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虽然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但既然是警方那边协调过来的人,大概率是政府相关的工作人员,丁骏远不好直接拒绝,正要点头答应,吴伟伟突然开口了。
“你这是想跟我们抢生意?”
李鸿羽抱着胳膊冷笑:“我用得着抢?你真以为自己能对付?”
没有指名道姓,眼睛却已经落到了陈岭身上,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陈岭被刺得不痛不痒,无所谓,反正各凭本事,国家又没说不许野生天师出来混饭吃。
拉住正要炸毛的吴伟伟,问:“如果这案子由李鸿羽做,丁先生也要向他们支付费用吗?”
“那是当然!”吴伟伟说,“一般来说,事情结束后,特调部会发来账单,价格都不低。”
陈岭“啊”了一声,他以为国家|机构为人民,特调部自然是以受害者驱邪除凶为义务。
吴伟伟一看他陈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要不然你以为那些道观的修缮费用每年从哪里来的。特调部其实只是挂了个国家特殊调查部的名头,实际上是隶属于宗教协会的民间组织。”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悄悄话说得整间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
“李先生。”丁骏远想了想,走到李鸿羽面前,笑着问,“那可否透露一下,如果由你来解决这次的事情,我大概要支付多少费用。”
“不知道。”
李鸿羽的这三个字起到了巨大效果。
丁先生心里漏了一拍,心说不知道可不就等于想要多少要多少?那肯定是去跟事先讲好价格的人合作更保险。
他笑着说:“是这样的李先生,事有先来后到,既然陈先生和吴先生先来了,这件事不如就交由他们处理吧。”
按照李鸿羽的脾气,早就调头走人了,可想到自家道观即将新盖的财神殿,他硬是压住了走人的冲动。
“他们解决不了。”他语气笃定,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结果,“可如果丁先生执意如此,为了避免事情恶化,我留下来看着他们。”
“谁要你看着。”吴伟伟说得很直白,“不就是奔着钱,想横道抢单子吗。”
对面的李鸿羽脸已经快扭曲了。
陈岭忍住笑容,伸手揪住吴伟伟的衣服后领,往外走,并冲着丁骏远说:“丁先生能给一份之前退学的学生名单吗?”
“当然可以。”丁骏远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夹,知道陈岭二人不想跟李鸿羽同处一室,毫不犹豫地也跟着抬脚走了出去。
李鸿羽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冷落过,之前出任务,哪次不是被人端着捧着。
今天倒好,遇到两个半吊子,受一肚子气不说,丁骏远也跟着下他的面子。
想着想着,他再次掏出罗盘,指针转的人眼花,他妈的更气了!
陈岭拿着文件夹随意找了一间没人的屋子,跟吴伟伟两人头对着头,一起归纳这些选择退学的人的特性。
其中百分之七十都是女生,学泥塑的偏多,少部分是学画的。另外百分之三十的男性学员,基本都是学泥塑的,唯二两人学的是雕刻。
这么一对比,问题就出来了。
选择泥塑的人必然是因为爱好和兴趣,可既然选择了,又为什么中途放弃呢。
吴伟伟仰头看天花板想了想,说:“陈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泥塑学起来太难?”
“应该不是。”一直沉默的丁骏远接过话说,“这其中有几名学员还很有天分,教授泥塑的老师在我面前称赞过他们好多次,之前还提出要帮那几个孩子送东西去参展。”
“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学了呢?”吴伟伟一脑门雾水。
陈岭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与其在这儿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打电话去问。”
说话间,他已经拿出手机,在文件上挑选了一个男生的号码。
门外的走廊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撞击声。
脚步声朝着隔壁的办公室去,敲开门后,外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转而又敲开了陈岭他们这边的门。
“丁老师,能把那塑像搬一下吗。”前台小姑娘苦着脸说,“前台位置小,那东西挡在那儿我过路都难。”
丁骏远这才想起塑像的事,说着抱歉往外走,“我这就去搬。”
陈岭停下拨号的动作,对那个巨大的黑色包袋有种执着的好奇,一出门就看见丁骏远吃力地抱着那个等人高的黑袋往自己的方向来。
“我帮你吧。”他主动上前,伸手帮忙。
一下子被分去一半的重量,丁骏远夸张的喘了口气,笑着说:“谢了。”
陈岭说不谢,问:“这里面是什么,好重。”
“是一个女性人像泥塑,等人高的,做好挺久了。”丁骏远回头看路,嘴里疑惑道,“其实这尊塑像非常漂亮,灵动得跟真人似的,可惜就是没找到识货的人。”
陈岭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我昨天下午走的时候,看你把它搬上车了。”
“找了个买家,可才放了一天,人家就说不要了。”丁先生讷讷道,“说是看久了瘆得慌。”
陈岭脚下一顿,正欲当场打开袋子看一眼,办公室的门被一只手拉开了。
李鸿羽从里面走出来,抢先一步拉开了黑带的拉链,露出一张泥灰色的僵硬的脸。
他手持罗盘,在泥塑上方来回移动,和之前一样,罗盘仍旧旋转,没有别的异样。
陈岭跟丁骏远搬得都有些吃力,腿开始发软了:“李先生,如果你不打算让开的话,麻烦搭把手行吗。”
李鸿羽瞅了一眼,看两头的人累得手臂直抖,嗤笑一声,上手帮忙抬住。
