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莘野仪态相当礼貌,仿佛湖边相对一望全是兰生的错觉。在四年前莘野总是靠着椅背翘二郎腿,这会儿却微微前倾,十指交叉,给了导演十足面子,甚至时不时地看看华国光,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他说完了爱与痛苦,谢兰生又感到满意,从一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内心独白,推给莘野:“能念一念这段话吗?”
莘野只是略扫一遍,便记住了,抬起头来,盯着兰生,开始背:“才宽,你知道,人这一生就几十年,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但是,若能知道什么时候你跟我才会在一起,我希望中间时光可以全部被掠过去,二十年后也好,三十年后也好,五十年后也好,因为,我一定会非常痛苦,我很清楚。”
谢兰生的睫毛一颤,只觉心尖全是酸涩,莘野此时漏出来的滔天情绪能将人吞噬,太可怕了。
不过,念完,莘野立即恢复了原样,让人知道那只是演技。
谢兰生又拿出几段让莘野来试戏“郎英”,对方表现无可挑剔。
最后,轮到谢兰生来做决定了。
谢兰生在犹豫之后还是把合同给拿出来了。
从《圆满》的角度来说,再没有人更合适了。郎英一角本是照着莘野写的,一模一样,而且,莘野本身演技极佳,态度又好,还是一个gay,或者当过gay,能把握住人物心理,是郎英的不二人选。既然莘野喜欢角色,而自己在挑选演员,那就应该专业、职业,单单考虑这部电影,而非因为疑神疑鬼就把对方三振出局。
另外,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谢兰生发现他也不想一拍两散——莘野在他的生命中是浓墨重彩的一大笔,不会变。虽然莘野没感觉了,但是“朋友”还可以做,如果对方再次喜欢,那他……那他……也是可以认真想想。
谢兰生把合同翻开,填了几个名字,就递给莘野。
莘野看看,签了。
“喂!”华国光突然用左手手背啪地一打右手手心,“我这脑袋才想起来,你们两个合作过啊!!那怪不得刚才你们一见面就开始寒暄!”
谢兰生:“……”
“嗨!”华国光说,“我一直想,莘野被禁是因为替一个导演说好话,那个导演是谁来着,发现,哈哈哈哈是谢导啊!”在电话里,莘野没提演过《生根》。
兰生不理华国光了,对莘野说:“我还要选才宽的演员,想留下来一起看吗?”
莘野略一点头。
“那行,”谢兰生把东西收了,“那咱们就回工作室。”
“好。”
谢兰生把手腕抬起,看了一眼“上海牌”手表,发现还有一些时间,便问莘野:“莘野,你来看过陶然亭吗?”
莘野摇头:“没有。”
“那我带你看看去吧,陶然亭是四大名亭,就在那边,喏,那个角上,三面是水。”
他们沿着银杏大道向陶然亭和慈悲庵走。谢兰生与莘野并排,副导演华国光知道他们两个想说说话,缀在后面。
谢兰生一路走一路说:“陶然亭的名字取自白居易的一个名句:共君一醉一陶然。”
莘野沉默,问:“什么意思?”
谢兰生笑了,十分入戏,两只手做捧酒盅状,对莘野一拱手:“就是说,与君同醉,无比喜悦,说两个人高水流水,是知己。”
莘野点头,表示明白了。
走着走着,慈悲庵就在眼前了,陶然亭则在它里面。
从元朝起,慈悲庵就一直都是文人名士聚会之所,一代一代,甚至包括戊戌变法、五四运动的文人名士。那些已经是过去了,可这建筑从未变过。
也许因为历史变幻而生出了莫名沧桑,谢兰生就叹了口气,说:“莘野,真没想到,咱们还能再次见面,还能一起拍戏。”
“嗯。”
“距离上次见面……马上就要四年了吧?差两个月就四年了。”
莘野回答:“1384天。”
听到这个答案,谢兰生有一些愕然。
莘野又说:“罢看看表:“零25分钟。”那个时间在脑海里滚烫滚烫,刻得极深,从未因岁月的研磨和时光的冲刷而褪色掉一分一毫。
谢兰生问:“……莘野?”
莘野站住了,两手插着风衣口袋,看着谢兰生:“谢导,我刚才是演出来的。我担心不“公事公办”会拿不到这个角色,那……就完了。”他用尽了他的一切才勉强演出了不在意。
谢兰生的呼吸一窒:“……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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