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出去?”杨青山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挺乖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斜觑着何立:“我是反贼,是西太后的心腹大患,你不怕我吗?”
何立摇了摇头,红着眼睛望着伤痕累累的杨青山。
“我怎么会怕你?”说话的人不容易止住眼泪,何立就是这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他抹了一把脸,低声嘟囔着:“你不是别的什么人,你是我老师啊。”
“你说什么?”杨青山没听清。
何立又摇了摇头,转身吩咐道:“快把人带出去”
杨青山这才发现何立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望了一眼何立,这才看清那人满脸的泪痕。
这孩子啊。当初被卫哲他们打得腿都断了,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怎么这时候一切安好着,反倒哭成了这样。
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只轻声叹了口气,而后任由那几个人把他扶了出去。
前一天晚上。
何立:
今日我与命官有所冲突,想来离遭难已不久矣。原师徒恩深,今又荣辱一体,望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情急之下,为师不得不多几点嘱咐:其一,宫中掌事张公公原是为师旧识,若想得知宫中动向,尽可与他联系。其二,为师望爱徒念在往日情深,与令尊及郑大人相通融,救为师于水火。
何立盯着杨青山留给他的那封信,眼睛却直直盯着最后的落款:与信中行楷的字迹不同,那是工工整整的三个正楷字,杨青山。
何立看的是信,想的却是半年之前他在地上拾起的那张任命书。那张纸上也有这人的签名,同样的正楷,同样的工整。
他就这样愣神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安永怀掀开了他面前的帘子。
“少爷,咱到了。”安永怀满目关切:“快下来吧。”
“孽畜!”何立跟着安永怀进了客栈,上楼进了门,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爹的脸,就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而后便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
他直直摔倒在地,下意识地一撑手,手腕里侧的皮就蹭破了,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爹,”他半趴在地上,转身看着何学义:“儿子错了。”
“老爷,”安永怀拉住何学义:“少爷已经认错了,您也别太动气。”
“他认错了?”何学义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让他说说,自己错哪儿了?”
“少爷,听见了没?”安永怀又转向何立,看着他红肿了一边的脸,恨铁不成钢地劝道:“快说啊。”
“我,”何立舔了舔略有干裂的嘴唇:“我不该为难朝廷命官。”
“还有呢?”何学义冷着脸质问。
“还有?”何立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沉默了半晌,还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
另一边脸上忽而也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何立捂着脸,这才发觉他气急败坏的老爹又扇了他一巴掌。
安永怀不由得皱起了眉:得,这回两边的脸都红肿透了。
“你知不知道我让你来上学为的什么啊?”何学义恨不得踢他两脚:“为的是让你将来能跻身官阶,让你能光耀咱们何家!”他沉沉叹了口气:“你啊,跟一个反贼瞎搅和什么!”
何立愣住了,他赶忙爬过去拽着他爹衣袍的边角:“爹,一切都是我的错,儿子对不起您,对不起何家。但杨老师如今遭此劫难,错全在儿子,求您一定得想办法救救他。”
“少爷!”安永怀眼疾手快,在何学义发作之前赶忙把何立拉开了:“少说两句。”
“你还不长记性!”何学义看向何立:“我告诉你,这次我来,为的是咱们何家。你少跟我提那个反贼!”
“爹。”何立挣开安永怀,跪在了他爹脚边。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清醒沉着过。顶着他爹的怒火,他一字一顿地说:“如今之事是由我和杨老师而起,实则荣辱一体,爹您想想,如果保全不了杨老师,那就证明是咱们理亏,你还要如何保全我,保全何家!”
