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帮师父处理后续的事,还要派人去继续捞桑师妹的尸……身体。”蒲正初也知道这事儿对谢持风的打击大,他不想说话也情有可原,就没有勉强他。
谁知一起来,就听见背后有动静。蒲正初回头:“持风?你起来做什么?”
谢持风的面容苍白清隽,短短一段时日,就瘦了许多。刚才那丝在他眼底闪过的脆弱水光已经消失,眸光平静而死寂,却有一种让蒲正初也感到心惊的东西在里面:“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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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千夜死后,昭阳宗的知情人默契地保留了桑洱在师弟妹前的一点体面,将她真正的死因隐瞒了下来,对外只称那是一场坠崖意外。
而远离蜀地执行任务的郸弘深,得知桑洱死去的消息时,已经是许多天后的事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昭阳宗,像疯了一样冲上了青竹峰,去找莲山真人。
他得问个明白,桑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之前还高高兴兴地准备成亲,为什么人突然说没就没了?
不知道莲山真人与他谈了什么,当日的黄昏,郸弘深才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青竹峰的侧殿。
苍茫的斜阳笼罩着台阶,他踉跄了一下,坐了下来,脑子里嗡嗡的。
真相是不堪而让人震惊的。郎千夜与他也有血仇,桑洱骗了他们所有人。但是,大概是提早知道了桑洱的死讯,本该有的愤怒、质问和不解,来不及发酵,就化成了难受和颓然。
郸弘深呆呆地坐着,不知为何,脑海里竟浮现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桑洱的金丹结得比普通弟子晚,当了很多年打杂的末等弟子,才有资格进入青竹峰。
第一次见面时,她端端正正地跪在莲山真人的面前,满脸敬仰,叩头拜师,动作有点儿生疏,衣衫灰扑扑的,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因为桑洱的年纪比同一批小弟子大,所以,莲山真人就让郸弘深单独带一下她。
当时的郸弘深,年纪尚轻,已是俊秀骄矜,翘着手臂,站在莲山真人的身后,心中颇有些不乐意,心想这是哪来的土包子。
桑洱跪在地上,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双黑葡萄一样的明亮眼眸,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们一起长大。最开始,桑洱还挺老实,会乖乖叫他“郸师弟”。后面就渐渐大胆起来了,叽叽喳喳地喊他的全名。
“郸弘深!这次的任务,我比你多打了一只妖兽,你赌输啦。”
“郸弘深,你吃什么好东西作弊了。怎么才半年,你就长得比我高那么多了?”
“郸弘深!师父叫我们上去吃梨子,跑得慢的人要负责收拾。”
“郸弘深,以后我们都一起出任务,打起配合来,肯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郸弘深,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我喜欢你。”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应她的?
十几岁,对异性最朦胧害羞、喜欢说反话的年纪。依稀记得,当时他的身边站了许多同龄少年,听了这话,都在不怀好意地怪叫,起哄,调侃,似乎还开腔嘲笑了起来。
他不懂自己的心思,或许是幼稚的害臊和别扭,让他选择了袖手旁观,没有阻止那些越来越过分的奚落。眼睁睁地看着桑洱的头越来越低,脸也越涨越红,最终,难堪化作了愤怒,她冲上来,对他迎面砸下一拳。
打起人来,都生猛得很。
郸弘深提了提嘴角,无声地吸了口气,触到了眼角湿润,才发现自己久违地哭了。
有些人,有些改变结局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从今以后,不管好的坏的,他和桑洱之间,都不会再有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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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十月份,昭阳宗都在继续搜寻桑洱的下落。
但真要找起来,并不容易。
眠宿江每年在春夏季节入汛,秋冬进入枯水期。饶是如此,十月份的水流也大得很。再加上山泥倾塌,光是那些大石头,就足以将桑洱的身体砸得稀巴烂。还有树木、草叶、黄泥都尽数汇入了江水里,激起如雪泡沫,让水变得更加清浊不分。
最开始,即使心灯熄灭,昭阳宗的人还抱着渺茫的希望。但数天过去,没有一点收获,他们就知道人肯定没了。便不再沿岸搜索,而在下游设了一张大网,去拦截异物。
近二十个弟子,轮换着岗位,看守着这张网。
只有一个人,从没离开。
谢持风的身子尚未恢复,却如雕塑一样,执拗地站在岸边,就守着这一张网,仿佛要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七八天后,连月的暴雨终于停歇。
眠宿江水渐渐重新变得清澈。
在一个晴朗而凉快的秋日早上,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宣判。
从江面上,漂下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金丝云水纹的火红嫁衣。
如残血一样,狠狠地刺痛了少年的眼眸。
*
另一边厢。
大伙儿以为已经死透了、连尸骨都被冲没了的桑洱,实际在坠崖时,意识就被系统抽走了。
昏昏沉沉间,桑洱还不知身处何方,感觉到手脚能动了,第一反应就是摸一下自己的心口。
软绵绵的肉。底下是一颗温暖的、跳动着的心脏。
被月落剑贯穿的彻骨寒意,已经消失了。
系统的声音徐徐响起:“叮!恭喜宿主完成【谢持风路线】,并成功进行了路线跳转。”
无数的原文片段,涌入了桑洱的脑海。
原来,现在距离她在昭阳宗坠崖,已经过去了五年。
系统带她一举跳过了中间的时间,来到了另一个男主的路线上。
初来乍到,桑洱还在适应新的身体,没分得清东南西北,只感觉到嘴唇有点疼,好像被人用力掰开过。旁边有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在说话:“哎!有动静了!少夫人终于醒了!”
