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缨身子略向后仰,垂目道:“既然如此,大王又何必来询问臣的意见?”
唐寅也不在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我的人选就是你!子缨,天鹰军本就是由你组建的,现在再由你来重组,如何?”
虽然早已猜到唐寅的意图,不过听完这话,他的身躯还是为之一震。
听闻天鹰军在肖陵郡几近全军覆没的消息,子缨的心都在滴血,自昨天得到消息,一直到现在,他滴水未粘,颗饭未进,一天的工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对于天鹰军的惨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比任何人都心疼,当然,在他的心里也比任何人都埋怨唐寅。
只凭自己的喜好,就临阵换帅,这并非明君之举。天鹰军有此遭遇,大王责无旁贷。
他拱起手来,说道:“臣已被大王免职,想必大王还没有忘记吧!”
“你……”唐寅刚要发火,但还是理智的把火气压了下来,他缓缓点下头,说道:“免你的职,我确实有些冲动了。”说着话,他向身边的元武招下手,后者快步上前,将一卷红绸递到唐寅的手中。
唐寅接过,将红稠放到桌案上,摊开,说道:“这是我给你的赔礼。”
子缨低头一瞧,怔住了,红稠里包裹的是一把断发。唐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看到了吗?这是我的断发。我以断来发向你赔礼,子缨将军就不要再怨怪我了吧!”
唐寅送上自己的断发,这是让子缨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个时代虽没有‘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概念,但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是很重视头发的,被别人断发,是莫大的耻辱,自己断发,也是需要很大的决心。
子缨愣了三秒钟,急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到唐寅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大王……折杀微臣……”
唐寅叹口气,说道:“子缨啊,当初我免你的职,是在气头上,也是我不对,现在天鹰军遭此横难,我是打心眼里希望你能挺身而出,救全军于水火。天鹰军是你一手创建的,也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不管你心里怎么怨我,怎么恨我,难道你真忍心见到天鹰军从此飞灰湮灭吗?”
身为君主,把话说到这般地步,子缨知道,这已是极限了。他跪在地上没有起身,而且是向前叩首,同时问道:“不知大王有多大的决心让臣来重建天鹰军?”
唐寅面色一正,斩金截铁地说道:“全力支持!需要多少新兵,需要多少银两,只要你申报上来,我一律批准。”
“臣谢大王!”子缨握紧拳头,振声说道:“只要有大王的支持,臣有信心在一个月后交给大王一支鼎盛的天鹰军!”
“好!”唐寅等的就是子缨这句话,对他的性格讨厌归讨厌,但他喜欢也欣赏子缨这种信心百倍的魄力。他站起身形,直接跨过桌子,将子缨搀扶起来,动容道:“有子缨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唐寅弃用子缨,让天鹰军损兵折将,几近全军覆没,吃了一次大亏,唐寅也学了一次乖,亲自返回河西大营,把子缨又请了出来,让他继续担任天鹰军统帅,全权负责天鹰军的重组。
带着子缨返回前方军营,他的第一个提报就让唐寅头痛不已。
借兵。
子缨不向平原军借,不向三水军、赤峰军借,偏偏向唐寅的直属军借,而且一张口就是五万。唐寅的直属军在渡河之战中有所损失,但并不大,后来援军倒后,就把编制补全了,现在总兵力有十二万左右。
若是一下子借出五万,直属军只剩七万人,已不满军团的编制,另外,直属军可是唐寅一手带出来的,是他身边的近军,虽然军风军纪不怎么样,但战斗力极强,上了战场,个顶个的拼命,再者说直属军和他的感情也深厚,对他的忠诚度更是毋庸质疑,现在让他一下子送出五万人,他哪里舍得?唐寅心里明镜似的,子缨说是借,实际上就是要,这是一个有借无还的借。