“你还敢威胁我?”何学义气急败坏,抬手又要打他,于是何立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我不敢威胁您,”何立直挺挺地跪着:“我只是权衡利弊,说实话而已。”他望着何学义:“爹,当初儿子遭人非难,那杨老师,他曾经救过儿子的命!于情于理,咱们都得救他。”
“少说两句!”安永怀冲何立吼着,而后也跪在了何学义身边:“老爷啊,我在何家做事已经二十年了,看着这孩子从小长大,比亲儿子还亲。少爷明事理,又知道有恩当报,是个好孩子啊。”他看了何立一眼:“老爷,少爷说得在理,更何况那杨老师曾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个恩情,咱们不能不管。”
何学义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冲跪在身边的何立喊了一句:“滚开!”而后大跨步出了门,把木门摔得响声震天。
“安叔,”何立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刚刚与他爹的对峙上,此时仿佛失了神智一般傻乎乎地问:“我爹这是……”
“傻小子!”安永怀喜极而泣,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爹答应了!去求郑大人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立也不想思忖太多。他站在杨青山的屋门口,看着那些大夫进进出出,从清晨一直站到日头高悬。
昨天杨青山背上的伤口过于骇人,让他不由得悔恨交加,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再加上回来的路上他注意到那人的上身不止这些伤口,还有不少旧伤疤,他心里便更加不好受。
“少爷,您一晚上没睡了,赶紧去歇着吧。”安永怀对何立说:“我给杨老师找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治伤的钱都是咱们出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您尽可放心。”见何立没反应,他接着说:“你那杨老师也得休息,这时候睡得正香呢,您在这儿等着也见不到人啊。”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大夫说了,杨老师身体底子好,不打紧的。”
“安叔,”何立转向安永怀:“按说您该留在江宁府的,怎么过来了?”
“少爷啊,”安永怀叹了口气:“我要是不过来,看老爷那架势,非得打死你不可。”他伸手戳了戳何立的脑袋:“你也渐渐大了,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省省心。”
“少爷,”小厮从屋里出来:“杨老师醒了。”
“快进去吧。”安永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立推门进去的杨青山正在床上趴着,背上已经敷了药,上身没穿衣服,只盖了一条薄薄的被。何立见他这样,眼泪又要收不住了,腿也开始发软,直接在他床边跪了下来。
“诶,干嘛啊?”杨青山有些无奈,看着那人红肿的眼与憔悴的面容,心里更是别扭得很:“你这是哭了多久啊,怎么成这样了?”
“没多久。”何立伸手擦了擦眼泪,依旧嘴硬:“不用你管。”
杨青山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轻声问道:“没人吧?”
何立摇了摇头,起身把门关严实了,而后坐在了那人床边:“是我对不起你。”
“这是哪里话,原是你救了我。”杨青山笑了:“我是活该。”他接着说:“这些年我在京城也没闲着,暗地里做了许多事,结交了不少人,你都不知道的。”他望了何立一眼:“再加上你这么一闹,把江宁何家也搅了进来,这就把事情全摆到明面上来了。西太后若是再不给我些惩戒,那还是她么?”
何立一愣:“你……”
“我跟你说过了,我是反贼。”杨青山对何立这孩子的反应倒是毫不在意:“如今算是恩怨两清,你不用再总记着我的好了,想走便走。”他顿了顿,接着补充道:“等我伤好些了,自然也会回学校,决不麻烦你。”
杨青山自己说得一派爽朗潇洒,却发现何立忽而把手放到了他的额头上。他无奈地轻轻躲开了:“干嘛啊?”
“还真是发烧了,”何立喃喃地说着,不知是在跟杨青山抱怨还是在自顾自地言语:“怪不得净说胡话。”
没等杨青山发作,何立便赶忙躲开了:“你好好休息,我不烦你。”他把杨青山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走之前还把满满一大杯温热的水放到了杨青山床边的小柜子上:“我走了。”
十天后,午后。
“立儿,”何学义端着一杯茶:“过两天我也该回去了。”
闻言,何立赶忙点了点头:“爹,一路顺风。”
何学义无奈地笑了一声:“立儿,我这次找你过来,为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何立满心疑惑:他爹跟他还能有什么事?
没等他问出口,何学义便接着说:“郑大人如今虽是军机大臣,身居要职,可他前几日与我说了,他做不惯中央的职务,已经上了折子,就快就要调到地方上去了,如今在朝堂上可能也说不上太多的话。”他望向何立:“他的意思是,让你先出去避避风头。”
“啊?”何立有些讶异,不过立刻又反应了过来:“好,我都听爹的。”
“郑大人和我在西北都有不少势力,当初创建兰州织呢局,咱们家也出力不少。”何学义接着说:“按照我的意思,你拿着我的信和身份凭证到兰州去,等今年秋天开学的时候再回来上课。”
“去兰州?”何立愣住了:“可是,我还有课业。”
“原来你知道你还有课业啊?”何学义瞪了他一眼,丝毫没给他留余地:“明年这个时候再补吧。”他顿了顿,接着沉下声音,显出了几分柔和:“你放心,咱们家很快就要风光了,最多到今年秋天,一定能让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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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上课,不一定能日更了,尽量吧,暴风哭泣1551
第十五章 求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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