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李桂花让她当心点,就算是她摔了也不会让这机子摔了。就算卖了,也能得不少钱。
王娟梅见缝纫机得手了,也不再客套了,“那……孩子他奶,我先走了,厂里还得回去一趟。”
“行,你慢走,路上小心。”李桂花摆摆手后,哼了一声。常锦礼想她亲自给她送回去?没门!
她走到电视机旁放着的收音机处,又将收音机打开,走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扭着腰,做起了运动。
王娟梅回去的时候,直接牵着人家的晾衣绳就走了,拿着那绳子将缝纫机捆牢了在后头,又吭哧吭哧给骑回了厂里。
大雨过后的渔村,路上显得有些泥泞。常锦礼脚上这双胶鞋想来今天得彻底沦陷,应该买的是便宜货,她走了几公里后,脚后跟已经被磨红了。
等事情处理好后,她得带上奶奶和念念也给她们也换身衣服和鞋子。
她人还没到走到村尾的屋子,就见着王娟梅拉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头木板上还用涂料涂着西队生产大队,一看就是村里借去的。
然而三轮车上头拉着的那台缝纫机,却让常锦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显然快走骑到自家门口的王娟梅也看到了,正朝自家走来的常锦礼,心下一阵心梗。
瞧她昨天说什么来着,好的不灵坏的灵!
如果不是骑着这辆破车,想装没看见调头就走都不行。
王娟梅眼见着避无可避,忙咧开一张大嘴,热情地打招呼,“是锦礼啊,这么空过来坐坐?”
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子停在了院子门口,她将车上的麻绳一圈圈解开,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常锦礼,显然是想她搭把手将它抬下来。
“舅妈,这个不着急,晚点您帮我送去奶奶那就行。”
王娟梅有些懵了,“什么?奶奶?你奶奶?”
“对,你这从李桂花那弄来的吧,她说要还我的。你看这桌角背面,是不是写着我常锦礼三个字?”
王娟梅反射性就弯下了身子,歪着头去瞧,一瞧果然当真有常锦礼几个小字,脸色瞬间就不那么好看了。
她大爷的,这个李桂花,还口口声声和自己说是不要的,叫她给抬回来。
她辛辛苦苦的骑回到厂里,下班又一路骑回来,衣服都湿透了,结果是帮人做了免费的苦力!
常锦礼敛了下眼眸,显然很清楚她这个贪小便宜的舅妈是怎样被李桂花坑的。“我让她还回来,没想到您倒是帮她跑腿了,谢谢了。”
这句谢谢当真打得王娟梅心里又疼又不是滋味的,直骂那李桂花阴狠毒辣小瘪三,但凡能想出的词都给她心里骂完了,嘴上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这我不知晓,我说她怎么那么好心呢,哈哈。”说完干笑了一声,她拍了拍一身的灰尘,将门推开,示意常锦礼进去坐坐。
“大妹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常锦礼的神色。
进屋后的常锦礼看着墙上贴着的一张张橙黄色的奖状,墙面一角甚至被孩子拿笔头画得乱七八糟的。
这间屋子无论是桌椅上的杂物也好,还是落了灰的收音机,舅舅一家不仅将父母留给她的遗产打理得干干净净,还住进来很长时间了,生活感极强。
她进门时,早就看见了门口堆放的那一墙壁的木柴堆,他们在后屋就有一间房子,根本不像小说里说的那般,这头是帮常锦礼打理打理的。
常锦礼的回忆中,舅舅的户口还是姥姥说服了村里的大伙,让他加入了渔村的生产合作社,让他得以在合作社下了集体户。
他本来是莞市下游的渔民,因为遭受渔霸欺压,打鱼全部都被充走了,没办法生活,这才来投靠渔村的。后来分田到户的时候,他因此还分到了一块田地,自此建起了自己的房子。
当初舅舅自家建房的时候,自己父母可是出了一半的钱给他们。
王娟梅看着常锦礼微微带笑的表情,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缓缓环顾四周的模样,心里有些犯怵。但是好歹也是很会说场面话的人,一句都不提李桂花的事情,忙说,“妹子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舅妈,不用了,我来和你说几句话的,说完我还得回去。”
王娟梅点点头,了解地说,“嗐,是不是说李卫军那事儿,锦礼,你和他当真离了?你……”
