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s的动作很快，她已经把陈庭予签约到自己这后历年来所有的合作与作品被收藏的记录全部给整理了出来，“你看一下，大部分都没什么可疑的，但有几笔我刚盯了下，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这里。”Ross点了点文件，“你看这，这两位是你到我这后才来的新客户，刚才我让人去调了下资料，他们只收藏你的作品。当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能对你情有独钟就喜欢你的风格。”
    “继续。”
    张婧薇也凑到那文件夹前，一条条信息细细地看着，她马上就抓到了问题。
    “他们每年都是在同一个时间来的，用的是一个账户。”
    “是的，这就是问题。新客户，每年固定时间，金额也差不多，像是。。。。。。”Ross止住了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像是某个固定流程。”
    “是的。”
    “这两个客户哪里来的？介绍？”张婧薇问。
    “他们我认识。”陈庭予的眉头已经皱起。
    张婧薇错愕。“你认识？！”
    “嗯，一起吃过饭，老马。。。”陈庭予停顿了下，“马路喊我去的一个饭局，应该就是他们。当然也不排除是同名同姓。”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
    所有巧合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叫马路。
    Ross沉默了一会，“他们近期还收藏了周钰的作品。”
    陈庭予的脸色变了，张婧薇一下就懂得了周钰之前为什么那么别扭。
    “你说，她知道吗？”
    问一个已经有答案的问题，丝毫没有必要，所以自然得到的就是满室沉默。
    “还有件事。”张婧薇吞了吞口水，她变得紧张，“Ross，你知道的，我爸爸几年前出了事，我不是要为他说什么，但当时马路也牵扯其中。他的一幅作品在我爸爸那找到，就是那幅‘不知道’，后来被判定为赃物。”
    Ross沉默，张婧薇家的事她不是毫不知情，但马路当年也参与其中，她是此刻才知道。
    “记得吗，那时那幅画被拍出了天价，可我爸爸，我爸爸不是一个懂画的人，他不会买，要对他行贿的人也不会送他这类东西。”
    “现在想想问题的确很多，但当时我没有精力也没有意识到这些不对劲。”
    “所以。。。你的意思是马路不是无辜的？”
    答案呼之欲出，就算不是这件事，这几天他把脏水往自己学生身上泼，此地无银叁百两的行为，就已经够说明问题，只是大家不愿意相信，无论是哪个角色。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角色，是师生，是爱人，是对手，还是棋子？
    情感与理智在对弈，理智暂时被击退。
    张婧薇不敢去看陈庭予，没有别的原因，她忽然产生出一种愧疚感，和熟悉的那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莫名的。
    陈庭予大多数时候都是冷静且懒散的，还有股对世界上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而现在种种情况都表明，眼下这个情况糟透了。
    他像极了一尊摆在美术馆里的石膏像，被人刻意创造出来，任意摆放在各个场景，无影的手随意一挥，现在又将这石膏像放置在一盏光下，无法移动任人观赏，随意评论嘲讽，无能为力。
    他的手机进来一条新信息。
    看完后，陈庭予的双眸变得极深，“学校那让我在家好好休息。”
    与许多年前，如出一辙。
    张婧薇心里更加难受，脸色极为难看。
    “不去就不去吧，你最近哪有时间去，自己这一堆破事儿。”Ross快人快语。
    陈庭予抬起头来，“这些资料整理一份给警察。”
    “会的。今天我这已经发了一份声明，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表明下我们的立场，你不要多想。”Ross直说，无论怎么变幻，保住这家公司是她的重中之重，她不能在与陈明中的收购没成功之前出乱子。
    “理解。”陈庭予已经挂上漫不经心的笑。
    “要不要请律师给你写一份对外说明？”Ross问。
    事情已经发生将近四十八小时，已经错过黄金叁小时，不能拖沓。
    陈庭予考虑了一会儿，“先不用。”
    “你确定？”
    “嗯，发了也没用。以后再说。”
    陈庭予把张婧薇送到了家，“不用担心，我晚上回我父母那，明天再同你联络。”
    “嗯，到家方便的话给我来个信息。”
    “没什么不方便的。”
    张婧薇抱住他，他们的身高差了二十公分，她要踮起脚才能把自己完全埋进他的怀里。
    陈庭予回圈住她的腰，“放心。”
    “陈庭予，我爱你。”
    她听过他各式表达爱意的时刻，可这是她的第一次。
    张婧薇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时候，但她现在只想说这个而且是要马上说出。
    “我也爱你。”陈庭予抱紧了她。
    相爱的男女爱意在此时互相表达，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心跳加速心潮澎湃心思安定心情愉快。
    她懂得如何对自己把脉开药，就是位名医。
    看到他的笑容盛开在愁绪的脸上，张婧薇此刻的表情神似亚瑟被夸奖时的小傲慢。彼此亲密的事情没有少做，可要亲口说出爱意张婧薇却十分害羞，她应该早些告诉他，而现在又刚刚好。
    似从两块坚硬石头里开出朵绮丽的花来，坚韧美好。
