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阁下,这样的条件是很难再有修改余地的。”
“我知道,我知道。”
伍德特使点点头,夹着雪茄的手抵住额头,拉姆斯多夫伯爵则是一个劲的摇着头。
这场谈判和他们经历过的那些谈判全然不同。
通常的谈判是切香肠式的,双方一片一片切香肠,直到摸清对方的底线,在彼此的底线之间寻求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公约数,在此基础上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亚尔夫海姆的和谈清单却等于是直接切下一大段香肠,之后就一步不退。而你手里攥着的那段香肠却隐藏着大量看不见的毒素,真要吞下去不光会伤了肠胃,甚至还会要了你的小命。
“自由贸易、消除查理曼****、惩办战争责任者——这些都是民众期盼并且乐意支持的,如果反对,我们都会成为卖国贼,会被质疑是否拿了查理曼的好处。”
“特别是亚尔夫海姆主动放弃赔偿的举动,这让他们在舆论和道义上占据高地,民众会把他们当做传说中那些道德高尚、乐于对战败的对手展示仁慈宽恕的骑士。那些看上去很合理的要求会更加得到大众支持,反对这些‘合理要求’的我们更加显得可疑和不可信。”
拉姆斯多夫伯爵摊开手,伍德特使耸耸肩。
由于战争和民族主义宣传的关系,诸国民众对查理曼没有任何好感,那些因为查理曼失去家人的家庭更是迫切希望政府为他们讨回公道。
复仇——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这个想法,所有人都在诅咒查理曼的大环境下,谁会反对亚尔夫海姆彻底解除查理曼威胁的要求?即便有,恐怕也是觉得惩罚太轻。按照这些激进主义者的想法,查理曼之前是怎样羞辱与迫害其他国家的,现在就应该十倍百倍的加以返还到查理曼人自己身上。代表们不但应该要求彻底解除查理曼的武装,还要掠夺这个国家的财富,肢解这个国家的领土,摧毁这个国家的战争潜力。从根基上杜绝一切能让查理曼东山再起的机会,最终目标是将她变成一个三流甚至四流国家,令其再也没有能力在大陆事务上指手画脚搅风搞雨。
当然,考虑到社会地位上的差异,民众的意见改变已经确立的国家战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民意——特别是被煽动起来带有强烈意向的民意是任何政客都无法忽视的。经验丰富的政客都应该清楚民意可以引导,可以操作,但绝不能轻易悖逆。忘记这一点的家伙下场都很有看头。
或许他们不至于像查理曼陆军马鹿那样高喊着“天诛国贼”把谈判代表给砍了,或许会……不管怎么说,伍德特使和拉姆斯多夫伯爵都不想自己宅邸被暴民放火烧掉,更不想某天早上起来时,一群头缠“尊王讨奸”白布条的“壮士”拿着大剑、战锤、大头棍站在自己身边……那将是非常不幸的事情,更要命的是政府为了维护形象,很有可能顺势将他们推出去当成替罪羊——反正死人不会说出真相,也不会开口替自己辩护。
这只是一种臆测,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事态会变得如此糟糕。但是如果谈判失败,相关信息泄露出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变成事实。
“麻烦的不止这些。”
伍德特使敲打着文件,一脸苦闷的指出隐藏在细节里的魔鬼。
“全篇的要求表面上都是在我们预定的框架之内,如果我们自己提出修改,他们很可能借这个机会打破预定框架。而且请注意,第五条至第十条是相互关联的,触动其中任何一条都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后很可能弄出一个和我们的预期完全相悖的和约出来。”
“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交涉,总能谈出个结果。最后一条才是问题根本,不把这种将刀直接架到脖子上的条款去掉,查理曼根本不会接受这种和直接战败投降毫无区别的和谈。”
“可是亚尔夫海姆可是明确说了,战争责任人的下台是必须先决条件,这一点也是大家都认可的。事到如今要用什么理由来修改?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
塞雷斯的高等事务官突然开口问到:
“要不我们和查理曼的代表接触一下,让他们主动提出赔款的事宜来换取亚尔夫海姆在最后一条上的让步如何?”
