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盛鸣瑶以为玄宁不会出声时,右前方灰蓝色的水幕微微泛起了皱褶,原本隐在其中的身影逐渐显露,玄宁冷淡的面容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先是扫了一眼左边的朝婉清,玄宁的目光稳稳落在了盛鸣瑶的身上。
“那便同去。”
……
……
卧沙场原本是个不温不火的小地方,可今日,许多弟子彼此激动地交谈着什么,熙熙攘攘地涌入其中,一个个的脸上都挂着异常兴奋的笑容。
路过的弟子揪住了一个熟人,好奇问道:“怎么?今日又有热闹看?”
被揪住的蓝衣弟子兴奋道:“是盛鸣瑶又要上卧沙场了!听说是那游真真不服气,还要拉着盛鸣瑶比上一场呢!”
“走走走!快去看热闹去,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二位怎么还没掰扯清楚?”
“管他们呢!反正我们是又有好戏看了!”
而被许多人期待着的盛鸣瑶,此时正握着自己的剑,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无语凝噎。
这件事说来话长,若要长话短说,也需从那日玄宁带着她与朝婉清一起去了药宗说起。
他们三人前去药宗当面对峙,顺便为盛鸣瑶要回那把赤红金纹的匕首,可没想到还没入药宗的门,就被前来的掌门常云拉走叙话。
常云的话术太高超,几乎能把盛鸣瑶绕晕,总结为一句话,无非是——
由于之前的擂台太丢脸了,因而游真真横生心魔,他的父亲游隼向来宠溺这个女儿,走投无路之下求到了掌门面前,希望能由盛鸣瑶和她再打一场。
结果,还不等盛鸣瑶婉言拒绝,站在她左侧前方的玄宁已经开口:“不可。”
“我们此次正是为了回绝此事而来。”
常云一看到玄宁这幅柴油不进的模样就头疼,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苦哈哈地劝道:“都是一个宗门,抬头不见低头见,这闹得太难看,日后也不好相处。”
“再说了,”常云瞥了一眼乖巧立于玄宁身后半步的盛鸣瑶,无奈道,“上次盛师侄捅的那一刀委实不浅……”
玄宁丝毫不为所动:“她还未曾恢复。”
常云一时没转过弯,傻愣愣道:“游隼给她找了许多上好的伤药,如今已经无恙了。”
玄宁瞥了他一眼,眉宇之间带上显而易见的烦躁,恹恹道:“我是说,我徒弟的伤势,并未痊愈。”
常云:???
他有几分迟疑地将目光转移到了盛鸣瑶身上。
之前倔强地跪在大殿、浑身鲜血的女孩此时穿着上品珍珠缎做成的法衣,如瀑长发仅仅用一根雪色的缎带束起,身上除了一个储物戒和腰间缀着的玉佩外,再无旁物。
这一身打扮看似简约至极,光是那一根模样普普通通的白色发带,放在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极品防御法器。
玉泪丝——西海鲛人之泪凝固后,再以魔宫边界处的赤练之火烤化,对于火候和时间的掌控要求非常高,甚至还要在第十日加入九阶大妖的内丹混合、固形,才能得出一条不足手掌宽,没有半米长的缎带。
这还是顺利的情况,其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前功尽弃,再难挽回了。
而盛鸣瑶头上这根,色泽清润,在日光下隐隐泛着白光,一看就就知与普通的玉泪丝并不一样。
常云忍住吐槽的欲望,实在不想对着玄宁那张冷脸,直接转向了盛鸣瑶,好言好语地劝道:“盛师侄啊,我知道那游真真之前多有冒犯,可如今她因一场赛事横生心魔,也委实让人惋惜。”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也无非是游隼那老家伙格外难缠,常云这几日实在被他接连骚扰,正是烦得不行的时候。
几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红瓦堆积的药宗天倚殿大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翩然而至,正是之前出现在几人谈话中的游隼。
论起来,药宗的宫殿并不倚天险而建,反而独树一帜,硬生生在险峻的山峰上修缮出了凡尘皇宫的庄严华贵。
至于药宗宗主温沦,他已经闭关许久,因而到是让代理掌权的炼药长老游隼大权在握,平日里和个土皇帝似的高高在上。
然而这次见面,游隼完全收回了之前的傲慢清高,对着一行人客气极了:“掌门,玄宁真人。”
而后又对玄宁身后的两位女弟子点点头:“朝师侄,盛师侄。”
朝婉清不觉有异,欢欢喜喜地叫了人,而盛鸣瑶被他这句肉麻的“盛师侄”喊得汗毛倒竖,一时没有及时回应。
“盛师侄可是还在怪我那日太过无情?”
游隼见盛鸣瑶没有应声,兀自叹了口气,总是高傲的眼神全无往日的神采,黯淡无光,“那日见爱女受伤,情之所至,实在太过失礼,还请盛师侄海涵。”
“盛师侄不愧是玄宁真人的弟子,气度不凡,年少有为啊!”
游隼好歹是药宗炼药长老,是盛鸣瑶的长辈,如今低三下四地给盛鸣瑶赔礼,又是夸赞,已经是给足了脸面。
盛鸣瑶心中升起警惕,口中连忙谦虚道:“当不得游长老如此夸赞。”
旁的一句话也不多说,玄宁更不接腔,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朝婉清左看看右看看,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温婉一笑:“游长老谬赞了,是瑶瑶不懂事,不知真真如今可好?”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错处全归到了盛鸣瑶身上。
盛鸣瑶眉梢微动,还未开口,就听游隼叹了一口气,“真真伤势到是痊愈了,可她心中总想着……”
说到这儿,游隼顿了顿,转而看向盛鸣瑶,冷硬的面容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微笑:“还要多谢盛师侄答应再与她比上一场,好了结了她的心魔。”
别的不说,游隼这个笑容既扭曲又诡异,看起来很是有几分骇人。
这次不用玄宁开口,盛鸣瑶就直接拒绝道:“弟子这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游师姐恢复的如何暂且不论,可弟子如今身体尚且虚弱,恐怕经不起再来一场擂台赛了。”
游隼闻此,脸色大变,原本强撑出的笑意不在,转而一脸苦涩:“真真的身体同样算不得好……不必如上次那样再立生死契,便简简单单比上一场,可好?”