“喔,他?离了,看不上他。而且他有什么好提的,和我也无关。我是想说说房子的事。”
想不到常锦礼打断了她的话语,很干脆地直接开门见山,就和她谈起了房子,她果然就是来要回房子的!王娟梅想不到呐,以前对李卫军是一个劲儿喜欢,非他不嫁的人,怎么态度一下就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见常锦礼不高兴提起李卫军,直奔房子的事来,王娟梅心下一个紧张。
“这、房、房子怎么了?”王娟梅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说话不自觉就有些结巴。
“舅妈的房子不是就是背面那屋子么?我和李卫军离了,想回来这里住。”
很显然,常锦礼的意思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人。
王娟梅脸上虚虚一笑,“哎哟,妹子,你是不知道啊,你坐,你坐,说起这事,还真有得说。”
常锦礼站着的身姿笔挺的,脸上倒是没有半点吃惊的模样,似乎早就意料到王娟梅会说什么一样。
王娟梅没等她回话,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嗐,锦礼,不是我说。我家不是有八姐妹么,就那么一个弟弟。弟弟来投奔我,又成了家。眼见这一家几口的没地方住,我就只能把你舅舅的屋子给让出去了。
我们看你也不住这头,那会你还小,还和舅舅说,房子送给舅舅呢!锦礼你看奶奶不也住在村头?她以后走了,屋子还不是也留给你,你看……”
常锦礼摆摆手,匆忙插嘴回了一句,“年纪小,说过的话,舅妈还记在心里呢?奶奶至少还能活个几十年呢,况且,成年人了,我不选,我都要。这屋子,我有用,舅妈最近最好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该搬出去的搬出去,该再建的再建房。
小舅舅存了十来年的钱,应该也不少了,哎呀,你就别操心他们了呀。”
王娟梅被常锦礼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段时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伶牙利嘴了?
第13章 奋斗第十三天
王娟梅在心里暗骂,她不管难道还等着她常锦礼来管吗?
真是好笑了,那是她弟弟又不是她常锦礼的什么人,当真下巴轻轻,张嘴就说!
面对常锦礼这般言笑晏晏地踩着她来说的,她还真被堵得胸口发闷,偏偏又得先哄着她来说些好话。
“舅妈,缝纫机的事情就先谢谢了。先放你们这里吧,不用移来移去的,反正你们很快也会搬走的了。”
常锦礼笑呵呵地说来这么一句,若换做是平常人,脸上早就挂不住了。这和明着让人好快快搬走有什么区别?王娟梅也是个人精,就是装着听不懂。
“成,那就先放这里吧。我看你们这几天不在,都是黄知青去帮忙喂的鸡和水鸭。都是一家人,老麻烦人家外人干什么,今晚我去喂好了。”
常锦礼早就猜到没那么容易能去一趟就将房子要回来,这次来的目的也只想敲山震虎,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看着王娟梅一脸讨好的模样,她扯唇笑笑,“也不是那么说,有时自己人还不如外人不是?”
常锦礼看准她没安好心,也不多说,王娟梅也是能忍,跟着她嘿嘿一笑就送她出门了。
常锦礼走后,常永丰就回来了。
一进院子,见鸡也没喂,生产队的三轮车还堵在门口,而王娟梅就那样蹲在前院,心事重重的模样。
“强子他娘,你干啥呢?”
王娟梅这才有所反应,“哟,他爹你回来了,哎哟,我今个被气死快了。昨天那个李桂花叫我去拿缝纫机,原来是你外甥女要回来的。结果她倒好,免费差使我去给拿了回来。
而且我和你说,你那外甥女也真不是省油的灯。说的那是人话吗?真狗啊,说放我们这里,反正我们都快要搬走了。我昨天说什么来着,人家就当真一离婚,就奔着咱要回房子了!”
常永丰正从竹竿上拿下毛巾擦着脸,在地里忙活了一天的他,连擦出来的汗水都是黄橙橙的。
他胡乱擦了一通后,这才转过脸去,“要回房子?她当真这么说了?”
王娟梅锤了锤,刚才站起来有些发麻的小腿,腿就像被一群蚂蚁啃咬那般难受,她扭曲着一张脸,点点头,将脖子扯得长长得,“可不是!我寻思着咱们是不是避开点比较好?”
常永丰将毛巾丢进木盆里,到角落里的水井泵出了一大勺的井水来,就着木勺子猛喝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来,“她娘的,你没脑子就当她也是傻的,你躲,能躲哪里去?”
