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戮手掌停顿了一下，缓慢地放在我头上，极尽温柔地抚弄着我的发顶，之后，他为我换上九曜纱罗时的动作也很轻柔，就像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但我心中知道，雨露均沾丸的悲剧已经种下，一切已无可挽回。
    我紧紧抓着万戮的衣角，心里想，我要杀了你。
    很快，很快。
    第70章 part.7 黑暗之路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万戮带着傀儡公主去见仙尊，混淆视听，令仙尊以为傀儡公主是真货，然后……大约是把仙尊带回椒兰台，会提前举行祭天仪式，傀儡公主登基，他的摄政王自然也就成了垂帘听政的幕后皇帝。
    可惜，他这番算盘要落空了。
    再次见到仙尊时，仙尊依然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高高在上，对什么都不在乎，而他踩花瓣的习惯还是像当初一样，坚决告别污秽不堪的人间地面。
    白云静静流过窗口，仙尊就站在窗前，柔和的白光散落在他额上、鼻梁上、肩膀上，真似神仙一般。
    我想，这般美好的仙尊，还是不要去玷污了。
    “九曜国公主？”仙尊淡漠地瞥了我一眼，“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是真的，我也不会帮你任何事，更不会回九曜国。”
    没错，万戮把我带来了连山，见到仙尊，此刻正是现在的我和一周目的我pk真假公主的时刻。
    我犹记得，这时仙尊考了“我”三道题，分别是知识题（就是九曜国三大秘宝）、音乐题（让我用无弦琴弹个曲子）、身份自证题（九曜纱罗和王印），考之前还不停地奚落“我”，说人家第一个考的公主比你真多了什么的。
    想想现在我就是那个“真多了”的假公主，我有点哭笑不得。
    “……”我犹豫了片刻，该怎么开头，我不能说把无弦琴拿出来，我给你弹广陵，毕竟仙尊还没有挑起话头。
    “你考我吧。”我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哦？你倒是自信……”仙尊话头一转，依然是懒洋洋的，“可惜我已经说过了，不管你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帮你。”
    那你还叫我来测试个什么劲儿啊！后面测试一周目的“我”的时候不是很认真嘛！很认真地在奚落“我”啊！
    “我是假的。”我脱口而出。
    仙尊这才缓慢地回过头来，银白色的眼眸凝视着我。
    反正我来之前就打算要这么说了，既然仙尊半天不出题，那我就直奔主题了。
    遥想彼时，万戮把我从小黑屋里接出来，好吃好喝供着我，还亲自哄我睡觉，养了两天，才说出他的计划：“我们要去一趟连山，见一个人，你要在他面前装成真正的九曜姝言公主。”
    “我们时间不多，你……能行么？”
    他看起来有些犹豫的样子，好像怕我突然精神病发作，无法在仙尊面前保持冷静矜持的公主形象，而那时我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每天都在幻想万戮从悬崖上摔下去，软趴趴地死在沟里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万戮哪里来的自信，就认为我被他打过、关过小黑屋之后，还能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大概，他对人都像对狗一样，打一鞭子给一个甜枣，就以为能把人训练成他想要的样子了？
    “我可以。”我笑起来，我可以搞死你。
    对了，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不打算遵从主线剧情了，什么坑爹的主线剧情，我要把它破坏掉，只要能让万戮早死，什么神展开我都愿意尝试一下，要等到一年后在椒兰台，一周目的“我”和另外三人联手干掉万戮——岂不是要等死我？？
    “我是假的。”我对仙尊说，“我知道你不关心九曜国，也不知道九曜国已经亡国了，九曜王室的人都被杀光了，没错，就是带我来那个叫万戮的人干的，他想篡位，就差你认可一下，我就可以登基了。——而我，很不幸，是被他控制的，目前还没有能力摆脱他。”
    “……”仙尊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靠，果然是满心想着他家阿祺，对旁的事都是一副冷漠脸。
    现在的仙尊，真不可爱啊。
    “我想我们联手的话，应该可以杀了他。”我说，“而且他以后会放出魔种，打开恶鬼渊，到时候生灵涂炭，你在连山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呵……你空口白牙，没有一点证据，我为什么为你几句话就出力？”仙尊道。
    “我确实没有证据。”我有些头痛，不过，仙尊这些反应也在我预料之中，如果他真的出手，那反而不是他了。
    “那便不必讲了，你出去吧。”仙尊道，“送客。”
    “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身后出现了几个连山弟子，过来拽我，我忙说，“你会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
    “说完了？”仙尊挥手，“送客。”
    “我自己会走。”我用功力震开那几个连山弟子，在仙尊略有意外的目光中说，“如果你见到那个人了，你会知道他有麻烦，如果你想救他，就来找我。”
    说完，我也没有看仙尊的表情，从容地穿过房间，走了出去。
    是，他会遇见他想见的那个人——的替身。
    同样中了雨露均沾丸的倒霉蛋，同样是九曜公主，未来的皇帝，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命运如此，无法改变的苍凉感，而这明明……应该只是个游戏。
    不过一个时辰，我正在房间里呆着，仙尊派来的弟子找我去仙尊房间密谈。
    我知道仙尊刚刚经历过什么，遇见一周目的“我”，然后“我”的雨露均沾丸发作了，仙尊就自动把“我”代入了寿祺皇帝。
    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仙尊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地把“我”代入阿祺，不会是因为我刚刚给过他心理暗示吧……而我之所以会给他心理暗示，也是因为我经历过一周目的剧情。
