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红齿白间,那刺耳的笑声传入司徒漠的心底,那不曾见过的神态印入他的眼帘,落入他的心湖,他开始恐慌。
她依旧笑着,不停地笑,那双无情的冷眸对着他,如蛇一般紧紧地缠绕着他。
“不要笑了!”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司徒漠终于忍不住跨出一大步,将她的双肩紧紧抓牢,摇晃着让她停止着折磨人的一幕,“该死的,不要再笑了!苏晓玥,够了,不准再笑了!”
司徒漠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他只知道他要尽力阻止她狂肆的大笑,他可以看她冷若冰霜的脸,可以看她嘲讽无情的笑,可却不能见她如此模样。
可是,苏晓玥的笑却没有因他的动作和言语而停止,那笑声让这静僻之地的鸟儿纷纷逃离,各奔东西,也让守卫们不约而同地偷偷看向她。
笑声依然在持续,苏晓玥的唇角和眼底是无尽的讽刺。是啊,她太天真了,既然还问出如此不可能的问题出来。既然他不惜用药物控制她,他又怎么会给她解药?
天真!实在是太天真了!
苏晓玥,你真的太天真了!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你的心竟然变得如此天真了么?
司徒漠忽然不敢看下去了,他怕再看下去,也许他就会将她放开。
没有再阻止,司徒漠只是紧紧地将她僵硬的身子拥入怀中,可是,他却听不见她的心跳,满耳皆是她刺痛骨髓的笑。
一圈圈的涟漪轻漾着,不知是因为那风,还是因为苏晓玥那自嘲的大笑。
许久,终于,那笑声逐渐变小,最终停息。没有了大笑声的世界,顷刻之间变得死寂。即便风还是那样吹着,将湖面吹出褶子,即便树还是青葱,装点湖面,可是,却已经毫无生机可言。
听到她的笑声渐渐变小,司徒漠一颗被紧紧揪住的心稍有一丝的放松,但是在一片死寂之下,他又重新将一颗心脏死死地揪住了。
“玥儿?”司徒漠不自觉地唤着怀中女子的名字。
没有回应,连身体也一如方才的僵硬,却又比方才多了几分森冷。
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司徒漠接着细碎地叫着苏晓玥的名字,“玥儿,玥儿……”
“放开!”两个冰冷的字不经意间落下。
抱着她的手一震,好一会儿之后,司徒漠终于将手轻轻地松开,一点点地移回到自己的身后,面对她时,亦将身子与她相隔几步开外。
她森冷,他恢复淡然,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对我来说,活着或者死去都无所谓,就算这副躯壳现在就腐烂也没有关系。”苏晓玥缓缓地开口,绝然的眼神落在司徒漠的身上。
司徒漠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抿紧的双唇露出发白的颜色。
“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中了这个身体的哪里,才会如此执着,又或者我本身有什么利用价值,你才会将我囚禁在这皇宫之中。但是,这一切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苏晓玥淡淡地陈述着,“我只知道我的灵魂是自由的,它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会只属于我。如果你想要将这副躯壳和我的灵魂一起囚禁,我只能告诉你,你会失望。”
“我不在乎你给我吃了什么毒药,也不在乎是否有药可解。既然你要我待在这宫廷里,那么,我就待到你自动放我出去的那一天。如若到了这毒无药可解,到了我毒发身亡的那一天,那么我将与火焰一同消失,连同这身体,连同我的灵魂。我说到做到!”
这一段话,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缓慢,那么清冷,一字一句,明明声音那么轻,却仿佛洪钟震彻司徒漠的心扉。
被她一番话震住的司徒漠默然地看着那个决然的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而后再无声亦无息。徒留司徒漠一人立在这青草地上,仿佛这世间只剩了他一人。
司徒漠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他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她说的哪句话震得连血液都凝固,连身子都无法动弹。
风轻轻地拂过他零散在空气中的发丝,也拂过他的脸颊,可是,直到许久之后,司徒漠才感觉到属于风的温度。
那时,已是夕阳染红天边的黄昏。
从浣月湖离开,苏晓玥便回到了玥妃殿中,冰冷的面孔止住了她殿中宫婢们关心的话语,更是将她们驱之门外。
整整一个下午,苏晓玥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发呆,也许是将想的话都已经跟司徒漠说出来了,脑子里空白的一片。
终于,太阳渐渐西斜。
倦意像潮水一般朝坐在镜子前的苏晓玥袭去,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苏晓玥明白过来,药物又开始起作用了。
可是她仍然只是坐着,也许,也许她撑一下就过去了。
然而,时间并没有过多久,透过面前的镜子,苏晓玥迷糊中看见自己的眼皮激烈地打着架。铺天盖地的睡意向她侵袭而去。
不能,撑不下去了!
