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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 第81节

    颜皞熙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答道:“后门?后门在一楼啊,只能从前边楼梯下去……”
    蓝靖如急得额头冒汗,强自保持镇定,抓住他胳膊,语声微微颤抖:“这样,你就在楼上,找个地方仔细躲起来。不论听见什么,千万不要出来。等警察走了,马上回学校去……回了学校,把这事告诉江先生,不要告诉其他人。”起身欲走,又回头叮嘱,“记住,千万躲好,一定不要出来!”
    颜皞熙被他抓得手臂一痛,回过神,脑子清明不少,忽然想到什么,反手抓住蓝靖如,拖到房间侧面窗户边:“我有办法了!不用走后门,咱们就能逃出去,找我小叔他们回来救人!”蓝靖如待要细问,颜皞熙已然窜上窗棂,又纵身跳出窗外。他动作轻巧,竟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快,蓝先生,你也出来!”
    蓝靖如行动比他笨拙得多,反复两下才爬出来,借他力量轻轻落地。窗户外是二楼回廊,颜皞熙带着他猫腰往后,来到转角处一张小门外。推开门,露出窄窄的后廊露台,露台上堆放了一些破旧杂物。
    颜皞熙回身将门合上,又把杂物挪过去挡住,拍拍自己胸脯,呼出一口气,指着斜对角阳台,道:“那就是我家。咱们从这边爬过去,从我家后门出去,保管他们追不上。”
    蓝靖如探身查看,斜对角阳台与这边二楼后廊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然而落差大约一米多。他相当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除了拿画笔,其他时候手脚都不算协调。若行动不顺利,引起别人注意,恐怕要把颜皞熙也牵连进去。遂道:“那你赶紧过去。记住我说的,马上回学校,告诉江先生。”
    “蓝先生你呢?你不一起过去么?”
    “我再等等。”
    门内喧哗声更响,似是许多人冲上了二楼。
    “等什么等!等着也被警察抓走么?”颜皞熙跺脚。想起对方爬窗户时笨手笨脚模样,大约文质彬彬的蓝先生从没做过此等粗鲁举动。灵光闪过:“你是不是怕摔?怕什么,有我呐!”不等对方回答,双手伸到腋下,将蓝靖如整个人托起,直接放下去:“脚往下踩,踩住一楼窗架最上头那根铁杆。两只手抱住柱子,抱紧点,我松手了。”
    蓝靖如陡然悬空,吓得差点叫出声,幸好及时控制住。脚尖被一楼铁艺窗架抵住,稍稍放心,双臂紧紧抱住檐角廊柱。他这厢还紧张着,浑不知颜皞熙什么时候已经翻身到了斜对角自家阳台,冲自己伸出一只手:“把左手给我,左脚迈开抬起,踩住阳台边儿,我拉你过来。”
    来不及思索,糊里糊涂听从他指挥,转瞬间便到了阳台里头。
    “快快快!”颜皞熙过了最初的混乱,反倒兴奋起来,迅捷敏锐,眼冒精光。领着蓝靖如几步进屋,下到一楼,避过正在清扫房间的女佣,溜出后门。拐过一个街口,正好电车到站,两人箭步上去,同时松一口气,寻个位子坐下,平息砰砰狂响的心跳。
    “先生,接下来去哪里?”
