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现身几乎让今日来了此处踏春的大小官宦人家都大吃一惊,等再看到他牵着辔头的马儿背上坐着个姑娘的时候,甚至有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不乏有人悔得直跺脚,赶紧差人立马去将自家的姑娘小姐们寻回来——早知道靖王会来的话,她们谁会放姑娘们去别处?肯定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自家马车这边打扮得漂漂亮亮老老实实等着见驾,可现如今……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另外一部分人家的女眷还冷静几分——也不看看人家靖王身边早就有了姑娘?!这会子再将自家姑娘往人眼前送又有什么用!
然而,她们不想送,却有的是人想送。
即便是将来靖王正妃轮不到自家姑娘,可总还会有侧妃啊!对于那些门户本就较为低微的人家来说,哪怕只是个侍妾,也是愿意的!
除此之外,更多人在意的却是那马背上的姑娘到底何许人也?
竟然能让靖王殿下亲自给她牵马?
由于她们国公府一行来到之后纪清歌早早就逃去一旁躲了清闲,所以来拜访秦丹珠的同时见了柳初蝶却没有见过她的大有人在,直到靖王牵着马径自走到安国公府的马车旁边,伸手从马背上扶下了那姑娘,这些一肚子都是好奇的人们才终于能断定那应该就是……国公府的姑娘……吧?
可刚才国公府少奶奶介绍的表姑娘,和现在这个,好像……不是同一个?!
难道安国公府还来了其他姑娘?!
而且还是一来就送去和靖王殿下凑做了堆?
不对……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个没完的人终于后知后觉的记起一件事——她们在猜测的对象是靖王!
靖王那是你想凑就能凑做堆的么?
所以……这是靖王自己愿意的?!
这样的猜测甫一涌上心头,就让不少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约而同的打量起那个眼生的姑娘来。
纪清歌此刻刚刚下马,老实说,纵马驰骋确实是一件乐事,但她今日到底穿着的不是骑装,女子普通的衣裙骑在马上只能侧坐,这也是为什么段铭承不敢真让她自己骑的缘故,此刻下了马也要整理一下衣裙,鬓发也被风吹得有几分凌乱,是以段铭承扶她下马之后并不停顿,直接牵着她的手儿送上了卫家的马车,亲手帮她落了车帘,这才冷淡的抬眼扫了一遍,眼风到处,那一道道或是好奇或是探究的目光顿时就全收了回去。
纪清歌本人对这些目光并非一无所觉,也被看得有几分脸红,但她却并未往段铭承身上想,只以为是自己纵马有几分忘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难免叫人诟病有失仪态罢了,所以下了马背便叫上珠儿进了车中整理仪表。
秦丹珠心中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她就算再傻,也知道今日靖王这样公开带着她的小表妹露了这么一面,等于直接将清歌给推上风口浪尖。
之前帝京之中隐约流传的那些传言她不是没听过,但毕竟还能当乐子来听,反正无人知道当事人就是她们安国公府的表姑娘,传的再凶,也不会实际影响到清歌什么。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今日是女儿节,此处又是帝京官宦富庶人家女眷们聚集的地方,这靖王偏偏选在此时此地露面,露面就算了,还竟然是亲自牵马送清歌回来这样的方式!
他这样的举动和亲手将纪清歌推出去供人嚼说有何区别?!
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秦丹珠此刻只怕已经将靖王殿下瞪出内伤来了,就连段铭承送纪清歌上了马车之后一转头看到这位国公府少夫人一脸的杀气凛凛,都不由愣了一下。
“殿下——”秦丹珠努力压着火气,低声道:“大庭广众,您——怎能——”
“少夫人,本王发乎情,止乎礼,又有何不妥之处?”
“你——”秦丹珠被段铭承淡淡一句噎得不上不下,气道:“所以就任由清歌日后成为别人口中的话柄?”
“话柄?”段铭承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这才明白这位国公府少奶奶这样气势汹汹是为了什么,挑眉道:“少夫人,除非日后安国公府准备将清歌藏于深闺,不然仅凭她是卫家外孙女这样一个身份,就已经会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这怎么能一样?!”秦丹珠咬牙道:“事关清歌的清誉,若是惹来闲话……”
一句没说完就被段铭承淡淡的打断了:“他们不敢。”
秦丹珠猛然就顿住了话音,段铭承笑了一下:“所以少夫人请放心吧。”
——他此次带着纪清歌没有避人,一则是压根不觉得有避人的必要,二则也是让那些没事就喜欢风言风语的人家看看,他靖王就是属意国公府的表姑娘,又怎样?放眼整个京城,胆敢不修口德议论他长短的人只怕还找不出半个来,与之同理……明知他对人家姑娘另眼相看,还有胆量敢去对着纪清歌说三道四的,今日之后恐怕也没几个了才是!
