧辰墨迹的机会了,那凶兽已经来到他们眼前,那巨大的曾瞳几乎与兰舟平行,此时那血色中除了杀戮憎恨愤怒再无其他情绪,杜子腾知道,这野兽最为致命的恐怖一击即将降临。
就在此时,萧辰微微一笑:“各位道友,好戏也看够了吧?”
第96章 夫君,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么
萧辰话音刚落,头顶天空云层之上,登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那笑声中,男女老幼一应俱全,竟是人数众多。
[修真]破道_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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