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赢了,我就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盛鸣瑶放下手中的木匣,撩开了耳旁的碎发。
她的眼角仍是有一道伤疤,很浅,可也不知为何,一直无法完全消退。
这些年鱼令莺想尽办法,各种奇珍异宝不要命地往盛鸣瑶这里送,可仍是无法彻底将它除去。
时间久了,反倒是盛鸣瑶不在意了。
不过一道疤痕而已,代表不了什么,也没有那么多深意。
“如果这次输了,我——”
“即便是输了,阿鸣姐姐也要告诉我。”苍柏抬起头,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盛鸣瑶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说这话时,苍柏的眼眸比往常暗沉了许多。
“你并非孤身一人,你身后有大荒宫,有师长,有同门——”苍柏开口,清越的嗓音中暗含沙哑。
在对上盛鸣瑶的视线后,苍柏立即垂下了眼眸,睫毛翕动在眼下扫出了一片阴影,站在那里,又是一个脆弱少年的模样。
“……还有我。”
“你当然可以靠你自己去获得这一切,但同样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件事,你现在还办不到,但是你又很想完成。”
“那不妨告诉我,我们一起去完成你未尽的心愿,不好吗?”
盛鸣瑶微怔,缭绕在苍柏身上的情绪不再是往日的淡然,而像是一阵春日艳阳天里拂过的风,温柔又强势地向她袭来,令毫无准备的盛鸣瑶手足无措。
这样的苍柏,带着一丝压迫性的侵略感,不再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单纯少年郎,他褪去了青涩,表现得像是一个经历过风雨坎坷的青年。
苍柏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盛鸣瑶的身前,对着她伸出了手,那双琉璃珠似的眼瞳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有盛鸣瑶一人。
每当苍柏注视着盛鸣瑶时,都会令她产生这样的错觉。
“阿鸣姐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可以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盛鸣瑶抬起右手,轻轻落在了苍柏的掌心:“当然。”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苍柏顿时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心愿似的笑了起来。
接着他握住了盛鸣瑶的手——并非如以前那样扯住袖子,或是扣住手腕,而是真正地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间,冰凉与温柔纠葛,像是在潮湿的洞穴中燃放了一簇烟花。
苍柏顺势坐在了盛鸣瑶的身旁,自然地收回了手,支着下巴看着她:“说起这个,万道会武时人员纷杂,阿鸣姐姐可不许抛下我。”
少年不自觉地歪着头,说话时尾音轻柔,明明是命令式的话语,可被他说出来,竟想是在撒娇一般。
“我才不会呢。”盛鸣瑶一手撑在椅子上,一手把玩着自己问鱼令莺要来的,浅金色的记忆珠,“倒是你,可别被别人勾了魂去。”
说完这话,盛鸣瑶自己先笑了起来。
光凭苍柏这张脸,带出去都是一番轰动,别提旁人把他勾走了,他不把别人的魂勾去,就已经很好了。
“阿鸣姐姐是拿着什么东西吗?我怎么一直听见珠子打转的声音。”
苍柏扯开了话题,侧过脸,微微俯下身,靠得离盛鸣瑶更近了一些。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自带柔光,因为两人凑得有些近,熟悉的木香气再一次充斥了盛鸣瑶的鼻尖。
不像是雨过后青草的香气,而像是那些陈年的树木久逢甘露后,略带一丝沉郁的清香。
“我刚才在转我的记忆珠。”
盛鸣瑶毫不介怀地将浅金色的记忆珠放在了苍柏的掌心,见对方小心地合起了手掌,觉得十分可爱,不由嘴角上扬:“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必如此小心。”
“它应该很好看。”
“浅金色,看着应该还行吧。”
见苍柏一直用指腹贴着记忆珠打转,盛鸣瑶随口道:“这么喜欢?不如送你好了。”
话一出口,她自觉失言,刚想挽回,就听苍柏欣喜的声音响起:“真的吗?多谢阿鸣姐姐。”
这傻孩子,怎么得到一颗小小的记忆珠都这么高兴?
盛鸣瑶自觉这珠子也没什么用处,因而也不在意。
不过,这也就是苍柏罢了。若是旁人向盛鸣瑶讨要这样的私密物件,她肯定是不给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临走前,盛鸣瑶还不忘对苍柏揶揄:“你可要看好你那把惊鸿游龙剑,到时候纯戴剑宗那群人见到它,肯定眼睛都直了。”
逆着光站在门口的苍柏顿了顿,侧过脸,对着盛鸣瑶不置可否的一笑,回敬道:“到时候,我要看好的可不止是这把剑。”
不是剑,还能是什么?
苍柏离开后,仍没有想明白的盛鸣瑶转身回到屋内,立即打开了他的木匣。
说不好奇是假的,早在苍柏将东西递给盛鸣瑶时,她就跃跃欲试地想要打开看看了。
虽说当日她被田虚夜收徒后,有不少师兄师姐都送来了贺礼,不过对于盛鸣瑶而言,苍柏到底是不同的。
这木匣看似普通,但和人间那些到底是有区别。它周身有机关,盛鸣瑶知道了那九个小孔,分别注入了一丝自己的灵力,在最后一个孔被灵气填满时,终于听见了‘啪嗒’一声的落锁声。
先是一张字条,上面笔记狂放,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礼物。]
落款:苍柏。
简单到与苍柏平日里的画风有些差距。
盛鸣瑶收好纸条,朝匣中望去。
匣子被雪白的软垫铺满,左边落着一个红色的挂坠,挂坠入手冰凉又很光滑,竟像是用宝石编制而成的。
坠子的图案是一串糖葫芦,盛鸣瑶看得会心一笑,在扫到底端的那颗雪白的珠子时,缓慢地眨了眨眼。
咦,这不是,当日苍柏的那颗记忆珠吗?
