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赛要求半数以上成员进行上台展示,程昀曾经担心自己的英语口语会拖后腿,但邱庭说“你又不是参加英语演讲大赛”。最后上台展示的人选定为他、严明羽和赵璐仪。沉泽风脾气好,他愿意带着卓雅做ppt。
如此紧锣密鼓地过了一周,复赛来了。
程昀紧张到失眠,别看他外表粗枝大叶,实际上他恐高、易受惊,心理素质亟待提升。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过苦,也没怎么自己做过决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次,还遭到全家反对。
他的粗神经可以帮他过滤掉生活中无关痛痒的小麻烦和小故障,却不能让他在真正的难关面前坦然自若。
邱庭就是在比赛开始前接到程昀求救一般的电话,男生用发抖的声音说自己是如何彻夜未眠,担心自己睡眠不足会影响发挥。
“你困吗,现在?”
“我紧张得根本困不起来。”
“稿子背熟了没有?”
“糟了!你这么一问,我好像全忘了。”
“如此甚好,你的功法要大成了,张无忌学太极剑时也是这样。”
他听见她零星的笑,像是突然寻见定海神针,心里安定了不少。
“程昀,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大赛,你才大二,未来还有很多机会,哪怕真的搞砸了也不要紧,明年我还会帮你。”
他的脊背渐渐松弛下来,随意地靠着墙。
“如果你还紧张,不妨听我念一首诗: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而碧蓝的大海,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2]”
躲在厕所打完电话,程昀站在洗手台前,凝视着镜面中的自己。
他穿着租来的西装,算不上十分合身,但还是将那张脸衬得稳重精神;他有轻微近视,平时不戴眼镜,但在眼镜的帮助下世界变得更清晰;佩戴领带的感觉非常陌生,但他不介意做些改变……
深呼吸,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程昀发挥得超乎寻常的好,受他影响,严明羽和赵璐仪的展示也格外顺畅,他们取得了复赛第四的好成绩,成功入围决赛。
决赛与复赛的主要区别首先在于评委,复赛评委都是学校老师,但决赛评委里有叁分之一是企业家。此外,决赛还增添了答辩环节。
程昀他们在答辩时被卡了一下,评委问了几个实操性的问题,他们的策划毕竟没有付诸实践,答不上来也在情理之中。最终,程昀团队得了第叁名,冠军和亚军属于大叁大四的创业团队,他们有正在进行的项目,不过是顺手来参加个比赛,大家输得心服口服。
第叁名有3000块的团队奖金,当晚大家就一起出去搓了一顿。吃完饭,他们又去KTV疯嚎。唱歌最好听的居然是学霸赵璐仪,这可是专业级选手,据说从小学习声乐,还会好几样乐器。
星期天就是元旦,这几周忙于比赛,程昀每次跟邱庭见面都只能匆匆吃顿饭,好在邱庭不计较,还帮他们改了复赛决赛的发言稿。
严明羽说自己之前买了两张跨年音乐节的门票,打算陪女朋友去,可他女朋友是个主意多的人,临时又变了想法,想去迪士尼。他抢门票抢得挺辛苦的,如果有人想要,可以给个七折优惠。
也许是酒喝多了,严明羽语气也很狂,宣称只要能骗到音乐节现场,就没有拿不下的妹子,众人不屑地发出嘘声。
程昀心动了,不过他并非想把妹,而是想换个方式犒劳邱庭。他已经知道邱庭12月31号没安排,便出手收下这两张门票。
“没看出来啊,”沉泽风八卦地搭住程昀的肩,“如实交代,你跟谁一起跨年?”
他敷衍道:“兼职时认识的一个前辈,她帮了我很多。”
“的确帮了不少忙,都帮到一起跨年了。”
沉泽风喝了口啤酒润喉,又问:“她几岁了?干什么的?对你有意思吗?有照片吗?”
“你搞人口普查呢?”程昀恼怒地甩开他的手。
“明羽,帮我点一首《不能说的秘密》送给他!”
叁个男的围坐,声音越来越轻,话题越来越猥琐。后来不知怎的,他们突然齐齐爆笑。
相比之下,两名女生便克制多了,赵璐仪看着像格调很高的女生,和卓雅没什么共同语言。卓雅敬了赵璐仪一杯酒,感谢她的照顾,便凑到男生那边去了。
不知道谁点了《不得不爱》,沉泽风把程昀推出去,叫他跟卓雅合唱。
“我又不会Rap,瞎起哄什么?”程昀猛敲沉泽风的脑袋瓜。
不过卓雅已经笑意盈盈地拿起了麦克风,再推托就容易让女生下不来台,于是两人勉强唱了一首。
歌词里有好多的“I love you”,程昀对卓雅没意思,越唱越尴尬。他琢磨着林夕好歹也是香港知名填词人,怎么能写这么俗的歌词呢?