“你嘴巴放干净点啊,我今天吃了满嘴的气,你试试再说我!”王娟梅双拳紧握站在门口,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常永丰似乎已经习惯了一样,并没将她的神色放在眼里。
王娟梅见他不搭理自己,气不过走了几步后,又往回走,扯了几句,“那你说怎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弟那人没本事,哪够钱自己起房子。况且这村里的地又不是想拿就拿得到的,要不,你去给常锦礼她奶说一说?”
常永丰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那没出息的弟弟!说什么说,叫你弟弟搬走,我们住回去,事儿哪这么多?”
“嘿?我说常永丰,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你那死鬼娘走的时候,是谁又出力又出钱的?当初你娘的遗愿是要土葬,说要福泽子孙后代,又是谁冒着被抓走的风险,给你娘找了地给埋了的?你现在倒是翻脸不认人了,如果不是我弟,你娘现在都成一把灰了!”
常永丰一听王娟梅说话如此粗俗,猛地一脚就踹翻了木盆子,里头的水撒了一地都是,“你怎么说话的?!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去找你弟,让他马上滚!”
“好呀,你敢?你敢,我就去村长那里告发你娘的事情!我弟说什么都不能走,大不了两家住一屋!”
常永丰被她喋喋不休闹得心烦,在一旁抽起了水烟,似乎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娟梅又叨叨了几句,见常永丰还是不搭理自己,也就不说话了。两个人就那样各自不说话,在院子里坐了将近有半小时,最后还是王娟梅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时,她的声线有些激动,“哎,老常,她不是离婚了没地儿去,才打起咱们这房子的主意么?咱们给她再找一个不就行了!”
常永丰猛地吸了一口水烟后,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家婆娘,缓缓吐出了白烟。
王娟梅赶紧擦了擦双手,“对,就这么办!我还得专门就去她们李桂花的胡同找,气死他们娘儿两个!这么阴险的人,让她阴我,看谁阴谁?!我去躺她奶那屋,将鸡儿抓过来。”
常永丰用眼角瞥了她一眼,“你得了吧,自己家还不够吃吗?”
“说什么呢,一家亲戚,我主动帮忙喂一下,吃一两只又怎么了?!她们还能记得养了多少只鸡呀!”王娟梅一边出了院子,一边嗔怪常永丰,颇有些觉得他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模样。
*
让常锦礼没有想到的就是,当她刚回到家中,何红英就坐在屋里,念念也被奶奶接回了家中。就在她刚进门的一瞬间,她还听见何红英在交待奶奶要如何做家务。
奶奶佝偻着身子,正拿着拖把往地上拖着。
见常锦礼回来了,何红英忙站起来了,奶奶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直起腰来,显然弯得太久了,她有些难受。
念念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似乎在写着生字,头低低的,时不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她回来了,也没有朝门口望过来一眼,抽鼻子的声音更密集了。
何红英忙道,“锦礼,回来了?文老师是不是说她学习不够刻苦了?不是我说她,我的孩子像她这么小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难管。
我孩子小的时候,根本就不用我操心,学习一样好。我看是现在的孩子娇贵了,不同以前的孩子,知道只有读书才是出路。”
常锦礼还站在门口,钥匙缓缓放回腰间的小布包中,今日她穿的是一条翠绿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色很白。她现在却冷着一张脸,门都没有关上。
她将小布包往桌上一放,偏了偏头,望着何红英。
这个何红英以往辅导念念作业的时候,动不动就破口大骂。
因而念念成绩不好,学习也上不去,形成了不良循环,这个何红英经常被请去学校,一方面又怕被任顾知道,责怪她没有辅导好念念。
另一方面,每次辅导到一半就又失去了耐心。既想拿这份工作的钱,能力又不足以支撑起这份薪水。
“何妈,你来了呀,我有事想跟您说说。”常锦礼一边说着,一边往她那边走去。
“什么事呀,尽管说。”
常锦礼在她身旁坐下,有些语重心长,又似乎难以启齿的模样,看得何红英心中一下就觉得不好了。
“是这样的,那个何妈。这个月的工钱,我们就不给了。如果你还愿意做,以后价钱只有30一个月,你看如果愿意,你就来。”
“什、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月我的钱不给我了?这念念我每天都有去接送的!你们不都看在眼里了?”
“是这样的,你之前拿的粮票和家里的储备粮,我寻思钱也足够付你一个月的钱了。你不用看念念,并不是念念说了什么,任同志每个月的支出本都写得清清楚楚的,他一个大男人不计较,可这家现在归我持家,我总得精打细算不是,大家都是女人,我这么直说,你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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