对于子缨的提报,反应最激烈的要属舞英,在唐寅面前,她也是一百二个反对。
不过,最终唐寅还是选择了忍痛割爱,批准了子缨的申请。兵可以再征,但子缨只有一个,为了让天鹰军恢复元气,重新振兴,他只能做出一些牺牲,在唐寅看来,这也算是对他当初冲动的惩罚。
子缨以五万直属军加上一万的天鹰军残部做为基础,开始重组天鹰军,对导致天鹰军差点全军覆没的司徒旗,子缨并没有过多怪罪他,反而继续让他担任天鹰军的副统帅,来协助自己。
司徒旗对子缨的做法自然是感恩戴德,辅佐子缨的时候怀有将功补过的心理,更加尽心尽力。
天鹰军在子缨和司徒旗二人的百倍努力下,很快便初具雏形。
第719章
天鹰军的重建在一步步的展开,因为有此惨败,风军的西进顺理成章的终止。宁国对肖陵郡之战称之为代云城大捷,从头到尾一手布局的林翰也一战成名,成为了宁国家喻户晓的大英雄。
就连严初都亲自下发诏书,将林翰的官阶和爵位各升一品,并赐封他镇东将军的封号。
唐寅这边的风军进攻受阻,而莫国那边的战事却是连战连捷,尤其是三水军赶到佳尚郡后,彻底打乱了那里的宁军防线,三水军如同一把刀子,深深插入佳尚郡腹地,割断了山阳城、石水城后路,也使二城失去了后勤补给。
总共囤积十六万大军的二城一旦得不到补给,形势立刻变的岌岌可危,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宁军只好放弃山阳、石水二城,全军向北突围。对于突围的宁军,梁启可没傻到去拦截对方,与其拼个鱼死网破。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与宁军硬碰硬,那是莫军的任务,他的任务就是协助莫军北上,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尽量避免与宁军交战,减少己方不必要的伤亡。
随着宁国囤积的大军撤离,莫军顺理成章的占领山阳和石水,能占领这两城,赶过来增援的三水军功不可没,不过莫军并未感激,当莫军的统帅见到梁启的时候,还不忘挖苦几句,说什么风军西进受阻,没有办法了才另辟蹊径,跑到南方来作战。
对于莫军统帅的嘲讽,梁启置之一笑,有时候受到旁人的轻视,也是有好处的。
风军受阻,驻扎于河西郡原地不动,而莫军北上连连取胜,势如破竹,这让宁国朝廷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南方的压力。严初虽然还没有把长孙渊宏派往南部作战,但已给败逃的魏征残部下达命令,让其向南进发,协助南方军抵御莫军北侵。
魏征遵命南下,连带着,把追击他的平原军也一路向宁国南部引,至此,战争的重心已全面转移到宁国南方,战争的始作俑者风国反而与宁国没有战事了。
宁国南部打的热火朝天,而宁国朝廷却迟迟未把长孙渊宏南调,唐寅有些按耐不住了,他给乐天和艾嘉悄悄传令,将己方在河西郡所缴获的黄金秘密运往宁都良州,他要利用这些金子收买宁国的高官,让宁国朝廷给严初施加压力,调走长孙渊宏。
风军在河西郡收刮的黄金并不少,总共有数万两之多,唐寅让天眼和地网各秘密押运两万两到良州,而后,他打算亲自动身去趟宁国都城。
他这个举动可够大胆的,两国交战之际,身为一国的君主要亲自去往敌国的都城,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胆量。唐寅在这个时代绝对可以算是个异类。
知道唐寅决定的只有邱真,后者当然是强烈反对,不过只要唐寅认为是对的事情,即便邱真也很难改变他的主意。
唐寅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地图看的再多,终究是地图,是纸上谈兵,远不如自己身临其境的亲自走一趟,看看从河西到良州中间要穿过哪些险关和要地,另外,他到了良州也不是去逛街的,如果可以,他会亲自出面接触宁国的高官,不管用威*还是买通的手段,总之,得拉拢一批宁国的大臣站到自己这一边,他相信,以宁国目前的形式,宁国的朝廷绝不会是铁板一块,其中肯定有空隙可钻,有墙头草可供自己利用。
他的这些想法,邱真都是赞同的,不过让唐寅亲自涉险,邱真依旧反对,只是他的反对并未能改变唐寅的决定,后者最终还是动身去了良州,当然,知道此事的只有邱真以及唐寅身边的上官兄弟、阿三、阿四几人,就连古越和子缨都被蒙在鼓里。