“谢天谢地!”
“我早就说过了,让你们看好那些戒指啊、金钗啊之类的东西,别什么零散的玩意儿都给少夫人碰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傻的,下回再乱往嘴里塞东西,噎死了谁来负责?”
桑洱:“?”
不祥的预感升上头顶,旁边这女人又像机关枪一样突突说话,桑洱听着头疼,唇一动,想说话,却发现她只能发出沙哑而细微的“啊啊”声。
这位被她附身的新苦主,好像,似乎,大概,是个哑巴。
系统:“自信一点,去掉‘好像似乎大概’。”
桑洱:“……”
系统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原文的设定,绝对不是我在故意整你。况且,宿主自己也说过想当哑巴。愿望成真了,你高兴吗?”
桑洱:“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第24章
正当桑洱压着恼火,和系统在脑海里扯皮时,刚才那道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冬梅,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倒杯水来给少夫人喝,润润嗓子。”
紧接着,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道:“是,张嬷嬷。”
终于适应了这副身体,桑洱的神思轻盈了许多,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色的纱幔。
莺窗绣帐,玉楼金屋,宝鼎熏香。这是一个华丽而香腻的房间。
桑洱低下头。在她来之前,这身体的主人似乎是被东西噎到了,如今正躺在贵妃椅上,身下铺着丝绒软垫。穿着一袭兰花紫的留仙裙,玲珑掐腰,外罩了一件单罗纱,裙摆逶迤在地,层叠繁复但不臃肿,料子是上品的好,腕佩鎏金镯,脚踏软缎鞋,一看就知道有钱。
房间里除了她,还有两人。
刚才一直在发号施令、声音尖细的张嬷嬷,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颧骨高凸,淡眉长脸,面相刻薄。观其衣着打扮,应该是等级不低的仆人。简直就是小说里最刻板、最常见的刁奴形象。
另外一人,看着也就十四五岁,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应该就是冬梅了。
冬梅似乎不敢和桑洱对视,盯着桑洱的唇,喂她喝了半杯温水。见桑洱今天乖乖地咽下去了,没有闹脾气也没有呛到,冬梅略微松了口气,收起杯子,小心地问:“少夫人,您想再喝一点水,还是再玩一会儿呢?”
桑洱翻身躺下,用后脑勺对着她,抱住了枕头,用孩子气的动作回答了问题。
冬梅明白了,给她盖了张毯子,又蹲下来,替桑洱脱了鞋:“少夫人您好好休息。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摇铃,冬梅就会进来了。”
两扇房门很快关上,听见脚步声远去后,桑洱也不装睡了,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还在消化着不断涌入脑海的原文资料。
这可真是过河碰上摆渡的——巧极了。
她上一具身体,昭阳宗的“桑洱”,是在成亲之前嗝屁的。
如今这副身体,恰好也是一个刚成亲的新娘。
系统:“是的呢。”
系统:“正式欢迎宿主来到【尉迟兰廷路线】。各项指标开局清算时间——截至此时此刻,炮灰指数:4000/5000点(中级炮灰)。人品积分:10jj币(穷得响叮当)。尉迟兰廷好感度:0/100(尚未触发相遇事件)。”
尉迟兰廷。
桑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若有所思。
这一回,被她附身的原主,是凤陵的仙门世家冯氏的小姐。
在修仙界,凤陵是一个地位特殊的地方。
千百年前,世间灵气充沛,鸿蒙灵道未现。凡人庸碌生存,根本没有修士、仙法、金丹之类的概念。在那时,凤陵还不叫凤陵,只是一个贫瘠而无名的小地方。
神、凡、魔三界本来互不干扰。九冥魔境每隔几年就会对人界敞开一次,是一个意外。而在传说里,在千年前,神界也曾出现过一次裂隙。有凤凰从九霄坠落,陨落在这里,凤火烧尽了十里青山。
在它濒死之际,仙道之法被蝼蚁窥见、窃取,才在人间大肆传开。
这个从凤凰身上窃取了仙法的人,就是冯家的祖师爷爷。这片凤凰陨落的地方,也因此被起名为“凤陵”,意喻凤凰的陵墓,在人界名声大噪。
但经验告诉我们,修道最讲究的是天赋。最早出发的世家,不代表能一直领先。随着仙道盛行,一个又一个厉害的宗门、世家崛起。玄门百家,强者如云。最先得到仙道机密的冯家,反而被后来者居上。在当今,已经不算仙门百家的第一梯队了。
但冯家后人有一个别的宗派无法复制的挂逼技能——太虚眸。
在特殊情况下,他们可以启动太虚眸来窥见未来的零星片段,趋吉避凶。这本来是神族才会有的技能。
而且,受到了凤凰那段渊源的影响,冯家后人笼凤气却无仙骨,为净澈的纯阳体质,修炼事半功倍,却没有神族天生的镇邪能力,很容易招来阴邪与宵小的觊觎。
在冯氏最近的一代,发生了一个真假千金的狗血故事。
桑洱附身的原主,名字和她有一个字相同,叫做冯桑,就是冯家被换走的真千金。
桑洱:“这名字,好像有一股熟悉的敷衍味道。”
系统:“炮灰角色就别提那么多要求。总比叫张三李四好吧。”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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