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指着街上离茶馆不远处的一个人:“你……你看那一身紫衣,是不是傅侍中?”
萧魏升还没看到人影就回道:“怎么可能?傅侍中不是说不来吗?这种风流之地他怎么可能……可能……”
看清那紫衣人影后,萧魏升把后面的话吞到了肚子里。
傅晏宁居然还真来了。
眼看他离春风楼越来越近,萧魏升顾不上再想别的,他推了推梁玄小小的身子:“快,到你上场了!”
梁玄却不动。
萧魏升低头看着他黑乎乎的小脑瓜,那小孩的肩膀还一抽一抽地:“你在做什么?”
梁玄吸着鼻子:“这你就不懂了吧,酝酿情绪。”
“……”
梁玄赶在傅晏宁还没到春风楼的时候就跑出去了,他站在春风楼前,一脸找不到哥哥的着急模样。
萧魏升在一旁看得身子也发抖,是笑得发抖。
这小孩装起来可怜还瞒像回事的,看样子和他三哥学了不少。
正在往春风楼里赶的傅晏宁看到他后,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
傅晏宁转头看了眼春风楼的招牌:“八殿下在这里做甚?”
梁玄抬袖擦着眼睛:“傅侍中可终于来了,我听说三哥受伤了,但这是春风楼,我不敢进去,要是三哥知道了会打我的。”
梁玄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拉着他的衣袖,“傅侍中能帮我进去看看三哥吗?”
傅晏宁看着梁玄水汪汪的眼睛,听到梁景湛受伤后,心尖也莫名地颤了颤,但他依旧摆着沉重的脸色,声音是自以为的不慌不忙:“臣也不喜出入花阶柳市,八殿下还是回去吧。”
梁玄却是从傅晏宁的话里听到了着急,好像是着急把他赶走。
他看傅晏宁的脚步明明没有要走的样子,完全也是特意来这里,想进去又怕被他看见,这才支他走。
一定是这样。
梁玄努着嘴巴仰头看他,带着质问的雄雄气势:“那傅侍中来这里做什么?”
傅晏宁愣了几秒,随即面朝着梁玄身后的远方张口回道:“臣只是路过。”
谁信?
梁玄才不信他糊弄小孩的话。
看傅晏宁还不愿当着他的面进去,梁玄决定再卖次惨。
他吸了吸鼻子,抬手又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趁着擦眼睛的动作,他余光里瞥到了窗边的萧魏升,萧魏升正朝着他招手,让他赶快回来。
梁玄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眼珠一翻转:“那我去找别人。”
转头就跑进了茶馆。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梁玄撑着脸对萧魏升道。
萧魏升也赞同地回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好。”
傅晏宁还站在春风楼外,左右顾忌着什么,他抬头望着春风楼,耳边不知为何响起了梁景湛的笑声,他略一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强烈的脂粉气息让傅晏宁觉得快要窒息,他一步一步走得也极为费力而艰难。
楼里前一秒还满是笑语纷纷,每个人还在干着各自的事。
不知是哪个姑娘先看见了他,大声喊了一句:
“这不是傅侍中吗?”
后一秒整个楼里都安静了,摩擦衣物的微弱声音几乎都能清楚地被每个人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一句话纷纷转到了傅晏宁身上。
傅晏宁低着头,只好看自己的脚尖,自己此刻就像走在刀尖上,每行一步都得硬着头皮,他努力适应着向他投来的一道道打探的目光,那一道道目光仿佛要将他洞穿。
楼里几个人小声讨论了起来:
“傅侍中这般清冷周正的人物……竟也喜欢来这种地方吗?”一个姑娘看着傅晏宁的面容,像是痴了迷地在想着什么。
正在他身旁弹着曲的男子猜道:“会不会是来楼里抓那些朝官的,先来个出其不意,将那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来,再纷纷弹劾到圣人面前去,毕竟这种事啊,也挺常见。”
旁边的姑娘一笑:“公子说得还倒有道理,我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在这里见到傅侍中呢。”
傅晏宁这一来,楼里就乱了起来,几个还在楼下逗留的小官抱头鼠窜,披着衣服就跑回了房间躲着。
但傅晏宁本人头都没抬,生怕撞见什么不雅的事情。
而走了几步,他发现本来还热闹纷杂的一楼,在他进来后忽然就连一个人也见不到了,他才慢慢抬起头,见许多姑娘都围在了二楼用帕子捂着嘴笑。
“傅侍中上来啊。”一姑娘挥着月桂香的帕子细声招呼着他。
另一个姑娘用帕子捂着脸,仿佛傅晏宁此刻正在看她:“傅侍中的脸色好冷,看得奴好怕。”
“妹妹看傅侍中明明是脸红了,不是吗?”
