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冉广浩被鲜血淋漓的拖到一旁,段铭承也快速返回纪清歌身旁,俯身之前先尽量收敛了自己一身的暴戾杀机,又迟疑的抬手嗅了嗅自己衣袖……还好,没沾染到什么血腥气息,段铭承放了心,这才重新把纪清歌半抱起来。
“纪姑娘?”
纪清歌静卧了这一时,脑海中的轰鸣减轻了许多,只是眼前事物依旧看不清晰,却已经能勉强听清段铭承的声音。
“恩公……?”
段铭承看她黑漆漆的眼瞳依然还是没有焦距,就知道这姑娘此时应该还是看不清他,心中虽然叹气,也只得缓声说道:“是我,不要动。”
一边叮嘱别动,一边再次小心的摸上她的后脑。
指尖轻轻碰触,一个已经充血水肿的大包,段铭承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再次摸索了一番,还好,颅骨应该确实是没有破损,指下触及的地方除了那个包之外,没有什么可疑的凹陷地方。
他指腹轻轻在那个猛力撞击出来的肿包上按了按,纪清歌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猛一转头想要躲开,眼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段铭承连忙收了手。
纪清歌挣扎了一下又不动了,有气无力的哼道:“恩公……晕……”
段铭承叹着气把她头给小心扶正,哄道:“晕就不要乱动,嗯?”
真是有赖于邓志良贪婪奢靡,马车之内铺陈都是华丽非凡,底板上铺着海外来的长毛绒毯不算,四壁也都包着锦缎,板壁说到底也只是木头的,这才侥幸没有大碍。
否则那样巨力的一撞,若是身后的不是车板而是砖石铜铁的话……段铭承简直不敢想。
纪清歌此时晕得着实难受,无论段铭承说什么她也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静了一刻,终于想起那个伪装的‘老张头’来。
“恩公……”
“嗯?”段铭承正检查她脖颈上的掐痕。
冉广浩体格高大,手掌也大,纪清歌脖子被他掐在手里几乎握了大半圈,此刻瓷白如玉的肌肤上刺眼的映着大半圈的青紫……幸好冉广浩彼时虽然是有意激怒他,但应该也存了继续留她做为人质的心思,这才没有真的下死手。
否则一个孔武有力的习武之人,想要捏碎她的脖子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逃犯呢?”
“抓住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将适才那血腥一幕轻巧带过,段铭承也不再多说,动作小心的把她抱了起来,叮嘱道:“别乱动,嗯?乖乖的,不然会晕。”
……不乱动也晕啊……
纪清歌欲哭无泪的想着,虽然颅骨没有伤损已经算是万幸,但到底头部受创,此刻她睁着眼的话就是眼前所有景物都在不停旋转,闭上眼则是一片黑暗之中自身在不停旋转,随着无止尽的眩晕带来的,就是恶心反胃和耳鸣不休。
一路回到府衙,先招了兑组医者来给纪清歌看伤,只是这伤在后脑,又是撞击,医者也没什么好办法,若是别处,还能敷药帮助化瘀,后脑的话敷了药却会和头发黏成一片,难以换药不说也难以清理,也只能斟酌着开了一剂活血化瘀宁气镇痛的汤药。
结果煎好的汤药喝下去没一会,就全被她点滴不剩的呕了出来。
这下就连医者也彻底的没了办法,只得苦笑道:“纪姑娘这是眩晕难忍,此时针砭药石都是无用,唯有静养方可。”
段铭承听了也知道没有办法,只得好歹哄着喂了她几口水,看着并未再度吐出,这才多少放了心,安顿好纪清歌之后,自己又忙着去处理后续事务。
白海城这一趟行程迄今为止勉强可以算是告一段落,虽然那名参与贩卖军械的海商依旧在逃,但首恶已经抓捕归案,他们飞羽卫也必须尽快抽身。
毕竟,杜修那边随时可能出现不利情况。
他带来的飞羽卫一共二十六人,在地库之中折了两名,此时还有二十四人,光是府衙大牢里关着的一大堆人犯数量都比他们的人多,所以……除了极个别的尚未定罪的……譬如那座地库的东家,其余人犯只留首恶。
那些不太要紧的,诸如郊外截杀时留下的活口和那些亲兵、还有兵器铺中的伙计等等……既然不方便押送,也就没必要带走了……
很快,牢中就飘出了浓郁的血腥气。
不是没人求饶,只是,求饶也没有用。
靖王就算是下令把他们一个不留,在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只要回头折子上写清来龙去脉,必然没有任何人胆敢说个不字。
毕竟铁证如山!
光是在此缴获的罪证就装了足有几大车,其中有杜修的绝笔密折,有从冯四手中收缴的几十把雁翎刀,还有翻遍了邓志良宅邸之后挖出来的数十万两贪墨出的赃银。
至于那笔军饷,已经变成了南洋水师之中大部分的军械和火|药,此时虽是无法追回,但好在邓志良肥的流油,光是从他私宅中抄没的金银也已足够补上军饷的缺。
而冉广浩则是直接丢给了兑组,也并不要求如何医治他,不过是免得他流血至死罢了,至于伤残……靖王殿下完全不在乎。
留他口气将来好能说话也就足够了,谁还在乎其他?真要伤重死在了半路那也是他自己命不够硬!
