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个人名义签署糖心娱乐旗下雇佣关系的劳动合同？”
    万俟祁捏着合同，指出了隐藏在众多条规中不起眼的一条。
    前面的条规虽多，但跟拿走他们所设计的社区游戏版权相比，都不算什么。但这一条，实属有点过分了……
    “对，我们希望能在项目之外，邀请你们加入糖心娱乐。”
    万俟祁扯动嘴角，身体后倾了些，显得有些冷淡，“沈总，要不是了解你对我们项目的期待，恐怕我都以为你是打着幌子来招员工呢。”
    合作谈着谈着，成了“卖身”大会？
    而且从其他条款看来，这一条还是必须遵守的。
    沈瑭心却已经料到了这个反应，语气不慌不忙，“万俟师弟果然很聪明，我就是看上你们的人了。”
    “看不出贵公司很缺修电脑的，一上来就招四个？”白宇天只觉得荒谬。
    又不是科技公司，即便是要聘请他们进行程序开发，以外包形式便够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必要成为糖心娱乐的员工？
    云声升也很不解，“这里面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
    三人都盯着沈瑭心，面露怀疑，沈瑭心得知时机已经成熟了，缓缓地道出自己的那一套。
    “大家先别急，我对各位的了解早在认识之前，因此我可以肯定地回答，这个合同是我本人的真实想法。”
    “我正是透过你们专业上的出色，而认为你们具有优秀的特质，这是我愿意跟你们达成合作的原因。”
    “我想跟探讨一些合同外的事情，这可能会占用一些时间，可以吗？”沈瑭心询问着。
    “您说。”
    “你们了解娱乐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人的本能是追寻完美，打赢游戏是一小时的完美；穿上漂亮的衣裙是一天的完美。
    人们总在不断地去满足自己对完美的想象，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填不满，而一次次过渡到更大的满足感之间，都是捉摸不定的空虚缥缈。
    娱乐公司做的就是，打造出最趋向于完美的标志物。吸引群众走到布置的梦境前，知道完美是可以具象化的，有终点且可触碰。
    而我们称这些‘标志物’为‘偶像’。”
    “这听起来很伟大，但我不理解沈总对我们这些外行人说这番话的目的。”万俟祁拧着眉头，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就经纪公司和偶像了？
    “因为向各位讲述这些在我看来十分必要，这关系到我们下一步的合作。”
    “从截止目前为止的2支短片与首次的即兴演出足以看出，各位具有成为偶像的潜质。”
    沈瑭心的眼神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几瞬，捕捉到各色的诧异。
    “所以沈总的意思是，我们在公司担任的职务是——艺人？”
    沈瑭心真诚地点头，“我以为，我在首次合作上已经向你们传递这样的讯号了。”
    三人面面相觑，这感觉是什么——我们准备好迎接高数，你跟我们说考的是英语专八。
    双方的讨论闹了半天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沈瑭心说的自然是虚话，要是早让他们知道他的想法，恐怕都不存在这场谈判。
    理工科的孩子，脑瓜都比较轴一点的。
    据他所打听到的，在场的三个才貌俱佳的明日之星，没有一个人想要走上这条路，没有！
    三人在大一填写的职业规划中，填的分别是：软件工程师、数据挖掘研究员、项目产品经理。
    在看见这份三百块大洋买来的消息时，沈瑭心都惊呆了。
    世界上怎么有那么热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沈瑭心稳住思绪，今天的每一句都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目前一切仍都在掌握之中。
    见他们还是不为所动，沈瑭心转而用另一种方式劝导着。
    “你们，就不想在最好的年华里，尝试截然不同的人生吗？”
    万俟祁在此时忽然起身了，杜绝某人继续灌输些洗脑言论。
    “不劳沈总跟我们传授经验，只希望能给我们十分钟时间，回来后一定给您最后的答复，谢谢。”