头顶一道道娇柔的声音让傅晏宁觉得更不自在,他又默默低下了头。
现下唯一可保住他尊严的,也只有那副仿佛是自己被人推进来的冷漠肃杀神情。
若不是楼里的姑娘见得多,还真以为是他走错了地方。
他此时正立在一楼中间,茫然失措地环视了一圈,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的耳边正充斥着各色姑娘的娇声婉转,傅晏宁就这么煎熬地站了一会。
这时老鸨从一楼拿着小团扇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贯热情得能勾出客人银子的笑。
傅晏宁拧着长眉,等着老鸨走过来。
他手里紧攥着紫衣袖口上的一块布料,心想着,他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老鸨花枝招展地朝着他走了过来:“傅侍中可是稀客啊。”
傅晏宁被她身上浓烈的香味逼得喘不过气来,他不留任何情面地向后退了一步,与老鸨保持着安全距离,冷漠道:“我只是来找人。”
老鸨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就怕傅晏宁是来砸场的。
她脸上还是赔着笑,扇着团扇问:“傅小阁老来找谁?告诉奴,奴帮你找。”
二楼的一个雅间里,丝竹管弦声悠长。
里面的美人榻上躺了一少年。
少年半眯着眼,一手支着脑袋,侧躺在美人榻上,多少带着点狐媚相,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在勾引人。
他身边围了一圈的玄衣男子,正挨个为他讲着故事,离得稍远的几个少年正吹着丝竹,也时不时透过前面的几个人望着最里面的那个少年。
“那人经常陪在永玉公主左右,永玉公主一有事情也会找他……”
永玉公主的夫君便是小川侯的哥哥柳驸马爷。
“恩……”梁景湛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梁景湛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春风楼里的老鸨就是永玉公主的奶娘,整个春风楼实际在永玉公主名下。
而他听白闻说毒害小川侯的人最后进的地方也是春风楼,这其中的关系不言而喻。
再从他们的话里得知,永玉公主和那男子的交情不浅。
可见,小川侯的死与永玉公主脱不开关系。
嘴唇边一个细弱的手腕捏着紫黑色的一颗桑葚凑了上来,白嫩的手都被染成了浓艳的紫。
梁景湛张开口,顺着那双手吃了下去,他眼睛忽然看到什么,坐了起来。
周围讲话的声音住了,几个围在他面前的少年像受了惊的蛇,直起了身子,顺着梁景湛的视线望过去,最后停在了……正在为容王喂桑葚的少年的胸膛上,少年的衣襟开着,里面白嫩的身子就一览无遗地露了出来。
喂东西的少年动作一僵,看着容王伸了手过来,他眼睛一亮,神色欣喜万分。
容王……容王这是要宠幸他了?
周遭几个少年的面上都染了几分怨色。
梁景湛的手扯着他的衣襟,将他的衣襟合在一起,遮挡了与一身玄色对比得更显白皙的胸膛,自始至终他都神色平静,语气甚至有了埋怨:“你的衣服没穿好。”
“噗……”一个少年忍俊不禁,手背捂着唇,嘲笑自己大惊小怪了。
几个少年也放下心,直起来的脊背又塌了下去,坐姿也随意了些。
不过他们还是多少有些惊讶的,容王每次来都不见做些什么旁的事,这很久都没来了,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春风楼,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连个暗示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几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想的问题却都大同小异。
不过却没一个人敢问出口。
他们来这里之前,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是有人提前教过的。
而在几个少年各自沉默时,他们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几个少年的丝竹声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
房间里一时格外安静,空气在里面缓缓流动着。
这一安静下来,梁景湛也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房间外面也格外的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房间虽隔音,可隔音效果还没有这么的好,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梁景湛对其中一个人道:“外面怎么突然没声了,你去看看。”
几个少年在他提醒之后才注意到外面是真的没有声音了。
等了片刻,被梁景湛支到外面看情况的少年跌跌撞撞回来了:“容王殿下,傅……傅小阁老来了!”
几个少年还在惊讶之中,没反应过来。
梁景湛就已经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他说着直接理了理衣服从美人榻上下来,对几个还没缓过神来的少年道:“你们快出去躲躲。”
几个少年愣着不动:“我们躲什么?”
倒是有一个聪明的少年起身拉着其他人就走出去:“殿下让我们躲就躲,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等着几个少年全出去后,梁景湛关上门,褪了靴子蹑手蹑脚地摸到床榻边,揭开锦被钻了进去,平躺在床上后又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只等着傅晏宁来了。
梁景湛一想到他那冷冷的性子到了这种地方,一定局促得不行,估计头都不敢抬的样子,他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
门响了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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