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安走出房间就看到周广陵俯卧在刚过楼梯口的地方,一条胳膊垫在额头下面,脸颊和手臂蔓延着成片的红疹。
“周广陵?”
没有应答,于是她又叫了一声。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两腿向前探出一步,下一秒,王照安转身飞快跑回卧室,径直拉开衣柜把一件很久没有穿过的冲锋衣从衣架上扒了下来。
外套里面是一件抓绒内胆,两件衣服用拉链连接着。外套之内,内胆外侧的衣兜里,放着一张身份证。
她将身份证揣进包里就往外走。
走廊里,昔日的猛虎雄狮丧失意识,濒临气绝,就倒在她的脚边。
她垂下眼皮匆匆一瞥,然后从他腿侧迈了过去跑下楼梯。
心跳如擂鼓,她眼前阵阵发花,以为最后两级台阶只剩一级,一步踏空崴了左脚。入骨的疼痛刺激泪腺湿润着眼睛,她深吸口气,用脚跟撑着跛行到鞋柜前蹬上鞋子准备出门。
还没来得及踏进前院,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的名字让王照安心凉了半截。
阿九直接用强硬的口吻命令她立刻找周广陵接电话。
她语气焦急地问了声“怎么了”,悄悄脱下鞋子,光着脚轻声上楼,假装自己刚从房间里出来,然后略带哭腔地对电话另一端说:“好像晕倒了,叫不醒——”
“是过敏,去楼下药箱里拿肾上腺素笔。”
“我没见过…是什么样子的…”
“在药箱最上面一层就是,去拿,马上!”
她一瘸一拐地又在楼梯上下走了个来回,将肾上腺素笔拆开之后又说:“我不会用啊!”
“有图示。”阿九有些生气,挂断了电话,转而拨了个视频通话过来,“握着中间,把蓝色的一端取下来,橘黄色一端打在大腿中部外侧。不用管衣服,听到‘咔哒’一声,等四五秒再把笔拔出来。”
像怕王照安不按着做一样,阿九又把步骤重复一遍,让她听一步做一步。
王照安哆哆嗦嗦地将笔扎在周广陵腿上,几秒钟之后又拿走,然后手指压在他的手腕感受脉搏。
过了片刻,周广陵皮肤上的红潮与疹子没有消退,喘气声却突然变得急促,仿佛周身没有一丝氧气供他呼吸,而他的身体也爆发颤抖,拼命向身边的人靠过去,两手死死攥住她的胳膊。
“是不是药没有打进去,还是过量?怎么成这样了?”她问。
“正常情况。”阿九说,“急救中心的派车大概十分钟会到,你陪他等一会儿吧。”
最后一道命令是“不要挂断电话”。
王照安把手机放得远了些,让镜头能完全监控到周广陵的状态。
过了几分钟,他逐渐恢复了清醒的神志。
她靠墙坐在地上,目光想从二楼围栏对面的窗户投出去,又被玻璃的反光挡了回来。
方才周广陵全身发抖,对存活的渴望驱使他慌乱抓寻,脑袋碰上她的膝盖,不断向她凑着。她瞟一眼手机屏幕,又看看一旁扔着的肾上腺素笔壳子,终于顺着他的力气伸手揽过他枕在自己腿上。
后怕和懊悔在脑子搅成了一片茫然,以至于她连他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都没有发现。
层层虚汗浸湿了他的头发,一小片汗渍沾在她的睡裙和手指上,潮湿发凉。直到他挪了挪脑袋,她一低头发现他浑浊的眼神,似乎很复杂,又似乎很空洞。
王照安不敢再对视,向电话另一端的阿九说过一句,然后周广陵:“没事了吗。”
他依然没办法开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阿九叫了救护车,就快到了。”她安慰似的轻拍他的后背,“你别怕。”
他手臂在身侧摸索良久,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在他解锁手机的时候,王照安偷偷瞄着,看到了来自阿九的未接来电,时间正是他给她打电话的前一分钟。
周广陵划开短信页面,对阿九发出的最后两条短信是按下紧急求助快捷键后自动发送的求助信息和定位,另一条只发了“过敏”两个字。
他切换过输入法,用T国语给阿九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王照安顿时心虚无比。
她叫他的名字却没听到回答,心里就以为稳妥。然而现在才想到,万一他只是看不到说不出,却将她仓促收拾东西跑下楼梯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呢。
不久,救护车鸣笛赶来,阿九也随后到达。
周广陵被急救人员抬上救护车,王照安则坐在阿九的车里随同前往医院。
阿九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疾言厉色,但神情不算松缓,除了一句“辛苦”以外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的气氛只是一个开始。
周广陵对花生过敏,轻则咳嗽气喘,重则休克。好巧不巧,王照安晚上带回去的点心里放了花生酱,可是点心陷还调和了其他的配料,王照安都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配料表,她也分辨不出花生的味道。
她喂给他的点心,他只尝了一口,也没觉得身体有异样,走在楼梯上时过敏才突然发作。
等到发觉危险,已经来不及走到楼下去拿抗过敏药和肾上腺素笔。周广陵摔在地上,喉咙阻塞着说不出话,发送过短信后很快便没了知觉。
事情撞上了一股子寸劲。
医院里,叶离离双臂交叉抱起,不疾不徐踱到王照安面前,脸上没有笑意,圆眼睛也失去了亲和。
“你就是这样念他的好?”
你就是这样念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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