    早晨醒来张母已经磨好一壶浓浓的豆浆，滚烫的液体倒入玻璃杯中，张婧薇接过喝上一口，很满足，一下直接就给喝了半杯，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好喝。”
    “那再喝点，我做了很多。”张母又给满上，“工作很忙吧，看你都瘦了。”
    “老样子。”
    “那。。。”张母的话含在嘴边。
    “想问什么您就问吧。”张婧薇咬了口鲜肉包，就着豆浆一口一口地。
    “没什么，就是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那次相亲后，美国回来没多久。”
    “这么长时间了！”这个是张母没想到的。
    “嗯，差不多吧，后来也分开过一段，但也都过去了。”
    “那他现在？”
    “没事妈，你放心，没什么事情，新闻都乱说的，别看。”
    “没事就行，我就是不放心，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心脏可受不了。”
    “对了，妈，问您件事，当年爸爸出事，不是有幅画吗，就是我当时学校那个教授的画，您知道是谁送的吗？”
    张母沉思了一会儿摇头，“不太清楚，你爸那他都不让我多问的。”
    “哦。”
    “要不你去问问你爸？”
    “嗯，再说吧。”
    父亲关押在那里，每个月见面的时间都是早早定好的，哪能随意说去就去，等下个月去就是张父能知道什么，也没什么作用了。
    “妈，等我们忙完，陈庭予说了，请您吃顿饭。”
    “好，把他父母一起叫上。”
    张婧薇笑笑，“好。”
    这一晚陈庭予也没怎么休息，陈父陈母欲言又止的关心在见到略显疲惫的儿子后偃旗息鼓，陈庭予不想再让他们担心，“爸妈，我就是配合调查，网上那视频是我，但当时还有别人在，视频里的对话也是后期处理的，所以昨天我就去报了案。”
    陈母与陈父交换了个眼神，“那你那老师呢？”
    陈庭予思虑片刻，“不清楚。”
    没必要让他们知道的太过仔细，免得更担心，只要知道自己没事就行。
    “哦，那今天你想吃什么？你爸一早就去买了油条肉龙，你吃点？”
    陈庭予点头，“中午就不在家吃了，早饭吃完我要去趟学校。”
    “还要上课？”
    “学校那我请了假，得过去办个手续。”陈庭予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爸妈，这次都是婧薇在我身边帮我处理，昨天你们那通电话人妈妈也知道了，你们看，等过段时间，我们两边一起吃个饭？”
    现在轮到陈母的太阳穴突突跳。
    “没关系，我这也没那么快。”陈庭予笑笑，几秒后，“她可以等。”
    一语双关，可以等自己也可以等你们点头，但结果都不会变。
    陈父清了下嗓子，“先去吃点东西，吃好赶紧去把事办了。晚上早点回来，你哥下午到。”
    “他回来？”
    “昨天你那事我和你爸急坏了，就给你哥打了电话。他就马上订了机票，本来想昨晚告诉你，看你挺累的就没说。下午你有空吗？去接个机？”
    陈庭予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陈宇皓不告而别，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喊我哥。”，那晚上见面，这声哥，是喊还是不喊？
    “下午不一定有时间，学校那弄好还得去趟工作室，看看进展。”
    “好好好，那你忙去吧，我让你哥自己叫个车回来。”
    陈庭予不再接话，揉了揉眼速度把早饭吃完，就出了家门。
    张婧薇已经开着车到他家的小区门口，“吃早饭了吗？这是我妈早上打的豆浆，可好喝了。”
    陈庭予接过杯子，“这玩意不能装保温杯里，容易坏。”说完喝了口，“好喝。”
    “你没睡好？”
    陈庭予轻轻地嗯了一声，“睡了会。”
    张婧薇深呼吸一口气，说，“先去学校？”
    “嗯。”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整条路上湿答答的，被风吹散的落叶黏在那地上，有股说不出的破落感。张婧薇很久没回学校，这几年每次回到学校都有不同心境，但还好还是熟悉的路上牵着同样的人。
    陈庭予从画室的石膏像后拿出一本速写本来，拍了拍尘，“我在这就这一个东西。”
    “速写本？”
    “嗯，他们画画，我画他们。”
    黑色铅笔在白色画纸上勾勒几笔，把当时场景引到了纸上，张婧薇翻开来认真看着，“想起当时你给我画的速写了。”
    “还记着呢？”
    “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怎么可能忘？！”
    “那为什么又不要了？”陈庭予走到她的面前，弯了些腰，细细看她。
    张婧薇合上速写本，只侧了侧脸，用下巴瞧他，“谁说不要的，那是寄存。”
    陈庭予笑出些声来，“你这嘴这几年确实是厉害不少。”
    “要不怎么我是你助教？”
    陈庭予直起身体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没的说。我认。”
    张婧薇走过去贴近了他，圈住了他精壮的腰，用手指了指他那本速写本的封面，“《加戴荆冠》，安东尼·凡·戴克画作，呈现的是耶稣基督受难的其中一个情景Ecce?homo，耶稣加冕的是荆棘冠冕，却被不认可的舆论嘲弄而手持芦苇枝，假扮犹太人的王。看见那位士兵拿的芦苇枝了吗？“张婧薇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前说，“芦苇是生长在沼泽里的，污秽世间你也不可失了信仰。”
    “陈庭予，你会成为自己的王。还有我的。”
    陈庭予不语，紧紧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