    “先送你回学校。”
    颜皞熙不着痕迹左右看看,向蓝靖如附耳低声道:“你是学校教员,警察不会去学校找你么?我觉得还是不要回学校比较好。”
    警察抓捕,少一个本该缺席的边缘人物颜皞熙问题不大,少了诗画社灵魂人物蓝靖如,必然免不了后续搜寻。
    蓝靖如一时为难,沉吟不语。
    颜皞熙转转眼珠:“不如去我家铺子,咱们找阿文叔叔帮忙。宿舍有电话,咱们不用回学校,可以就在铺子里打电话给江先生。”
    蓝靖如心中掂量一番,颜皞熙虽说只是个国中三年级学生,出的主意在当下竟然十分妥帖,点点头:“好,劳烦你了。”
    江南乡间五月,天气比之城市凉爽不少。因开春寒潮影响,早稻下种比往年迟,这时候刚准备收割头茬。秧田里晚稻正在育苗,绿油油密匝匝平如绒毯,望去煞是讨人喜爱。
    晚饭过后,约翰逊照例提出去村里散步,其余人欣然作陪。黎映秋怀孕月份渐大,略走一圈便感觉疲乏,与另两位女士返回庄园歇息。郑芳芷、阿槿皆出身田家,对于欣赏田间景色,远不如约翰逊那般兴致勃勃。
    抗租一事在本村未曾掀起什么波澜,此刻暮色中鸟儿归巢,近处炊烟四起,晚归的农人挑担荷锄,说说笑笑,一片宁静祥和。约翰逊抵达村里头一天,引发全村轰动。男女老少成群结队跑来瞧洋人。起先还颇为拘谨,后来见是玉家少爷的朋友,态度和善,还会说华夏语,上前搭讪的简直络绎不绝。村民没话找话,闹出许多笑料。如此过了七八日,又有陈阿公出面教训,总算消停下来。只剩下小孩子,每逢约翰逊出门,便大大小小远远尾随一长串,望去十分逗趣。
    男人们返回时,郑芳芷与满福嫂正在整理预备带回城的干鲜农货。阿槿则听黎映秋读小说故事,一惊一乍,投入得很。几位男士进门,天真率直的她便凑上前,挽住约翰逊手臂,亲亲热热去房里看收到的小礼物。满福嫂与另几个和庄园走得较近的农妇,听说他们很快要回城,送来许多手帕鞋垫之类小绣品。徐文约怕妻子夜间看书费眼睛,自己领了读小说的活儿,坐下念给对方听。
    安裕容看没自己两人什么事,在徐文约哀怨的眼神里,拉起颜幼卿转身就走。回到掬芳圃,两人点燃艾烟熏了会儿蚊子,关上房门,合上纱窗,坐在窗前看月亮。安裕容道:“瞧见文约兄目送咱俩的眼神没?哈哈……真可怜,别人都成双成对,只有他孤身一人天天睡书房。”
    因“竹篁里”位置偏僻阴湿,黎映秋这几个月一直同郑芳芷住在前边“涵翠轩”中。约翰逊到来,一眼便看中东方古典韵味十足的“竹篁里”,二话不说跟阿槿入住此地。徐文约一心与黎映秋团圆,奈何满福嫂以长者身份坚决反对,非要按老规矩,让他与怀孕的妻子分房住,最后拗不过,不得已独居书房。安裕容和颜幼卿则照例住在“掬芳圃”。
    颜幼卿听峻轩兄背后编排徐文约,也不说话,只从衣襟内掏出个东西,笑嘻嘻塞到他手里。
    安裕容垂眼一瞧,是个水灵灵的大莲蓬,笑了:“什么时候偷摘的?没叫人看见罢?还没长老呢,看见了定要挨说。”
    “没长老才好吃。这个最大。”颜幼卿又把莲蓬抢回自己手里,“你走在边上都没看见,别人上哪儿看见去。”
    “嗯,阿卿出手,定不失手。阿哥说错了。来,阿哥给你剥莲子吃。”一面说,一面伸手掰开莲蓬,掏了颗莲子出来,剥去碧绿的外壳,将鲜嫩清甜的白肉送进颜幼卿嘴里。
    “是不是不用取芯?这么嫩,芯还没长齐呢。”
    颜幼卿嚼两下:“是不用,一点儿也不苦。”顺手也剥出一颗,尚未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安裕容已然低头,直接从他指尖叼进嘴里,“果然不苦。”
    颜幼卿顿时羞恼:“我剥来自己吃的!”
    安裕容捉住他的手,含笑低吟:“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莲心还没红,有人怎么脸先红了?”
