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丫头就是姜雨霖,姜家在京城算得上名门望族,但也不是顶级的那一流里头的,姜雨霖本是被家里人忽悠着来凑个数,她自己不知道伴读是什么,她家里人也没有想着靠她抱大腿儿的心思,但偏偏只有她合了长公主的眼缘。
姜雨霖和长公主在一起的时候,更像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姜雨霖天性娇憨,有些过于实诚,没有长公主天生的早慧,就是个实打实的孩子。
但两人的确投缘,长公主天生早慧,却做什么都愿意带着姜雨霖,那会儿先皇后还没去世,先皇奉行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有着培养出一代女皇的打算,因此除却六艺之外各种帝王兵法都是长公主要学的。
长公主学,姜雨霖作为伴读便是得跟着学,不能学的课,姜雨霖也得陪着长公主一道练习。
长公主比姜雨霖要大两岁,便极为照顾姜雨霖,当姜雨霖上了骑射课后,坐在小马驹上哭鼻子的时候,长公主便会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小风车,呼啦呼啦地吹着,小风车上还挂着铃铛,一转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姜雨霖的视线便被吸引住了,哭鼻子哭到一半就抽泣两下停了。
“雨霖,是不是腿疼手疼?呼呼两下,痛就会被风车带走了。”长公主眨着眼,自己上完骑射课腿都还有些哆嗦呢,却站得笔直,带着笑,认真地哄着姜雨霖。
姜雨霖是谁对她好就听谁的性子,这偌大的皇宫里,长公主是对她最好的,她自然是最听长公主的,长公主这么说,她便小心翼翼地从小马驹上爬下来,然后对着风车用力“呼呼”了两下,带起了清脆的铃铛声,歪了歪头。
长公主便牵过姜雨霖的手:“我们一起吹,跟着走,就不疼了。”
两个小女孩脑袋便凑在一起,手牵着手一起握着风车,一起对着风车呼啦呼啦地吹着,各自忍着腿疼,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这相伴而行,一走便是八年,正是他们豆蔻年华,最好的年纪。
然而这一年却并不平静,先是两年前先皇后生了大皇子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今年早春的时候,溘然长逝,后是先皇在先皇后去世后便龙体抱恙,而同年西北蛮夷来犯,大军节节败退,蛮夷来势汹汹,煞有一举突破中原之势。
长公主面容犹带稚嫩,她长得像她父皇,生得好看,作为女子,却长得过于凌厉了一些。
然配上她浑然天成的皇族贵气,豆蔻年华,就一身霸者风范,常着一袭大红宫裙。
她母后去世那年起,她一身大红宫裙就换成了一身墨黑金边的宫裙,低调奢华,整个人都看起了沉稳了几分。
她正是最锋芒毕露的年纪,做事却极为老道,先皇身体抱恙不上朝时,她便会手执圣旨,端站在朝堂之上,听众臣上奏。
她小小年纪,却没有臣子敢冒犯,曾有老臣在她第一次端站在朝堂时侃侃而谈,她嘴角噙着一笑,一双凤眸看不出是真笑假笑,待老臣言罢,她一甩圣旨,字字铿锵有力,又将老臣之语纰漏矛盾之处,处处反驳,直说得老臣面红耳赤。
而同一□□堂之上上奏的事情,她话虽不多,每次出口,却是字字见血,比之先皇还要有开国帝王的影子。
只一天,就让有异议的大臣们通通闭嘴。
只他们都不知道,下了朝后,在朝堂上威风霸气的长公主,便安静了下来,眼中有着抹不开的沉重和不易发现的脆弱。
一回到自己殿里,长公主便被姜雨霖抱住,彼时姜雨霖才抽条了几分,但也比长公主要矮小半个头,姜雨霖却抱着长公主,用自己的手轻拍着长公主的背:“公主不怕,雨霖一直陪着你。”
长公主靠着姜雨霖,闻言才敢把自己的脆弱泄露了几分,声音里带着微不可闻的哭腔:“父皇也病了……”
“皇上会好的,皇上这么好,一定会好的。”姜雨霖不知道怎么安慰,翻来覆去都只那么几句话,长公主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一般,重复道:“嗯,父皇会好的。”