胳膊所承受的重力顿时小了许多,陈岭吁了口气,把手给收了回去,笑眯眯的说:“麻烦你帮丁先生抬一下,我去喝口水。”
李鸿羽:“……”
跟在屁股后头的吴伟伟冲着他陈哥无声的鼓掌。
陈岭回到之前那间屋子,开始打电话,第一个无法接通,第二个是被挂断的,第三个倒是接了,只是他刚说明自己想问问退课的原因,对面起初表现出极大的抗拒,知道最后才吐露,说是自从到了雕刻室,就总是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丢进水里,就是梦见自己被泥浆糊住了口鼻。
雕刻室阴气太重,影响了学员的神志,所以夜晚才困于可怕的梦魇。
陈岭想起了被丁骏远搬来搬去的那尊女性泥塑,和雕刻室背后,横躺在垃圾堆后溺水身亡的周文慧。
这两样东西,正好对应了噩梦中的两个场景,可无论怎么联系,他都无法将泥与水相关联起来。
垂眸锁了屏幕,视线猛地一转,就刚刚他垂眸的那一刹那,余光像是瞥见什么东西。
起身走向墙角,黑色的霉菌遍布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潮湿背阴的地方容易滋长霉菌,但你眼下所看到这种菌较为特别。”身旁凭空出现一个人,那人微微俯身,上半身正好覆在陈岭的背上,下巴不偏不倚的抵青年的头顶。
陈岭:“江域。”
老祖宗似乎对自己的年纪非常在意,当着面,他是不敢喊老先生的。
“嗯。”江域的修长的胳膊从青年肩头越过,白皙的指尖隔空点了点霉斑,“它叫鬼面霉斑,只出现在潮湿、阴气深重,且有阴恶出现的地方。”
陈岭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只要一起身,自己的后背就会贴上男人的胸膛。
吴伟伟见他在地上蹲成了木头,隔空喊:“陈哥,你在看什么?”
边说边往墙角走,想跟着凑个热闹。
“别过来。”虽然知道吴伟伟看不见,陈岭还是觉得心虚,“你过来会影响我思考。”
什么事情都没有陈哥的思考重要,万一想通了,六十万就从丁骏远兜里,掉到了他们的兜里。
吴伟伟连连倒退几步,后背抵住距离陈岭最远的墙角。
陈岭:“……”有点憨是怎么回事。
陈岭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说:“江先生,你能不能往后退一下,你这样我没法活动。”
江域淡淡“嗯”了一声,按转身落座到后面的讲台上,他一条腿支在地上,一条腿闲闲地曲着踩在讲台侧面,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平淡的指出:“你今天没去看我。”
陈岭这才想起来,忙着赚钱,把新交的朋友给忘了。
他低声哄道:“回去给你补上,我多烧两炷香行吗。”
江域眼皮半阖,遮住了浅色的眼眸,“不用。”
他微微抬头,冰冷的视线扫过四周,轻嗤一声,眼底是一闪而逝的厌恶,随即抬起胳膊落到青年肩头,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你在画室待了这么久,发现什么了?”
“基本什么也没发现。”陈岭摇了摇头,对肩头的搭着的那只手有些不适应。
正想挣开,就听见江域提醒道:“地缚灵。”
顿时忘了两人姿势亲密这回事。
人死后留下的怨气和仇恨,与地煞结合形成灵体,因某种原因被迫束缚于此,所以被称为地缚灵。他们为仇怨而生,心里只想着复仇,长时间与四周环境相互牵制,渐渐融合,由无形的气体延伸向这个限定环境的任何一个角落。
所以李鸿羽的罗盘才会旋转不定。
陈岭蹲累了,干脆一只膝盖点在地上,寻思着周文慧到底和雕刻室的地缚灵有什么仇恨,会不会跟丁骏远有关。
吴伟伟在一旁等了半晌,忍不住了:“陈哥,你想出结果了吗?”
陈岭说没有,悄悄看了眼四周,发现江域不在,抬手打了个响指,冲吴伟伟道:“这件事是地缚灵在作祟,我们先去找丁先生。”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是走廊后方传来的。
陈岭开门冲了出去,吴伟伟紧跟其后,还有闲心问:“陈哥,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呢。”怪渗人的。
“自言自语。”陈岭撒谎不会脸红,说的跟真的一样。
吴伟伟信了。
沿路的屋子全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唯一一间可能传出声音的屋子,正是孙师傅放石碑的地方。
随着越来越靠近,陈岭感觉到兜里的三清铃开始震动,最后自己当啷当啷地响了起来。
李鸿羽也跟着冲了出来,三清铃随着他手臂的摆动被迫作响。
两人对视一眼,在各自眼睛里看到了撞法器的尴尬。
也不知道是想抢生意还是单纯的腿长跑得快,吴伟伟眼睁睁的看着姓李的竟然比他们更先抵达杂物间,侧身用肩膀撞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刹那,陈岭那只铜铃忽然安静了,说明带有恶念的阴物已经离开。
屋子里的丁骏远眼珠子瞪大,四肢摊开躺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嘴巴张大到了极致,嗓子眼里发出怪异的嗬嗬地呼吸声,仿佛被什么给卡住喉咙。
陈岭单膝跪在地上,正想把人扶起来,一只手先于他轻轻在丁骏远遍布着冷汗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是江域。
丁骏远的眼睛里,血丝如同有自己的生命般,迅速的爬出来,纠缠住瞳仁。
他的腰身往上拱出弧,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他的紧绷的身体突然松懈,猛地坐起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黑色的污浊。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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