唐寅的行动也很小心,走的时候,身边只带有程锦一人。至于上官兄弟,身材太过突出,容易辨认,而阿三阿四则是神池的逃犯,带去良州更是麻烦,为了方便隐藏自己的形迹,唐寅干脆一个都不带。
唐寅和程锦换上便装,趁夜出了己方的军营,悄悄潜入肖陵郡。
不来不知道,进入肖陵郡后唐寅也吓一跳,河东、河西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而进入肖陵郡后,眼前的一切都变了,这里到处都是高山峻岭,密密匝匝的森林一眼都望不到边,难怪当初司徒旗率领天鹰军进入肖陵郡时推进缓慢,这样的地形,换成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军。
唐寅和程锦在树林中休息一晚,翌日清晨,二人动身向肖陵郡的腹地行去。
两人出来时为了躲避己方的哨卡,并未骑马,现在顿感不便,唐寅边向前走边问身边的程锦道:“你累不累?”
只靠两条腿走了这么远的路,程锦哪能不累,不过他不敢说,摇头道:“属下不累。”
唐寅嗤嗤地笑了,说道:“那你比我厉害,我倒是感觉累了。”顿了一下,他举目四处张望,说道:“我们得找两匹马带步。”
程锦皱着眉头说道:“大王,这荒山野岭的,去哪找马啊?”
唐寅一笑,说道:“按地图所记,前方不远有座宁国要塞。”
程锦身子一哆嗦,咧嘴问道:“大王不是要进敌军要塞里抢马吧?”
“不用。”唐寅笑道:“我们在要塞附近等,肯定能碰到骑马路过的宁兵。”
“哦!”程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唐寅所说的要塞,正是先前司徒旗轻易攻下的那座,现已被宁军重新占领,只不过里面的守军并不多,才一二百人,这座要塞的意义更多是做为前方哨卡,起到侦察和预警的作用。
他二人到了要塞附近后,隐于林中,绕到要塞的后方,然后躲藏到官道下面的草丛中。
程锦显得十分紧张,他半蹲在草堆里,不时的张望左右,生怕有敌人会无声无息的接近。唐寅反而是一派轻松随意,双臂枕于脑下,平躺在草丛中,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草梗,有一下没一下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眼看着日上三杆,也未见到有宁国骑兵经过,好在唐寅和程锦的耐性都很足,即便心里焦急,也未流露出来。枯燥的守株待兔,唐寅颇感无聊,拉了拉身边的程锦,笑问道:“你和那位玲珑姑娘相处的怎么样了?”
听闻这话,程锦老脸顿是一红,神经绷紧,浑身的汗毛也随之竖立起来,他略显结巴地问道:“大王指……指的是哪方面?”
唐寅一笑,喃喃说道:“看样子,那个‘千变女’对你也是喜欢得很啊,不然怎么会被你驯的服服帖帖?”
程锦的白脸变成酱紫色,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没……没有吧!”
“其实,上次我去宁国,让她装扮成我的模样,她若想作乱,机会有很多,甚至连逃脱都有可能,而她并没有这么做啊。”
“想必是大王的恩情令她有所感悟……”
“这话就太假了。”唐寅睨了程锦一眼,嗤笑道:“她恨我都来不及,盼不得我早点归西呢,怎么可能会感恩?想来想去,原因还是在你身上。你要好好利用她对你的好感,争取把随机变套出来。”
“是!大王。”
见程锦眉头渐渐皱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唐寅暗叹口气,又道:“你能做到当然是最好,做不到也就算了,不用太给自己压力。”
程锦一愣,转头惊讶地看向唐寅。
唐寅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胳膊,说道:“在公,你是我的属下,在私,你是我的兄弟,我并不想你太难做。”
程锦心头一热,颤声说道:“大王……”
唐寅幽幽说道:“我这个人,常常会意气用事,发起脾气来,连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上回踢你那脚,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让我看看。”说着话,他伸手就去拉程锦的衣服。
程锦脸色涨红,急忙摆手说道:“不不不用了吧,已已经好了……”
看程锦那副窘迫的模样,唐寅大感有趣,翻身坐起,拉着程锦的衣服道:“让我看看有什么关系?”
