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布鲁兰王都万塔之都的荣耀法师之塔,但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眼前这是昔日宏伟壮阔的建筑。无数巧工能匠建立而起的高塔,眼下俨然化为密林之间又一棵苍天老树。拔地而起的巨大藤蔓,蜿蜒盘绕着塔身层层而上,枝蔓间隙中,葱葱郁郁的圆叶密密麻麻,遮掩住下面的白色砖石。遒劲有力的枝干青苔满布,无数妖娆的花朵随风而展,飘落下细小繁复的花瓣。
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中间耸立的高塔,小半个月的围而不攻磨尽了他们的锋锐,给一张张面容添加了畏然之下的疲惫与无力。
十四日前,从接到国王命令的那一刻起,欧瑞恩城中的皇家精英全数出动,紧跟着那腾空而起的巨龙,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是不近不远地缀在对方身后。
巨龙载着那传说中的黑发战士双翅收拢,降落荣耀之塔,从高处俯视着下方密麻如蝼蚁的人类。传卫兵高呼着向王宫传递着消息,而等到国王骑着战马穿越层层卫兵,来到高塔之前时,粗若几人合抱的藤蔓们破土而出,在翻飞尘土碎石间攀延着缠绕上高塔雪白的墙壁。
短短时间内,仿佛富有生命的藤蔓已将法师之塔紧绕在枝干之下,尖锐的倒刺在枝蔓上快速地生长、成熟,吐着致命幽香的花朵悄然绽开,而在繁盛枝叶掩盖下,虫蛇发出窸窣之声,偶尔也会探出头来,朝着前方目瞪口呆的士兵们吐着血红的长舌。
维克特指挥了几次冲锋,皆以惨重的伤亡告终,那些皇家的精英们被藤蔓缠绕着拖进阴影之下,惨叫哀嚎之后,尸骨皆无,只有红色的血水从枝叶的缝隙间涌出,发出浓郁的腥臭。
士兵们双股战战,脸色惨白地向后退去。维克特强压心头窜动的恐惧,没有办法再继续进攻,只得下令原地修整,守株待兔般地将法师塔包围起来。
他不能让法师就这样离开布鲁兰,他一定要单独见到法师,只要见了面,他有自信挽回之前被自己弄糟的局面。
对于这种心中只有修行的法师来说,感情的羁绊是最牢不可破的枷锁。想起征服王手写的羊皮卷中和对方有关的记录,维克特有自信在前人的经验上,用毫不做假的倾慕之情与臣服,让对方为自己留下。
第一天的夜晚,龙啸响彻天际,一团巨大的黑影载着黑发战士从塔顶展翅而去。
皇家魔法师们看得十分清楚,龙背之上,只有黑发战士一人。维克特听到消息心头大喜,虽然不知一龙一人为何离去,但对于他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即,布鲁兰年轻的国王派出数十名当世最厉害的法师,试图破解那诡异的藤蔓密阵。
结果不过是轰断了几根枝蔓,而那空余的地方,转瞬间又生长出比原来更为粗大、坚韧的枝干。
第二天,国王的命令被传到欧瑞恩附近的几大学院,各个职业的顶尖人物傲然而来,黯然而去。
第三天,一场夏日暴雨之后,枝蔓茂盛了几乎一倍,内里的建筑只遗剩下一个小小的金色塔尖。
第四天到第九日,烈日暴晒,欧瑞恩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炎热,浑身铁甲的士兵们纷纷晕厥。而维克特,难耐燥热,坐在下人搬来的冰块前,面沉如水。
第十日,魔法传来有关血影狂站的消息。这位自从离开欧瑞恩就像完全消匿的战士再一次出现在布鲁兰境内。
第十三日,红色巨龙的身影破除云雾,挟着电闪雷鸣,回到了法师之塔。战士的黑色披风狂风中猎猎作响,在对下方的人群投予冰冷漠然的一瞥后,血影狂站进入枝蔓分开的入口之中。
第十四日,荣耀法师之塔内,沉睡在透明冰晶之下的法师猛然睁眼,而同一时间,暴雨骤停,狂风倏止,紫月悄现。
冰晶裂成碎片,滚落在地,身着白袍的法师缓缓起身,跨下一阶一阶的高台。
他的前方,尚未完全消尽的元素威能汇聚成一个隐约的人形,浮空在平躺在地的男人身前。
金色的双瞳漠然地扫过凝视着他的人形,法师握持着手中的法杖,一步一步走至黑发战士的身前。
不用第二眼去确认,法师已知晓,陪伴他千年的战士已经陷入永久的沉眠,再也不会醒来。那满是风尘的英俊面容上,浓密的双睫静静地在皮肤上投下阴影,遮去那片蔚蓝的海域。一贯平直冷硬的嘴角,染着丝丝鲜血,却翘着微微的弧度,是放下一切沉重责任的完全释然。