    话音刚落，万俟祁拉起两个小伙伴夺门而出。
    剩沈瑭心一脸懵，气了？我看起来那么像传销组织头目吗？
    -
    苏安哲端着咖啡茶水远远走来，看见三小只跑得飞快。
    进了办公室，里头只剩某个大总裁，递给他一杯特浓的咖啡。
    “老大，你说了啥？把小家伙们吓得那么惨，跑起来跟逃难似的。”
    沈瑭心端起咖啡一嗅，光是闻着醇香的味道都足够提神。
    嘴角一弯，“就是想签他们呗，没想到还是给吓跑了……安哲，你咖啡泡得越来越不错。”
    苏安哲本来想提醒沈瑭心两句，别贸然把公司重兴的关键放在几个刚认识的小孩子身上。而听见末尾的夸赞，很没出息地噤了声。
    “没啥，熟能生巧。”苏安哲端起自己的那杯，也靠在边上喝着，眼神飘向窗外。
    最初，他们只租借着一个低矮的平房当办公场地，公司总人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熬过了最难的创业期，他们终于等到了天使轮投资，然后是a轮、b轮……糖心娱乐越做越大，公司也终于在一年前搬到了这个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窗户下，高楼林立，车辆疾行，17楼的高度足以让苏安哲看得很远……
    “老大，你觉得他们会像我们一样。”苏安哲说的是陈述句。
    沈瑭心也凑过来，靠在窗边，“谁知道呢？希望吧。”
    聊到他们，沈瑭心也不自觉期待了许多。
    “有才有貌，再加上我们的助推，日后必然有不输s·one的登顶人气。”
    苏安哲没话了，老大看人的眼神，一向很准。
    “你对他们，很喜欢啊。”
    两人沉默了小半会儿，百无聊赖地看着车马繁华。
    如果今天签不下来，沈瑭心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重新潜入大海捞珍珠，哪里还能如此惬意。
    “安哲，你好点了没？待会结束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
    苏安哲刚想装个忧郁小王子，就这么给破坏了气氛，“你真是煞风景！”
    把手上的咖啡杯推给沈瑭心，怒气冲冲地甩门跑了，像是炸了毛的小狮子。
    沈瑭心：气什么？
    咖啡还剩了个一半，刚好，沈瑭心喝完自己的还嫌不够，端起就喝了。
    只是他的这杯加了很多糖，喝得沈瑭心并不适应。
    该喊苏安哲戒糖了，容易氧化、发胖、谢顶……
    沈瑭心却忽略了，他俩咖啡杯上的印花除了方向，其余相同，恰好能印成一颗完整的爱心。
    -
    一处无人的角落，有三个年轻人围站一圈，陷入激烈讨论。
    就在短短五分钟期间，从音量一开始的低沉到后来语速加快与语气生硬，能看出这场讨论并不愉快。
    万俟祁和白宇天持不同意见。
    万俟祁反对这样不明不白地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圈子，尤其，这是在他们拥有其他备选方案的情况下。
    “与其把自己交代在这，不如我们自己运营。虽然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只是大创比赛的奖金，但如今是为了把产品的理念传达出去，我们并不急于这一时的，对么？”
    “万俟，这是个流量时代，如果没有渠道和资源进行推广传播，依靠我们四个人，是走不出去的。”
    白宇天觉得万俟祁太固执，这样几乎是陷入被动。
    “宇天，你听我分析，从嘉年华入驻的客户群300，再到当天晚上我们以自媒体方式运营到现在吸引的群众，已经到了1万量级。并且，这都是优质的客群。”
    “只要善加打理，我们完全有能力自己把这个项目做好，只是会相对慢一点。我相信，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绝对是值得等待的。”
    “你说得对，但是你有绝对的把握，光靠我们的力量就能把自己的作品送到更高的平台？”
    白宇天的父亲是个烂人，但他起码教会了白宇天一件事。
    “选择比能力更重要。
    有时候我们就是得依靠外界的助推，才能浮到上面去，外面的世界不像我们身处的大学校园那么简单。”
    万俟祁就像在劝导一个思想上开小差的学生。
    “宇天，我知道有这份助力我们能相对轻松一些，但如果代价是，要我们其中的一人，从此走上另一条想都没想过的道路，我认为，不可以。