如果他是普通男子,今日这样的举动确是不该,但这卫家少夫人关心则乱,忘了他是靖王殿下。
有了今日这一场,除非有人会冒着惹怒他的代价去嚼说纪清歌,否则那些流言蜚语从今往后都要绕着她走了。
目送着段铭承淡定离去的背影,秦丹珠半晌才叹了口气。
靖王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除非她们国公府今后将小表妹圈在家里不许见人,否则落入别人眼中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虽说她从心底里不愿意让清歌背后遭人言说,但如果只是正常的评论言辞的话,到也不必放在心上。
也不过是和帝京之中官宦人家的女孩儿们一样罢了。
至于她原本担心的那些难听的言辞,除非有人敢触靖王的霉头,否则想来也是不会出现才是。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但秦丹珠心中却仍是觉得不太是滋味,再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就等着靖王殿下离去之后好来探问一二的大小人家,让这位少奶奶止不住的叹气,虽说她今日出门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自己这一天只怕都会忙于应酬,但实际真做起来,仍然是让这个不太擅长此道的爽利女子格外头疼。
“表嫂,可是累到了?”纪清歌在车内让珠儿给她重新梳了一遍头,刚下马车就看见秦丹珠一脸的心力交瘁,连忙过来扶住了秦丹珠的手臂。
“没什么,就是……唉,这些夫人太太们,一句话要拐成三个弯来说,真是让人听得头疼。”秦丹珠苦笑。
纪清歌不疑有他,听见是为这个发愁,不由失笑:“既如此,今日我们早些回家便是了。”
“这怎么行?”虽然不爱跟这些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女眷们交际,但秦丹珠却也知道在帝京风俗之中,如今日这般可以让闺阁女儿们外出游玩的日子并不多见,也只道:“你和柳姑娘也难得出来松快一日,何况出门前母亲也说过了……”她苦笑着唉了一声:“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秦丹珠这一份无奈至极的比喻听得纪清歌不禁莞尔:“表嫂说的是,这一刀迟早都要挨到身上的。”
……卫家今后在帝京常住,怎么也不可能少了人情往来这方面,这一关秦丹珠作为当家少奶奶是怎么都躲不过的。
不等纪清歌再劝,秦丹珠已是眼尖的瞟到又有打扮得贵气逼人的妇人向着这边而来,也只得叹着气一拍纪清歌的手背,示意道:“去寻你表姐去吧,你们两个在一处多少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再逛上一时记得回来用午膳。”
柳初蝶?
纪清歌想到此前林间偶遇时她的那副表情,觉得自己这个表姐只怕不一定会乐意和自己‘相互照应’,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表嫂今日虽然不劳力,却十分的劳心,听见她的吩咐只点头道:“那我过一时与表姐一同回来。”
一句说罢,便再度沿着那条小径迈入了林间。
柳初蝶此刻已经早忘了她之前的那一分不快,她虽然平日里心思也算多的,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家,众多官宦人家的女孩儿们团团围拢之下,只叫这个原本还时刻提醒自己要留意身份的女孩脑子一阵阵的发热。
那些肯来奉承结交她的人,多半都是京中家世较为普通的姑娘,真正自诩是贵女的,如燕锦薇她们那一撮,并不是很肯放低身段来凑趣。
还有部分人,虽然是有心想要平辈论交,但却又看着她那炫耀一般插得不论不类的赤金头面却了步——柳初蝶出门之前自己挑拣佩戴的是点翠嵌水晶的簪钗,配她今日的衣着到也得体,但后来大长公主段熙敏给她亲手插戴的却是赤金嵌红宝,因为发式原因,只戴了半副头面,和原本她自己的点翠水晶首饰掺杂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又劝退了几个自诩清高不流俗的姑娘。
肯来的,自然是愿意结交也愿意奉承的,这些人家的姑娘,不在乎柳初蝶的装扮到底是不是有几分怪异——大长公主亲手赐的首饰,便是怪异几分又怎样?这里有多少姑娘想得都还得不着呢。
一时间,柳初蝶身边最少围了十来个姑娘,各自带着自家贴身的丫鬟,放眼望去一片的莺莺燕燕。
“真的?你真亲眼见过鬼方人?他们是不是青面獠牙?”
“自是见过的。”柳初蝶团扇矜持的遮着下巴,恰到好处的露着腕子上那一串红润夺目的珊瑚珠:“其实看着也没什么太出众的地方,做了俘虏还不是一样,再硬气,也是活命要紧些,咱们大夏的兵马面前,让跪就得跪么。”
柳初蝶其实并没有亲眼看见过鬼方人,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信口开河,反正在这里的姑娘们也都没见过,她又懂得避开那些太过详细的描述,只似是而非的说上几句,到是听得人一时难辨真假。
不说是这些闺阁女子们,就连流连在此的部分男子儿郎也不由凑在外围听得入神。
她们一行此时人数不少,沿着那一汪碧蓝的湖畔一边闲谈一边漫步,柳初蝶正说到高兴处,眼角却冷不防瞥见一抹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那处小径的出口。
那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裙,不是纪清歌还是谁?
今日被众星捧月得颇有几分飘飘然的柳初蝶陡然之间心口一阵郁气,甚至在她自己脑子做出反应之前,脚步已经率先迈向了相反的方向——
“这边逛得有些闷了,不若去那边走走?”
她如今隐隐是这一群人的领头也似,她迈开脚步,其余人也就随她一起沿着湖畔折向了另一侧。
纪清歌刚远远看到她,还没来及出声招呼,就眼睁睁看着她那表姐明明白白已经看到了自己,却偏偏又转了身,随后身影就被跟着的那一群人给遮掩了起来。
她此刻刚来到那一处开阔湖畔,眼看和那一群人还有着距离,也不好就在此高声呼唤,也只得带着珠儿一起加快脚步,她是武者步伐,真要追那一群小姑娘也不过就是片刻的事,然而刚刚追到人群边沿,也才刚有陌生的姑娘一眼望到她那和柳初蝶相同的衣裙面露惊讶的时候,那离她还有着数步之遥的人群中心却蓦然传出一声尖叫,随后就是水花四溅!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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