    两人闹了一回,一只莲蓬吃得七零八落,方洗漱睡了。
    夜色渐深,安裕容迷迷糊糊正要睡熟,忽感觉身边人坐了起来。
    “怎么了?”
    “好像有人拍门。我去看看。”
    颜幼卿点起油灯,安裕容抬手看表:“都十二点多了,会是什么人?我和你一起去罢。”
    两人来到前门,安裕容这回听清楚了,果然有人在拍门。只是拍得又急又轻,小心翼翼。左近邻舍家的狗刚被惊动,颜幼卿已经拉开门缝,月光下认出两张惶急面孔,一把将人扯进来。
    “小叔!安叔!”颜皞熙看见他俩,心一下落到实处,这一整天惊吓辛苦全涌上来,“哗哗”直掉眼泪。蓝靖如累得只顾上喘气,两手撑住膝盖,腰都直不起来。
    安裕容制止颜皞熙往下说话,肃然道:“先进屋。”
    片刻后,四人在书房坐定,加上一个梦中惊醒的徐文约。
    书房乃前朝旧式陈设,徐文约坐在书案后的大太师椅上,安裕容、颜幼卿一边一个,占了两把官帽靠背椅。颜皞熙与蓝靖如坐在对面两个鼓凳上,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有如三堂会审的犯人。
    “……我们跑到铺子里找阿文叔叔,先给学校江先生打了个电话。江先生说会帮我请假,不算逃课……”
    “啪!”徐文约往书案上重重一拍,震得笔架墨碟晃动,“这是请假不请假,逃课不逃课的事么?”
    蓝靖如总算喘匀了气,缓过劲来,按住颜皞熙,道:“徐先生,很抱歉。还是我来讲罢。”
    “行,你来讲。”
    “本来我的意思,先借铺子里电话给江先生报个信,然后让小熙回学校去。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他不该牵扯进来。然后我自己去谢家,找鲲鹏的父亲和祖父帮忙。只要他们家里肯出面,事情不至于太糟糕。但是……打完电话,阿文帮我们出去探了探,礼拜日人多,码头附近不巧有人搞罢工宣传,道路全被警察封锁了。又传闻到处都在搜捕危险分子,我们没办法,最后听从阿文建议,直接从码头混上船,到了清湾镇。”
    “你们两个人生地不熟,居然能从清湾镇找到这里来,本事倒不小。”
    “我们到清湾镇时天都快黑了,问了没有咱们村的船,就找了上村一个卖菜的大叔,多给一倍船钱,捎了一段。后头的路,都是我问清楚走过来的。”颜皞熙情不自禁带出两分骄傲,“黑咕隆咚的,没走错路,也没摔跤。”
    徐文约差点气得仰倒。安裕容冷哼一声:“你还挺得意呐。没摔跤,这一身的土和泥哪来的?”
    颜皞熙小声补充:“没摔到底,连皮都没破。”
    颜幼卿瞪他一眼,他缩缩脖子,不吱声了。
    徐文约继续向蓝靖如问道:“警察为何突然查封诗画社,抓捕诗画社社员?你们可知缘由?”
    蓝靖如沉默片刻,似乎下定决心,开口道:“徐先生,很对不起。我们听从你的意见,改了社刊主题。但是……但是,大家都觉着原定主题稿子皆已齐备,付出许多心血,就此作废,实在太可惜。因此抽取其中精华,编作副刊,与正刊一同付印。”
    “你们……咳!”徐文约气结。好一会儿,才指着他道:“不是把利害关系都跟你们讲清楚了么?谢鲲鹏与你向我信誓旦旦,结果却如此意气用事!顶风作案,是嫌命太长,还是日子太好过?”