“不用了,大王,真的,真的好了……”
唐寅还想继续逗他,可身子突然一震,脸上原本柔和的笑容变的冰冷,阴笑着说道:“有马蹄声!”
恩?程锦收敛心神,侧耳聆听,可听了一声,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常。不过这时候唐寅已趴在草堆里,两眼闪射出骇人的精光,整个人看上去就象是只蓄势待发准备扑食的猎豹,即便是程锦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厚重压力。
这就是唐寅,和玲珑姑娘一样多变,只不过后者的千变万化是外表,而唐寅的多变是内在,上一秒钟他对你笑的善意,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钟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唐寅听的没错,确实有马匹在向他们这边飞奔过来。
一小队骑兵,十匹骏马,十名骑马的骑士。
唐寅眼睛渐渐眯缝起来,嘴角高高挑起,含笑说道:“就是他们了!程锦,你我比比,看咱俩还杀得多!”
第720章
程锦在唐寅面前拘谨,但打起仗来可一点不含糊,听完唐寅的话,他咧嘴笑了,点头应道:“好!”
等十名宁国骑兵快要行到近前时,唐寅低喝一声:“动手!”说话之间,他人已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到了一名骑兵的背后,他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多出两把弯弯的灵刀。
寒光闪过,血光飞溅,那名宁国骑士连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脑袋已滚落到地上。刀斩一人,唐寅片刻都未耽搁,身子凌空后翻,后面的两名骑士还在震惊之中,嘴巴大张,正要发出喊声,唐寅的身形已在二人中间落下来,双刀斜斩,只听扑扑两声,那两名骑士同时被削掉半个脑袋,尸体仰面摔下战马。
落地后唐寅立刻又使出暗影漂移,形如鬼魅,再次闪到一名骑士背后,双刀前探,刺穿那人的胸膛,抽刀的同时,两把弯刀脱手而飞,正中前方两人的后心,随着两声惨叫,那两名骑士应声落马。
说是迟,那是快,唐寅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只是眨眼之间,刀取六名宁兵性命,而与他同时出手的程锦稍慢一步,刀劈两人,刺死两人。
十名宁国骑士,连唐寅和程锦的模样都未看清楚,胡里糊涂的成了二人的刀之下鬼。
确认没有留下活口,程锦擦干刀上的血迹,然后收刀入鞘,对唐寅赞叹道:“还是大王技高一筹,属下甘拜下风!”
唐寅一边翻查尸体,一边笑道:“程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阿谀奉承这套了?!”
程锦正面一正,说道:“属下说的是肺腑之言。”
“呵呵!”唐寅轻笑一声,手腕一抖,说道:“接着!”
程锦伸手接过唐寅扔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瞧,原来是只小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瞧,原来是些碎银和宁国铜币。唐寅嘟囔道:“贼不走空,咱们可不能白杀这十个人,怎么也得捞点好处。”
拿死人的东西是普通人颇为忌讳的,不过唐寅明显不管这一套,或许说他根本就没把这十名骑士当人看。程锦看着手中的钱袋,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还是回手揣入怀中。
在十具尸体上未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唐寅这才作罢,与程锦各找一匹相对健壮的马匹,骑马西行。
当天傍晚,两人赶到了代云城。在来时的路上,唐寅和程锦还特意进入山林中猎杀两头野猪,放在马匹上拓着,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让两人看起来象猎户,好掩人耳目。
代云城是五万天鹰军将士阵亡之地,到了这里,唐寅和程锦面色都有些凝重。
第3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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