“让战败方主动提出赔款事宜?鲁宾斯基高等事务官,你真是个天才。”
拉姆斯多夫伯爵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夸赞,他摇摇头,冷笑着反问到:
“然后呢,等着那位古代种阁下报出一个我们难以忍受的巨额赔款?况且就算提出赔偿,对方也未必会松口。”
“那是查理曼提出的要求,报价的是亚尔夫海姆,我们负责协调。”
“我看可以。如果亚尔夫海姆提出苛刻的报价,我们还能把状况引导回原来的轨道上去。如果他们拒绝,我们也能进行操作。”
伍德特使点了点头,脸孔转向一旁侧立的年轻骑士。
“和查理曼代表的接触就拜托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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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会谈的流程一般是白天开会,晚上为了社交而举办舞会,冗长的会议和收集情报的舞会交织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外交会谈。有时候开上几个月的会,跳上几个月的舞都有可能。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亚尔夫海姆也是。”
罗兰轻轻晃荡酒杯,金色的香槟在炫彩的灯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毫无聚焦的双眼映出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
“双方都想尽快结束战争,唯一的问题是用什么样的形式结束。”
是查理曼保住主权独立,还是亚尔夫海姆全面胜利,又或者是以一种没有赢家的方式结束?
一方希望赶在亡国前体面的结束战争,一方急着在第三方搅局之前收割胜利果实,而第三方为了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希望——听上去是不是有点日俄战争的味道?的确,严格意义上,亚尔夫海姆与查理曼的战争也是一场新兴帝国主义强国的崛起之战,而且在终盘收尾阶段都有一群搅屎棍跳出来搅局。但眼前的局势和日俄战争有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即余裕的有无。
无论是沙俄还是日本,本质上都缺少真正彻底打到对手的实力,说的更具体一点,就是没钱。
战争就是烧钱,哪怕是相对平静的对峙状态,每天也要消耗海量物资。战况激烈时,说是每天把成捆成捆的钞票铲进火炉里去烧都不嫌夸张。
或许有人会说,不是还能以战养战,“现地调达”吗?粮食可以征集,人力可以征用,武器装备呢?子弹、炮弹、枪炮零部件这些东西只能是从后方运上来,还是要自己烧钱。更要命的是抢劫一时爽,补给线被愤怒的抵抗组织和游击队掐断了之后,你觉得还能爽么?
在总体战时代,战争比拼的就是国家的底蕴、资源的多寡。像前面提到的日俄战争,不是沙俄和日本不想打下去,而是手里真没钱打下去了。要知道俄国人是靠法国人的贷款和销售战争债券在打仗,日本人同样是靠英国人、美国人和犹太人的贷款和销售战争债券在打仗。贫穷从一开始就困扰着交战双方,所以无论战争结局打成什么样,负责提供军费的第三方都可以轻易从源头上杜绝出现任何赢家的可能性。
亚尔夫海姆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原本就是世界规模的财团,加上一直谨慎小心的控制着战争节奏。虽然有财政压力,但绝对算不上问题。以他们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财富,给查理曼补上最后一枪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有和谈的意愿,仅仅只是出于不想与世界为敌的考量才现身。
既不愿意此时和谈,又不想把破坏和谈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提出一个看似合理,对方却绝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王太子和陆军绝不可能接受‘集体自动下台!向后转!齐步走!目标国际军事法庭!’这种条件的,应该说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接受。愿意用自己的脑袋来换取和平与大多数人幸福的大人物——这种奇妙物种,我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到过。拖着国家和人民给自己陪葬的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法芙娜拨弄着杯子里的冰块,比起酒精饮料和碳酸饮料,她更喜欢手工配制的果汁汽水。酒店的酒保手艺不错,配制出的鲜橙汽水口感一流,不过法芙娜显然提不起兴致。
“问题在于,与会各国在王太子的事情上早有共识。只要王太子还掌控着权力,查理曼的信用就很难保证,作为展示和平谈判诚意的象征,战争责任者必须下台。亚尔夫海姆也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就抓住这个做文章,把立即对王太子一系做出决断处理作为停战的先决条件,之后再展开和谈。可恶……这种条件根本不可能答应嘛!没有停战谈判,之后的和平谈判也不会有了。真是一帮会打算盘的老狐狸!”
冰镇汽水也压抑不住法芙娜的火气,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失手”把杯子丢到舞池另一端正大嚼塞雷斯巧克力的尼德霍格头上。
第1096章 22.没有武器的战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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