“尊敬的法神,我没有想到您会再次降临尘世。”
法师强压着内心的波动,转向那团漂浮的模糊人影,弯腰恭敬地行礼。
‘亲爱的费奥兰多,即使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趟意料之外的旅途。’
柔和的嗓音带着几丝清冷,是梦境之中、也是昔日漫长修行路途之上,一直引领他前行的元素法神泰拉瑞斯。
居于无妄海另一端的神明们,是这个世界拥有无上力量的至高存在。他们创造万物,任他们自由发展,却又暗中关注自己造物,编织他们的命运之线,让世界之轮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他们回应最坚定、最诚挚信徒的祈祷,但哪怕遇到毁天灭地的大灾变,也不过是在尘世投映下既定的□□,悄无声息地指引迷途的生命。
而现在西斯塔大陆虽有战火在燃,但不过是正常的历史发展,远远达不到诸神降临的条件。更何况,眼前这一位是诸神中最为淡漠自己造物的元素法神。在已经过去的几十万年之中,仅有千年前法师迈入前人从未达到的法术境界、成为*师的加冕仪式上,这位元素法神才随同光明神与战斗女神首次降临。
‘千年之前,在我指引你踏上试炼之路时,我便预见了这条路径的艰难。’法神投映在尘世的人影转向已经失去呼吸的黑发战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关注你的成长,欣喜于你的变化,期待着你完成自己负有的使命。’
‘但是直到他来到空无之境之后,我们才意识到,因为你的光芒,我们忽略了另一颗难得的完美作品。’
法师的金瞳微微放大,俊美的面容似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呈现出一片茫然的空白。
“……这不可能……”静默了半晌之后,法师颤抖着嘶哑出声,“从没有人能够到达空无之境……那是诸神的居所……”
‘费奥兰多,那只是曾经。’元素法神低叹着,‘当他决定用自己生命交换你的重生之时,他也更改了历史。’
‘你应当已经察觉了你身上正在进行的变化,这是你的灵魂伴侣为你留下的馈赠。而我,也要履行与他订下的契约,赐予你完全的新生……’
模糊的人影向法师移动,元素威能汇聚而成的手掌虚拢上镶嵌在法杖顶端的水晶球。
刺眼的光芒爆裂开来,吞没塔内的一切景象。
无尽的庞大力量从法杖汇入法师体内。灵魂之根处溃烂的痕迹渐渐消无,曾有的错误痕迹被磨平消去,荒芜苍凉的一半灵魂重新焕发生机,而那些飘散在各个时空之中的灵魂碎片,也呼啸着一片片回归,重新拼接完整。
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新生。
……
第34章 陪睡千年的忠犬(11)
(11)
光芒散尽,元素法神的化身已经离去。空荡荡的塔顶,法师跪倒在黑发战士面前,灰色的长发自发的生长,仿似上好的丝绸,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散落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安瑟塞那斯捂着脸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悲怆、满是哀恸。
红色的巨龙悬浮在破碎的墙壁之外,无声的静默。
“萨尔……”法师轻声低喃着,小心翼翼地抱起战士冰冷的躯体,将他搂入自己的怀中。
他低头吻了吻男人苍白干涸的唇,抚过头颅的手掌中心,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光球。
法师抬起头来,光球在他手心碎裂,而不久前发生在此处的画面,徐徐在他面前展开。
黑发的战士从龙背上跃下,他背后的巨剑只剩下剑柄,黑色的披风撕裂得破破烂烂。
治愈忠犬的108种途径_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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