    “我们商量过,副刊只一同付印,并不一同发行,也没有署上诗画社社刊之名。预备印出来后,悄悄发放,免费赠阅。谁知道……我想,虽然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几个,也提前叮嘱过,但社里大家关系都好,难免谁不小心走漏了消息……”
    徐文约拍桌:“封门抓人,必是人家得了确凿证据。印厂工人才闹过罢工,虽已复工,焉知没有人时时盯着?你们这副刊往印厂一送,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糊涂啊!”
    颜幼卿替他顺顺气。安裕容道:“他们下午就搬地方,警察来得这般凑巧,也不排除诗画社里有人通风报信。毕竟社团组织松散,人员来去相对随意,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转而问蓝靖如,“为何要特地给江先生报信?”
    “收入副刊的文章,有两篇是他写的。他今日值班没来沙龙,不知道消息——也幸亏他今日没来,否则……”
    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颜幼卿从厨房弄来两桶水和一盘子剩饭菜,叫两人冲洗干净,抓紧时间吃完歇息。兄弟三个也不睡了,就在书房连夜商量对策。
    颜皞熙被自家小叔叫醒时,又累又困,脑子和眼睛都糊得迷蒙一片。心里只知道跟着小叔准没错,出不了事儿,幽魂般贴在后头,感觉安顿下来,身子一塌便横趴下去,接着呼呼大睡。待得再次睁眼,才发现天色已明。定睛瞧去,竟是回到了申城码头。
    “小叔!我们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不回来,你还想逃学到几时?今天礼拜一,老老实实回学校上课去。”徐大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印象中向来温和的声调,听起来竟冷飕飕的。回身才发现不止徐大伯,安叔也在。心头一惊:“蓝先生……”
    颜幼卿捂住他的嘴:“用心上学,其他事自有大人安排。”
    颜皞熙扭来扭去,想说“我也是大人”,奈何小叔功力深厚,挣脱不开,变成嗓子眼里一阵哼哼。
    清早的码头忙碌非常,处处噪音。安裕容弯下腰,揪住他一边耳朵,小声叮嘱:“记住,你是逃课出来玩,压根没见过什么蓝先生谢先生!也不要私下找什么江先生!老实在学校待着,用心上课,照顾妹妹,等我们去接你俩。”见他抬头瞪眼,连另一边耳朵也揪住,阴恻恻道,“你要是敢擅作主张,坏了大事,饶不了你!”
    颜皞熙浑身一激灵,猛然点头。安裕容松开他,到附近车行租了三辆汽车。徐文约一辆,自己上了一辆,颜幼卿叔侄一辆。按照夜里商议,三人各有任务。庄园那边则索性拜托约翰逊多住些日子。有他一个洋大人在,等闲人不敢上门骚扰。
    颜皞熙目送徐大伯和安叔的车子分头远去,趴到颜幼卿肩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叔,大伯和安叔是不是想办法救人去了?”
    颜幼卿瞥他一眼:“昨天的事,虽然冲动了些,但临事不惧,有主意有决断,很好。不过,从现在开始,记住大伯和安叔的话。否则弄巧成拙,反而可能给我们添麻烦。”
    颜皞熙悻悻然点头:“我明白了。”
    汽车很快开到江滨大道后头玉颜商贸公司铺面门前。颜幼卿叫颜皞熙留在车内,自己下车进去,和孔文致交接几句。紧接着,阿文上车将颜皞熙送到学校,代表家里向班导师和舍监道歉:孩子太淘气,礼拜日从宿舍溜出去玩,请先生狠狠责罚。
    颜幼卿在铺子里换了身衣裳打扮,走过两条街,重新雇一辆车,直奔谢家而去。昨日阿文受蓝靖如所托,已经偷偷给谢家送去谢鲲鹏等人被捕的口信。一夜过去,也不知有何进展。
    第96章 身赴云天外
    “你说你是鲲儿的朋友,可有信证?”