等林林总总一堆事情大致处理完毕,早已是深夜时分,回到府衙书房的段铭承一进门就看见本应入睡的纪清歌却依旧睁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黑如点漆的眸色映衬之下,更显得脸上毫无血色,床边的几子上冷冰冰的晚膳点滴未动。
“怎么不睡?”段铭承眉头微皱:“你头部受到震荡,睡眠有助于养伤恢复。”
……一下午加一晚上她都一刻未眠?这样岂不是伤上加伤?本来她就已经吃不下东西,再不入睡,精神虚耗哪里还能养得好伤呢。
“……头晕。”纪清歌轻声答道。
她也想休息,今日这一遭本来也已经足够惊心动魄,又有伤在身,怎会不疲惫?
只是一合上眼就天旋地转,睁着眼的时候好歹还能依靠周遭景物有个定位,一片黑暗的话简直就是眩晕得难以忍受。
中途她也尝试过坐起身子,结果不动还好,一动更是连平衡都难以保证。
坐也坐不成,躺也躺不成,后脑处又是钝痛不止,简直就是比酷刑还难受。
“看得清东西吗?”段铭承抬手到她眼前试探着,纪清歌连忙转开目光……她本来就晕,他的手在眼前一晃,更晕了……
段铭承叹着气起身出去,不一刻便端了一碗清粥回来,几乎是半哄劝半逼迫的才喂她吃了半碗,见她实在闭口不肯再吃,这才搁了碗,自己袍摆一掀上了床榻,小心的把她抱起来,一手稳稳的扶住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问道:“这样可好些么?”
纪清歌晕乎乎的靠在他胸前,心中感到一丝异样,却转瞬也就释然了——
人家堂堂一个王爷,自己不过是个商户女,还被除了族,说句难听的——算是什么东西?人家心慈关照一二,自己若是多心,倒显得心中不坦荡了。
而且……纪清歌下意识的拱了拱,这样半躺半靠的姿势,头部又有着稳稳的支撑,确实安稳了许多。
纵然合眼之后依旧眩晕,但耳侧传来的是清晰有力的心跳和绵密悠长的呼吸声。
……黑暗之中,并不孤独。
段铭承看她终于乖乖合了眼,总算放心了些许,她头部受创理应静养,但他却行程紧张。又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白海,可若是带她一同启程的话,山高水远,沿途颠簸,还谈什么静养?
也只能抓紧他尚未动身启程前的这些许时光,能养复几分是几分了。
心中想了一刻,察觉怀中少女的呼吸频率依旧,并没有睡着的迹象,段铭承无奈:“还是晕么?”边说边小心调整了一下她头部的位置。
纪清歌其实是微有几分不自在,毕竟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被人这样抱着入睡过,这才一时没能睡着,听见段铭承问她,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得含糊道:“恩公,红桃可有大碍?”
“她?”段铭承诧异了一下,想了想才道:“摔了一下,没大事,打发她回去了。”
……危急关头扔下主子的下仆,没问罪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纪清歌哦了一声,她其实只想找些话说来分散一下心思,还没想好话题,就听段铭承语音和缓的说道:“今日之事,你不该给他反击机会的。”
“车内空间狭小,你与他近身相搏本来就是吃亏,察觉他有异动,便该一剑捅了才是。”
段铭承音色虽然和缓,却听得纪清歌一阵气闷——
“可那是恩公要抓的人。”
察觉到怀中少女音色中明显带了委屈,段铭承叹口气轻拍着她的背心,耐心说道:“我手中搜集的罪证已经足够定他的罪,那种败类,能死在你剑下本来就是轻饶了。”
纪清歌听得有几分疑惑,要抓活口的人犯,她若是杀了,回头恩公受到怪罪怎么办?
下意识的想抬头,立刻就被段铭承摁住了头侧:“乱动?不怕晕了?”
“可……若是杀了……”
“杀了便就杀了,我带颗首级回去也没什么两样。”段铭承这才明白她明明剑都抵住了冉广浩的脖子却没有下手的原因何在……原来是怕自己办案交不了差么?
曲指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说道:“本王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知道了么?不需要你顾及那些有的没的。”
……今日形势那样危急,若是他没能来及赶上马车……若是冉广浩没有想留人质性命……段铭承只要一想到或许会发生的后果,就止不住的心悸。
“清歌,你记住,今后不论何事,都首先要已自身安危为先,嗯?其他任何事都是排在后面的,记住了?”
纪清歌除了乖乖应声还能说什么,又静了一息,突然想起来:“恩公,我的剑呢?可寻回了么?”
“寻回了,没有损坏,好好的收着呢。”段铭承声音很温和:“你怎会有那样一柄剑?”
……虽然品相略有残损,却也是一柄好剑!
“是我娘的……”纪清歌此时已经有了几分困倦,段铭承出口的话语始终轻柔和缓,如同涓涓溪流一般流淌在耳迹,连同他清晰规律的心跳声一起,交织成一曲让人放松心神的调子。
渐浓的睡意中,头顶清润的音色再次传来,“怎的又叫我恩公了?”
“恩公……”倦意如同潮水渐渐弥漫了上来,纪清歌模模糊糊的答道:“比王爷……顺口……”
哈?
段铭承哭笑不得,低头看看怀中少女已经安安静静的瞌眼睡去,也不再开口,轻拍着她的背心。
未几,却又听见模模糊糊的半句——
“王爷……谁都能叫……”
而恩公,才是她的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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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铭承:所以老老实实叫相公不就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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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想不出章节名的作者菌决定放弃挣扎,今后不起章节名了,嗯哼,太头秃了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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