……自己好像还夸过它好看来着?
=
回到了自己住处的苍柏随手放下了剑。
这把被大荒宫安放在万品观的剑,本身就属于苍柏。因为它就是用从苍柏身上抽出的一节指骨,炼化而成的。
所以这把剑的名字叫做“游龙”。
可惜,游龙被囚深渊,最后变成了妖龙。
至于惊鸿……
苍柏仰起头,对着屋外飘落的树叶灿烂一笑。
当日盛鸣瑶以为是用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典故。
这很好听听,可惜并不准确。
说什么“它想换一个名字”也不过是苍柏用来掩饰的借口,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是他从万品观拿着剑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边,神色紧张的盛鸣瑶。
或者说,在用一只眼睛代替了盛鸣瑶心头血后,彻底失去了双眼的苍柏,断绝了最后能够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感官,他的世界被漆黑填满,只余一人。
盛鸣瑶。
苍柏看着她向自己奔来,鲜活的色彩点燃了一路上所有的枯败,世间的喧嚣尽数沉寂,唯有早已消失的心脏,不知在何处跳动,传来了声响,清晰可闻。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关押在充满黑暗与肮脏的妖龙,那一日突然在深渊中醒来,他随意感受了一番人间,忽而发现了一个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小家伙。
鲜活又洒脱,狂傲又豁达,像是天空最骄傲的飞鸟,没有人能够捉到她,也没有人能够束缚她。
他们都是自由的。
……
苍柏摸着那颗被他挂在心口的珠子,手肘又碰到了腰侧的惊鸿游龙剑,不禁莞尔。
茫茫众生中蓦然一瞥,游龙遇你,方知惊鸿。
第79章 “瑶”
所有前去会武的弟子都登上了桂阿长老的飞舟。
不过盛鸣瑶觉得, 仅仅称它为‘飞舟’, 实在辱没了这间飞行法器。
这艘名为‘金步摇’的飞舟足足可容纳上千人, 风格更是与桂阿长老本人一样的华丽,船身精细地雕刻着飞禽走兽, 微微摇动间,红飞翠舞,一派春光潋滟。
更难得的是,‘金步摇’虽然外表奢华,可半点不让人觉得是土豪炫耀的浮夸,反而充满气势,攻击性极强。
“那群家伙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本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桂阿轻轻哼了一声, 坚决不退让,“我们大荒宫难得出门一次,这派头必须要给足了。”
他见汲南仍是坚决, 索性将炮火对准了鱼令莺, 开始诱哄道:“那群人本就对我们妖族血统有所轻视, 莺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我们太过低调显得好欺负了, 那恐怕我们的弟子,真的要被这群家伙欺负了去。”
这一次的万道会武由田虚夜与桂阿带队,汲南和鱼令莺留守大荒宫。
本身不能随着阮绵前去, 鱼令莺就已经不舍,如今又有桂阿这般煽风点火,鱼令莺当即倒戈, 转向了汲南柳眉倒竖:“桂阿说得在理!这一次前去会武,我们气势不能输!”
三比一,汲南无奈地摇摇头,也就随他们折腾去了。
他本来也并非不赞同,只是担心太过高调惹出祸事。不过静心一想,哪怕他们安分守己,在旁人眼中也已经足够惹眼,汲南也就随他们去了。
除去阮绵和长孙景山,剩下的弟子不少都是在拜入大荒宫后第一次出远门,新奇之余难免兴奋,从登船开始就叽叽喳喳,一会儿望着远处的青山,一会儿指点脚下的屋舍,语气都不免有些飘飘然。
他们修仙者,而修仙者天生就比凡人高上一筹。
这些弟子不少年纪尚小,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田虚夜撩起眼皮瞟了一眼那些激动的脸色通红的弟子,又转向了盛鸣瑶:“怎么不去船头和他们一起看?”
盛鸣瑶随意地靠在栏杆上,迎着风,仍有发丝被吹得四散飞扬,洒脱一笑:“因为弟子见多识广,已经见过这些啦,也就不去和师弟师妹争夺看风景的位置了。”
田虚夜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不浑厚,而是带着一股青年的随性,惹得盛鸣瑶转头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不去看风景,反倒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田虚夜抚须,他一袭青衫站在栏杆处,还真有几分隐居山林的谪仙人的派头。
盛鸣瑶立即转过头去:“那弟子还是看风景吧。”
田虚夜哼了一声,懒得多说,直接点破:“你特意来这里找我,可是有别的事情?”
“大荒宫与那些门派可是有什么恩怨?”盛鸣瑶没有点破,冲着田虚夜眨了眨眼,“我看之前汲南长老似乎很担心我们的样子。”
田虚夜放下抚须的手,睨了盛鸣瑶一眼,布下了一个隔音罩,这才说道:“你出神般若仙府,可知道大约四百年前的那场妖族祸乱?”
“……知道。”在这一瞬间,盛鸣瑶想起了很多事,微顿片刻后,挑出了最好奇的一件,“我记得,有个叫乐郁的人,算是这件事情的导火索?”
“对,乐家人。”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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