    颜幼卿正视对面老者一双精明的小眼,道:“昨日我们托人送来消息,想必贵府已经求证过。我与鲲鹏是江南艺专同学。鲲鹏虽然学的是绘画,实则文学上造诣最高,尤以新诗著称。这件事,除了我们诗画社成员,别人并不清楚。”见对方似乎不为所动,心想家里长辈若是不关心细节,大约并不知道谢鲲鹏更擅画还是更擅诗。于是接着道:“去年春天艺专师生借了‘茜园’举办画展,是托了鲲鹏长辈的面子和人情。这件事,只有和他走得近的同学朋友才知道,我们都非常感谢您伸出援手,支持艺术事业。”
    老者将手杖重重往地下一点:“艺术事业,艺术事业!搞的什么狗屁艺术事业,早知道,就不该纵着他胡作非为!你们小年轻嚷嚷的那句瞎话,叫什么来着?为艺术献身是吧?结果怎么着?把自己献进牢狱了!就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罢,别指望家里去救他!”
    颜幼卿明白,对方这是相信自己了。他登门时刚过早饭时间,尽管主人极力遮掩,也能察觉家中混乱氛围。反倒是他得知警察尚未来得及找上谢家,悬起的心放下一半。谢鲲鹏祖父这番话,颜幼卿猜测,一方面固然是赌气,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忙乱一夜,并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
    “这件事发生后,我们仔细思量,大约是新一期付印的副刊,有的内容引起了当局的误会。”
    “误会?你说是误会,谁听?谁信?人都抓进去了,人家管你什么误会!”
    “确实是一点文字上的误会。有几篇文章,不过是题目沾了劳工问题的边,其实内容并无不妥。审查的人囫囵过去没细看,为了争功劳,抓人动作飞快。上面都是大人物,要办的大事那么多,大约也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我们正在想办法,找可靠的朋友帮忙传话。其实单论鲲鹏的家世背景,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误会,只要能说清楚,应该很有希望尽快释放。”
    比起谢家焦急慌张毫无头绪,这番话颇具分量,显得曙光在望。谢鲲鹏祖父按捺住心头激动,强作沉稳:“莫非你们有人脉有门路,能把鲲鹏保释出来?”
    “不敢保证一定有结果,但是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谢老先生,单凭朋友们努力,难免力有不逮之处,我们非常需要您和您家人的帮助。”
    “钱家里已经准备了一些,要多少?先说好,谢家必须派一个人跟你们一起行动。”
    “谢老先生,钱的事不着急,需要的时候我会再来。眼下另有一件要紧事。”
    听得颜幼卿说不要钱,对方态度立刻变得更为热切:“哦?还有什么是我老头子和谢家能做的,你尽管直言。”
    “您知道新近付印的诗画社社刊、副刊,制好的版面和已经印出的部分,都存放在哪里?虽说内容确实没什么,但终究容易引人误会。万一流传出去,免不了招来后患。”
    “这个我们昨晚就想到了,已经叫家里人封存了机器和库房。”
    “没有销毁?”
    “没有……铅版雕版均制作不易,拆卸损伤机器。再说时间太紧,我们谁也不知道哪些部分是那个……那个容易引起误会的文字。”
    “谢老先生,想必您心里也明白,封存机器和库房是远远不够的。尤其于此敏感时期,印厂多半早就被安插了耳目——警察随时可能上门,大规模搜查证据。我们动作必须要快!”
    “这……”
    “鲲鹏是最重情义之人,怕牵连朋友,更怕牵连家人。我这趟来,办的就是他最挂心的事。谢老先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您立刻找人带我去工厂,销毁该销毁的东西。”
    深夜,颜幼卿来到爱多亚大饭店。店门前西洋路灯整晚不息,四周空旷静谧。除了值夜的门童,不见人影。报上预先约定的姓名身份,立刻有侍者将他送至顶层套房。
    为防万一,兄弟三人并未回自己家,而是约好在爱多亚大饭店碰头。这地方大老板是花旗国人,兼做海上生意,与约翰逊有点儿香火情。许多花旗国商人下船后喜欢在此落脚,安裕容因此特地混了个贵宾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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