从一开始便旁观的玄宁终于出声,一开口就是冷漠拒绝:“既然她不愿,就不要逼她。”
“我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取消这次比武。”
也许是性格缘故,游隼与玄宁的关系向来不睦,每每相遇,总要抓住机会冷嘲热讽一番。
然而这一次,游隼不仅没有出言反驳,反而安静地立在原地,一脸凄苦。
就在玄宁准备转身离去时,游隼忽然哀鸣一声,双腿弯曲,似是要冲着盛鸣瑶跪下,多亏了常云反应及时,才没有使他成功。
这若是跪了,周围多是来往的弟子,不及明日,恐怕一炷香的时间内,宗门里就要满是谣言了!
常云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游隼也不回答,只对着盛鸣瑶哀求:“请师侄高抬贵手,救真真一次!”
在他刚开口时,盛鸣瑶想也不想就打算拒绝,却不知为何一时发不出声,几秒后恢复了正常,却已然失了先机。
这里闹得动静有些大,根本无需游隼多说些什么,已经有药宗弟子对盛鸣瑶怒目而视。
想来也是,毕竟是自家宗门的长老,纵使平日里高傲了些,可更显得他如今为了爱女而不得不对一个小辈低声下气的可怜。
后来,在常云的建议下,几人进了药宗威压庄重的正殿,讨论了许久,终得出了结果。
——让游真真和盛鸣瑶略比一场,将擂台的安全程度调到最高,点到即止,但凡有谁受伤,只要喊出声,都可以暂停比赛。
玄宁冷着脸,本还想拒绝,到是盛鸣瑶束缚于天道,再懒得再与这些人纠缠下去,因而顺势答应了下来。
在开口答应的那一刻,盛鸣瑶没感受到任何来自于天道的阻碍。
所以……天道想让她与游真真比试?这又是为何?
三人一同从药宗出来后,见玄宁眉目间神色冷淡至极,盛鸣瑶反倒笑了:“婉清师姐答应在先,游隼长老又那般做派,若我们执意拒绝,反倒让人嘲笑师尊怕事。”
“再说了。”盛鸣瑶扫了眼朝婉清,想起她过去常玩的花样,空手挽了个剑花,笑容略带几分轻佻,再次开口便给玄宁带了一个高帽子,“师尊一定会护着我的,对吗?”
玄宁停下脚步,微微侧脸,扫了眼笑靥如花的盛鸣瑶,没有作声。
可他的唇角早已不自觉地扬起。
——理应如此。
……
……
盛鸣瑶想起当日的情景,嘴角略抽搐了一下,右手提着木剑,忍不住翻了白眼。
不知为何,盛鸣瑶如今警惕极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告诉她“天道不怀好意”。
生怕两人这次又闹的你死我活,掌门特意将盛鸣瑶的剑换成了木剑,而朝婉清的鞭子,也被替换成了柔韧度更高,却没有那么些倒刺的草木鞭。
接下来的一系列流程盛鸣瑶再熟悉不过了,随着擂台升起,面前的游真真身影率先一动,盛鸣瑶子早有防备,反手背过剑去抵挡了攻势,翩然转身,如落花般稳立在结界旁。
这一次,
谁要是先触碰到结界,可就先输了。
然而游真真并未如盛鸣瑶所想的再次攻击,反而冲着她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丝毫不用技巧,直面冲着盛鸣瑶而来。
只要游真真不是傻子,都不该如此作为。
盛鸣瑶当然不觉得游真真是傻子,她心中的戒备提到了最高等级,迅速往右前方的空地一跃,又在地上打了个滚躲避攻势,腾空跃起后瞄准空隙,正打算出剑反击时,却发现右手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停…不可动…’
下一秒,盛鸣瑶心脏猛然抽痛,整个人遁入了黑暗,眼前只剩一片漆黑,耳边环绕着靡靡魔音,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每发出的一个音节,都让盛鸣瑶肝肠寸断,痛得恨不得将胸膛剖开,把心拿出来才好。
盛鸣瑶跪在地上,身体时而冷得发颤,时而灼热的仿佛浸于喷发的岩浆,浑浑噩噩,半分都动弹不得,游真真抓住机会,伺机报复,狠狠地抽了盛鸣瑶几鞭。
‘杀…快趁现在杀了她…我可以帮你…’
盛鸣瑶茫然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却又在电光火石间,神智短暂地恢复了清明。
——不!一定不能动手!
——这股情绪不属于我!
——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天道……魔气!
场下众人并未察觉到不对,仅仅觉得觉得这一次盛鸣瑶的反应太慢,然而只听‘咣当’一声,众目睽睽之下,盛鸣瑶扔下了手中的剑,缓缓转身。
漂亮的桃花眼中不见往日的疏狂不羁,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黑,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扭曲,脖子、手背俱是青筋暴起,眼尾隐隐显出了几分猩红,无端令人心悸。
玄宁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只见下一秒,盛鸣瑶的脸上便隐隐显出了繁复诡谲的暗红色花纹——
这是魔纹。
一片寂静,所有弟子不约而同的装聋作哑,无人敢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偏偏此时,在台下观望的朝婉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慌乱地叫破了真相:“盛师妹入魔了!”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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