    等等，难道我说破身份，且没有参与什么考验，也是在主线剧情范围内的？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突破主线剧情？？
    这事不能细想，否则有种当吊线木偶的诡异之感。
    而且，我即将做的事，也是绝对打破主线剧情的，那就是，和仙尊合力杀了万戮。
    要杀万戮，就要趁其不备，现在我作为傀儡公主，已经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最佳间谍，只要和仙尊里应外合，以我们现在的功力，对付一个没有修炼成功的万戮，应该不成问题。
    来到仙尊门前，我已定好计策，整顿衣冠，这回一定要说服仙尊，抛掉他骄傲的性子，和我联手合作才可。
    “不成。”仙尊冷声道，“一，我不会趁人之危，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若是你先给万戮下药，我再出手杀了他，那算什么？二，在我不了解你的底细之前，我不会贸然和你合作。”
    我不禁头痛，仙尊真是个榆木脑袋，说了半天，他还是这么坚持。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仙尊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我的脸。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因为我戴了面具。”
    靠，我都被逼成什么样了，竟然说自己戴了面具。
    “哦，原来如此。”仙尊竟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你不想看看我面具下面的脸长什么样？”我奇怪仙尊竟然接受得这么容易，作死地追问了一句。
    “不想。”仙尊飞快地结束了这轮对话。
    ……果然是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他家阿祺的仙尊。
    “不过，我看出那万戮也是戴了面具吧？”仙尊若有所思道，“他的功力很强？你认为，我打不过他？”
    “你能打过他，我只怕你打不死他。”我说。
    “呵呵，有趣，我看他待你很好，你竟然想杀他？”仙尊打量着我。
    “他差点害死我喜欢的人。”我回答。
    “哦？没看出来，你倒是个重感情的人。”仙尊眼中兴味更浓。
    “也是因为雨露均沾丸……罢了，不说了。重感情的人往往看不出来，伪装出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那是因为，用一次情就要耗损太多精力，谁知道结果又会如何呢？只好这样保护自己。”我故意往仙尊感兴趣的方向上说。
    仙尊的神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
    “我可以帮你，”仙尊终于松口，“但是我也不会违反我的原则：一，我要光明正大地和他比试，二，比试归比试，我不会动手杀人。”
    “好，多谢仙尊。”我说。
    原则之外的事，就由我来做吧。
    当天傍晚，我告诉万戮，仙尊找他。
    我没有贸然采取给万戮下药的方式。一来，我对药物的研究远远不如万戮，二来，他的五识六感又非常强，如果瞒不过他，等待我的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选定的只是万戮和仙尊的见面地点，就在鸢愁谷上的悬崖，这地方之所以叫鸢愁谷，就是因为悬崖太高，山谷太深，连鹰聿一类善于飞翔的凶禽到此，都会晕头转向，甚至葬身深谷。
    在万戮和仙尊见面之前，我并没有告诉他，仙尊找他见面的真正原因是为了和他比斗，我告诉他，仙尊认为我就是真公主了，所以找他商量回九曜国登基的一系列事务。
    万戮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自以为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但是，谨慎如他，还是带了一把武器，那是一条长鞭，金属制，有倒刺，我想，如果他真的坠落悬崖，这条长鞭一定可以缠在树上，救他一命。
    不，不行，我要让他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第71章 part.7 黑暗之路
    我绞尽脑汁思索如何让万戮把鞭子放下，换上佩剑或是其他不方便在坠落悬崖时勾住崖壁上树木的武器，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反而是紧紧盯着万戮腰间的鞭子，引起了万戮的注意。
    “怎么？”万戮疑惑。
    我咳嗽了一声，抬手掩饰，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没什么……”
    我放下手时，已是额上冒汗，脸色煞白。
    “身体不适吗？”万戮抬手握住我的手腕，手指垂下正好搭在我脉门上，我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反而成功地在他那里化作我身体不适的证明，万戮关切地打量我，“你不舒服的话，不必去了，留下来休息。”
    我有种来大姨妈被上司关照的奇异感觉。
    “不……我只是……”我又捂住嘴，害怕地看万戮腰间的鞭子。
    万戮跟随着我的眼光向下看去，恍然道：“你莫非是害怕这个？”他竟无耻地笑了起来，还把鞭子解下，递到我面前，“别怕，只要你乖乖的，爹爹定然不会打你，更何况你这般细皮嫩肉的，怎么禁得起，要打也会用另外一条。”
    我都快挤出眼泪了，他就这样报答我的演技？
    就在我打算再换一种策略时，万戮把鞭子扔到了一边，道：“别怕，今天你表现得很好，爹爹不会打你的。”
    我愕然地看向万戮，而万戮好像对我这诧异的目光很是受用，甚至微微翘起了嘴角，中年老男人的面目也随之变得年轻和……意气风发。
    很好，准备受死吧。
    到了鸢愁谷上的悬崖，仙尊果然信守承诺，早早等在那里，上来也没有废话，直接对万戮说想和他切磋一下。
    而我，又见到了冷夜。
    他正皱着眉头，手里紧紧握着那把没有剑鞘的佩剑，仿佛在和自己较劲。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如何摆脱“我”。
    这个时候，公主已经中了雨露均沾丸，经过了山谷下每天啪啪啪的野战生活，经过了三道题目的测试，公主和冷夜的感情可算是稳定期。
    此刻，仙尊已经决定帮助公主，但是，也同时对冷夜看不顺眼，准备支走这个阿祺替身身边碍眼的小情儿，自然不会对冷夜有什么好脸色，恐怕，已经跟他透露过口风，要治好公主，他必须先收拾包袱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