意志还在死撑着,可是这身体却不再听话。跌跌撞撞地几步,苏晓玥那副瘦弱的身体已经落到了舒适的大床上。
黑,一点点地进入她的大脑,与世隔绝。
黑夜悄悄地拉开序幕,司徒漠像往常一样一个人用完晚膳便回到了上书房内,斜卧在暖塌上看着手中的奏折。
这一年是揽月皇朝多灾多难的一年,不同的地域,东方洪涝,西方干旱,有许多的事情尚待好好地处理。所幸,他知人善任,没有民不聊生,没有饿殍遍地,他的皇朝一如往常的繁盛。
只是,此刻的他看着手中的奏折,却一个字也不曾看进去。
司徒漠所幸紧紧地闭上眼,将一切隔绝,却只将一个人填入自己的脑海。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上,该撂牌子了!”略显尖锐的声音,只属于一种人。
司徒漠皱眉抬眼,而后缓缓地坐起身来,微眯着眼看向来人手中端着的一张张木牌。冷冷地盯着,司徒漠却没有半分要动手的意思。
“皇上?”太监总管柯平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没有表示的司徒漠。
司徒漠这才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深邃的黑眸乍现一丝无法猜测的情绪,然后,他低沉的嗓音才在这迷离的夜中带着醉酒般的感觉散漫开来。
“自今日起,朕在玥妃殿就寝,不再撂牌子!”
“皇上?”柯平猛然撑大了眼睛,唤司徒漠的那两个字愈加尖锐得刺耳。
“朕的话不再说第二遍!”司徒漠倏地站了起来,而后大踏步地往门外跨去,“摆驾玥妃殿!”
惊诧不已的太监总管这才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转身跟随司徒漠,却发现他已不见了人影。
呆呆地看着司徒漠离开的方向,柯平的眼底多了一丝担忧。
皇上要专宠玥妃娘娘了,这皇宫还能安宁么?
当司徒漠浩浩荡荡地到达玥妃殿时,毫无意外地见到苏晓玥寝室外站着六名服服帖帖的宫婢,房门内一片漆黑。
“为何不掌灯?”司徒漠从銮驾上从容而下,立在高大的房门前,低头问着跪着地上那几个伺候苏晓玥的宫女。
“皇、皇上?”六个人不约而同地惊讶叫着,见到司徒漠那冷酷的眸子之后,才慌里慌张地跪了满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个人心中一致在低吟,天哪,怎么会是皇上?看这样的架势似乎要在这里过夜,但、但是昨夜皇上不是已经在这里过了夜么?从来不会连续在一个宫殿过夜的皇上,难道要为她们的玥妃娘娘破例么?
“朕问你们话!”
仍是司徒漠那低沉的冷音,六个人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冷颤。
离司徒漠最远的桃花最先恢复正常,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她菜缓缓地回道:“回禀皇上,娘娘说睡觉之时不喜欢有光亮,故而不让奴婢等点灯!”
“不喜欢有光亮?”司徒漠喃喃地低语着,“是喜欢黑夜么?”
司徒漠的声音不大,但是那低沉的声音带着清冽,所以,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都听得分明,那喃喃的问语让她们不禁心生疑虑,不过,却没有人敢无端回他的话。
微微抬眼看向漆黑的门内,司徒漠开口道:“打开房门,进去掌灯!”
六个人不敢有二话,于是纷纷磕头领了旨。离门口最近的桃花和翡翠将门轻轻地推了开来,接着后面的紫嫣、紫鹃、燕子和海棠紧接着低头走了进去,轻车熟路地找到烛台,将蜡烛点燃。
瞬间,原本黑暗的房间里灯火通明。
司徒漠的目光看向床的方向,而后大步踏了进去,将背影留给身后的人。
“都下去吧!”
这个“下去”,指的当然不只是身后随他来的人,还有苏晓玥殿中伺候她的宫女们。
六个人忙完手头的事情,没敢多停留。看了看大床上睡得香甜的苏晓玥,她们亦纷纷离去。
随着轻轻的关门声响起,这殿中只听得司徒漠和苏晓玥二人的呼吸之声。
灯火摇曳中,司徒漠坚定地朝着拿挂着纱帐的大床走去。
夜,在一片灿烂的灯火中愈加深邃,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它紧紧地散漫,包括扰人的风,包括呼吸,包括心跳,包括那隐约可见的情感流动。
第16章:误会初生恨已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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