那时候的她们,相依为伴,她们变得越来越像,像是照镜子一般,眨眨眼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长公主曾以为那陪伴会是永远,她的未来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没有姜雨霖。
直到她姜雨霖及笄那天,那会儿距离先皇后去世又已经过去了四年。
早在一个月前先皇去世,长公主即位女皇时,长公主就极为强硬地决定了登基大典的日子,三月初四,是姜雨霖及笄的后一天。
姜雨霖的及笄礼,是长公主一定要去的。
长公主早慧她自小就将姜雨霖圈进了自己的地盘,姜雨霖像一只娇憨的猫,好哄又乖巧,生气了委屈了,顺一把毛就会乖乖地黏上来,长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她心底的感情是何时变了质。
可能是在她及笄时,有大臣提出要招驸马时一闪而过这辈子都不要驸马只要姜雨霖的念头,可能是在她批改奏折时,看到桌案上姜雨霖命人放上的一盏银耳莲子羹,又可能是在先皇后去世时,先皇抱着先皇后大病一场,而只有姜雨霖抱着她让她不要怕皇后娘娘只是去当星星了。
可能是下雨天时,姜雨霖撑着一把伞走在她皇撵边时对她笑着说要不要一起雨中漫步,可能是深夜一盏明黄灯下,姜雨霖趴在桌上打着瞌睡的安详睡颜,又可能是再更早更在她自己都不自知的时候。
当长公主意识到的时候,她心底的柔软已然尽数都给了姜雨霖。
姜雨霖及笄那天,长公主看着姜雨霖换了发髻,戴上了玉簪,她笑得温柔,一言不发,和所有送上祝福的宾客一般无二。
到了夜里,长公主喝了一大坛酒,看起来几乎酩酊大醉,她脚步轻盈,眼神迷离地出现在姜雨霖的房间里,姜雨霖刚熄了灯躺下,正要起身,闻着酒味却闭上了眼,好似深眠。
长公主步伐略微凌乱,将醉酒扮演得淋漓尽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她站在姜雨霖的床头前,眼神平静地看着姜雨霖的睡颜,她微微勾了勾唇,尔后她俯下身,她似是想落下轻轻一吻。
夜已深,人已眠,她这一吻将无人知晓,最后她却在双唇相触前低声一笑,站直了身,发丝拂过了姜雨霖的唇,微痒似清风,她转身离去,好似这一夜她从未来过。
她离去后,姜雨霖颤了颤眼睫毛,睁开了眼,看着盈盈的月光,安坐了一宿。
翌日,长公主没有即位,即位的是她年仅六岁的皇弟,长公主垂帘听政。
一年后,姜雨霖嫁给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叶家嫡次子,京城第一才子,丰神俊秀,温润如玉。
又过了三年,西北蛮夷势不可挡,长公主亲披战甲,前往西北。
长公主武功高强,运筹帷幄,众将士无一不服,一时之间捷报频频。
然而两年后,长公主心口身中一箭,生命垂危,战事吃紧,京城异姓王举兵突起,直捣皇城,一时间人心惶惶。
然一个月后,风向急转,叶家姜家等五大世家手持兵符誓守皇城,小皇帝有长公主之风范,临危不乱,联合世家将异姓王一举拿下。
三个月后,长公主苏醒,第一件事便是直入敌军,擒贼先擒王,蛮夷军一时大乱,甘愿归降。
自此,长达十年之久的战争终于平息,而西北多了一座城,名为禹城,小皇帝委派叶家嫡次子为禹城城主。
长公主回京后,上奏称杀孽太重,此生愿常伴青灯,小皇帝沉吟不语,半响后,允奏。
长公主挑了一座尼姑庵,离禹城十里,尼姑庵不大,香火不旺,但总能从香客嘴中听说禹城的故事。
“长公主剃发为尼前,亲手做了一个木偶,木偶精美,与年幼时的姜雨霖长得极像,木偶鞋底刻了两个字,雨霖,从此世间再无长公主,只有不染大师。”
木偶叹了口气,又紧接着说道:“那尼姑庵叫做雨落庵,禹城中最大的故事便是城主家事。”
所以不染大师能从香客嘴中,听说城主家多了个少爷,又能听说城主城主家添了个千金,听说城主待城主夫人极好,没有任何侍妾,听说城主夫人喜花,城主便为城主夫人在满是尘土的西北建了一个花园,听说城主夫人最为和善,城中百姓喜欢城主夫人多过喜欢城主。
雨落庵离禹城很近,不过十里,就在半年前的三月三,雨落庵的不染大师示寂了,雨落庵收到的相熟香客挽联中有一副这样写道:“朗月清风落明星,化作闲云尘不染。”
……
骆熠翰看着木偶然后开口问道:“长公主为什么要叫不染?禹城的禹是?”
打字机成精修炼日常_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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