    也许，像沈瑭心说的，我们各自都有一些天赋，可这又怎样呢？这个偶像包装的路子，就是个年轻饭，更不是我们最初想要的。”
    你说这是选择，但在我看来，这是诱惑。
    我们应该清醒地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什么，而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而选取一条注定备受非议的捷径。”
    白宇天的表情随着万俟祁铺天盖地的劝导，而逐渐冷了下来。
    抱着胳膊，退后了两步，“多一条路不好吗？”
    “就算是捷径，多一条路，不好吗？”
    “万俟，我知道你的人生一路畅通无阻，但能不能麻烦你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运，幸运到不用去考虑风险。”
    万俟祁难以置信，白宇天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白宇天，你摸摸你的良心，我没有照顾你的感受？”
    白宇天很淡地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对你来说，项目可以失败，但对不起，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后的机会。这次输了，我就不玩了。”
    白宇天就要抽身离开，结果给一道小小的力气抓住了衣角。
    正想骂回去的时候，发现……拉他的是声升。
    “别吵了，你们两个互诉衷肠那么久，都还没听我的想法呢。”
    云声升眉一弯，笑容盈盈地打趣，成功把两个大男生蹿到全身的火苗都浇了灭。
    说实话，在此之前，云声升这三剑客好得跟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似的，应该不会吵架。
    而全程围观之后，云声升忽然明白了，这种不顾场合的互怼，应该才是友情真实的样子。
    两个男生都很尴尬，要问为啥？
    两人冷静后，静静思考，刚刚各自都说了什么……
    万俟祁，“那些都是假的！你要听我的！”
    白宇天，“你才是假的！虚伪！”
    万俟祁，“你怎么那么没脑子？好歹你都分不清？”
    白宇天，“要你管，不关你事！”
    ……
    万俟祁和白宇天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没忍住，笑了。
    他们刚刚吵架真的很小学生。
    “抱歉，刚刚太激动了，我不该什么想法都强加给你。”万俟祁先道了歉，他确实太霸道，他想的，未必宇天也想。
    “我也抱歉。刚刚口不择言，说了些难听的，别往心里去。”白宇天又回到万俟祁身边，闲闲地靠在墙上。
    “那是你心里话？”万俟祁突然问。
    “……不是，战术垃圾话而已。”
    “那你战术挺厉害的……”万俟祁低声说了一句，白宇天那番话，说得让他心里不舒服。
    见两人的情绪缓和下来，已经过去了七分钟。
    云声升清了清嗓子，跟两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综合你们的分歧点，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你们看，能不能用……”
    -
    十分钟后。
    沈瑭心略微焦躁地在办公室里打转。
    时间越久，他越有一种“看守了大半天的崽子们都跑了”的感觉。
    难道，真的要跑去各个艺术学院，寻找几个应试教育上来的模板式的艺人么？
    不是不行，但……这距离他所要构建的宏伟帝国，无疑是又绕了些远道。
    门被敲响的刹那，沈瑭心感觉到哪颗飘到17楼窗外的心又重归原位。
    他们回来了！
    “你们想好最终的答案了？”
    沈瑭心维持着那淡定得不行的表情，实际心脏蹦跳地剧烈，不断劝慰自己，既然没有直接扭头就走，应该是有机会的！
    “沈总，关于这份合同，我们认为还有调整的空间。目前的，恐怕我们难以完全接受。”
    沈瑭心的心蓦地石化了。
    “以及，后续，关于劳动合同的订立，我们也希望能参与到合同的拟定流程中。”
    后续的劳动合同？
    沈瑭心的心又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