其实不是歌词俗气,而是情歌本是唱给有情人听的,让两个不来电的人唱,又怎么能唱出精髓?
一行人酒气熏天地回寝室,被寝室阿姨逮住了好一顿骂。
程昀洗了澡,在酒精作用下困得抬不起眼,他告诉邱庭自己要给她一个跨年惊喜,闭眼就睡着了。
他的神经紧绷了太久,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就特别疲惫。
年终,各个部门都在超负荷运转,邱庭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的氛围中,一年的最后一天不期而至。
似乎是老天为了犒劳辛勤了一年的人们,这天气温虽然还偏低,天气却好得出奇,久违的蓝天白云,久违的阳光明媚。
邱庭和程昀都是第一次去音乐节,两名菜鸟很有默契地穿了黑色外套,邱庭穿了摇粒绒短外套,程昀穿了皮衣。
广场上有人拿着手摇涂鸦喷漆现场染发,一名男生不知道抽什么风染了一头绿,染完又后悔,蹲在墙边自闭。
“你要不要也染一个?”邱庭用手肘碰了碰程昀。
果不其然他一脸嫌弃地拒绝了。
他们入场不算晚,舞台前排却早已挤满狂热粉丝,人们自发地随着节奏舞动着身体。邱庭远远围观的时候还觉得尴尬,后来她被程昀推到人群中央,也不由自主摇摆起来。
音乐就是有这种魔力,它能让最骄傲的人臣服,让最坚强的人落泪,让最清醒的人沉醉,让最理智的人崩溃。
只要你身在其中,你就会被它唤醒,对它着迷,为它疯狂。
中年人比不上年轻人有好体力,蹦了两小时,邱庭逐渐感到腰酸背痛,力不从心。她想休息一会儿,可是四周太吵,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打字,“我们出去休息一下?”,举到程昀面前,他接过手机,打下“等下有个外国乐队,看完他们再走”。
邱庭对外国乐队的认知还停留在Queen、Coldplay、Maroon 5、OneRepublic等成名较久的乐队上,登台的四名外国男人很年轻,就像他们的乐队一样。
她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不过这很正常,因为每一天,在世界各个角落,都有新的乐队悄无声息地诞生,正如它们悄无声息地解散。
舞台红蓝灯光变换,弥漫着霓虹般的雾气。
当前演唱的这首歌叫“The Other Side Of Paradise”,邱庭大学时读过菲茨杰拉德的一本小说——《人间天堂》,她读的是英语原文,所以清楚记得这本小说的英文名就叫“This Side of Paradise”,它描述了一位年轻人狂热的“美国梦”如何走向幻灭。
天堂的这一边,天堂的另一边,也许两者存在什么关联?
邱庭屏息凝神,努力在躁动的人群中分辨着歌词。
这首歌站在女友视角,讲述了一名拥有婴儿般清澈蓝眼睛的男孩前往好莱坞寻梦的经历,他在镜头、名誉、金钱中迷失自我,沉溺于物欲世界,他的“摇滚梦”也最终破碎。
迷幻的灯光映在程昀脸上,他看上去就像歌曲开头的男孩,天真纯粹。
“美国梦”也好,“摇滚梦”也罢,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好比美丽的肥皂泡,一触及破。
邱庭被音乐震得耳朵“嗡嗡”响,她蹦不下去了,可程昀犹不过瘾,她索性开车载他去了一家叫“Isabella”的酒吧。
这是一家静吧,八点以后有驻唱歌手,都是些附近艺术学院的大学生。
程昀没来过酒吧,捏着菜单无从下手。
邱庭打了个响指:“酒量好吗?”
“过得去吧。”
“耍酒疯吗?”
“不好意思,还没醉过。”
嚣张,真的很嚣张。
她掩面笑了,从他手里抽过菜单,反扣在桌面上。
挥手叫来服务员,邱庭先点了四杯B-52轰炸机。这是一种兼具观赏价值与品尝价值的鸡尾酒,酒液装在小巧的子弹杯里,喝的时候要把酒点燃,用吸管一口气喝完。
调酒师点燃酒液,萤蓝色火焰从杯口跃起,程昀有点怂,只见她随意地插上吸管一饮而尽。
他马上有样学样,B-52很甜,咖啡香浓郁,酒是冰镇的,喝到最后嘴里却有酒精燃烧的味道。
这四杯酒属于一口一杯的分量,邱庭又点了两杯长岛冰茶,无论是外观还是口味,它们都很像真的柠檬茶。
“悠着点,这酒度数高着呢,半杯就能放倒酒量差的人。”她好意提醒。
[2] 《帆》([俄]莱蒙托夫,柴静译)
人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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