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用力, 牵扯到背后的伤口, 疼地孟娉婷冒了一身的冷汗,她强忍着疼痛, 掀开被子起身下榻,视线低垂着不敢去看沈烬温, 急急道:“我要回去。”
沈烬温愣了下:“回哪儿?”
“武陵春苑。”孟娉婷胡乱地穿了鞋,起身的时候摇晃了一下。
沈烬温本来想去伸手扶孟娉婷, 一听她要回武陵春苑, 脸色顿时沉下去了, 心里似有一股怨气似的,不经大脑就冲了出来冲孟娉婷吼道:“你就这么想回那个破地方?”
孟娉婷抿了一下唇, 低着头道:“那里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她不知她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 高热了三天三夜, 他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地陪着她, 生怕她渡不过去,好容易盼她醒了,她竟然只想着回武陵春苑。
那是沈齐佑的地盘, 她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沈齐佑。
一想到这里, 沈烬温的心就如针扎般的难受,他冷冷地盯着孟娉婷不说话了。
孟娉婷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摇摇晃晃错过他要往门口走。
沈烬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对着她怒放狠话道:“你本事, 你自己走出这个大门试试!”
孟娉婷没吭声,继续向外走。
半晌后,沈烬温终是忍不住追了出去。
一到门口,却见孟娉婷倒在了院子里的甬道上,后背的里衣上渗出了血,他又急又气地冲过去抱起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怒极反笑地道:“我竟不知,你竟是这样的倔脾气。”
幸好陈奉御就在披香苑内的偏厢里,闻讯连忙过来替孟娉婷处理了好了伤口。
再度转醒时,孟娉婷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披香苑的床榻上,她侧卧向外,后背抵有软枕,屋内却空无一人。
她缓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瞥见床头的高几上摆放着一瓶时令鲜花,旁边的博山炉里吐着袅袅香烟,一如前世那般,沈烬温每日总会在她的床头上,为她放上一瓶时令鲜花。
门口光影忽暗,有人来了。
沈烬温单手拖着一个红漆雕花小托盘走了进来,见孟娉婷醒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怔,旋即长腿一迈,走到床边。他沿着床沿坐下,放下托盘,端起药碗,沉默地用调羹搅拌了两下,才舀起一勺药汁递到孟娉婷的嘴边。
孟娉婷心情复杂地看着沈烬温,喊道:“殿下……”
沈烬温抬眸,看了她一眼,半是赌气半是无奈道:“我是不会送你回去的,要走等你的伤痊愈了后自己走。”
孟娉婷暗暗叹了一口气,抬手去接碗,道:“我自己来。”
沈烬温不放,一动不动地盯着孟娉婷,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孟娉婷无奈,只好低头将汤勺里的药汁抿尽。
沈烬温继续喂。
又经过两日调养,孟娉婷的起色明显好很多,只是还不能随意下床。
沈烬温已经连续告假十日,虽然他是亲王,但也不能仗着身份贵重就大开后门,所以他特意让严叔挑了两个伶俐的丫头过来细心照料孟娉婷,这才放心地去金吾衙应卯。
这日放衙后,他早早地来到披香苑。
见房门大开,外面又无人守候,沈烬温还以为孟娉婷在睡觉,便放轻了脚步进去。
谁知一进屋,正好瞧见孟娉婷坐在床榻上,光着个后背向着外侧,原本光滑如玉的后背间,赫然出现一道约四五寸长的凸起粉色疤痕。
侍女手里拿着棉棒,正准备为其上药。
另一个侍女跪在食案前摆放晚膳,她沈烬温站在门内,忙忙起身行礼:“殿下。”
孟娉婷一听,急忙挽起衣裳披上。
沈烬温大步跨了过去,从侍女手中取过棉棒,道:“你们都下去吧。”
“喏。”
侍女退下后,孟娉婷欲转身下榻,沈烬温轻轻摁住她的肩膀道:“别动,药还没上。”
孟娉婷低声说:“这样的事情让侍女来吧。”
沈烬温见孟娉婷垂着头,两颊有红晕攀上耳郭,他心中一动,玩味地反问道:“怎么,你莫不是在我面前害羞了?”
说实话,害羞这个词从不曾出现在孟娉婷的身上,可是不知为何,这几日与沈烬温相拥为卧,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她竟然觉得……怦然心动。
孟娉婷低头不语,沈烬温见状,顿时心花怒放,孟娉婷竟然真的因为他……害羞了?
连日以来的憋闷瞬间一扫而空。
“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
说完,他沿榻边坐下,轻轻地将孟娉婷背上的衣衫褪下,露出那道长长的疤痕出来,方才远看,不甚清楚,此刻近看,才觉其触目惊心地很。
他心疼地抬起手,虚虚地沿着伤口摸了摸,这么长一条伤痕,宛如一个又大又长的蜈蚣似的趴在孟娉婷的背上,可想而知,那把刀当时嵌地有多深,若是那刀当时偏一分,若是他当时晚出现半刻……
他忽地握紧拳头,这样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前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这一世,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她了。
“殿下……”孟娉婷等了半晌,见沈烬温并无动作,忍不住唤了一声。
沈烬温回过神来,沉默地用棉棒挑起药膏替她上着药。
初碰时,孟娉婷‘嘶’了一声,蜷缩了下双肩。
“可是太疼了?”沈烬温问。
孟娉婷摇头:“药膏有些冰凉。”
眼下已立秋,秋老虎虽在,但早晚还是有些冷意的,药膏放久了是有些凉。
“忍忍,我马上就好。”
孟娉婷舒展开双肩,忽觉后背伤口处有暖风轻拂,偏头看去,见是沈烬温正一边上药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地吹着气。
孟娉婷心中一暖,紧接着又是一涩。
沈烬温啊沈烬温,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上完了药,沈烬温将孟娉婷身后的衣裳拉起来披好,道:“你先穿衣。”
孟娉婷点头。
沈烬温将食案搬起放在了床榻上,这些日子,孟娉婷不能下床,用膳都是在床上。
用罢晚膳,侍女们进来伺候孟娉婷洗漱,沈烬温回下泉斋的书房处理了一些琐事,回披香苑时,孟娉婷已经侧身伏在凭几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册卷轴书。
沈烬温拿起卷轴一看,是一本记载着花卉种植的《四民月令》。
他放下书轴,托着孟娉婷的腋下,轻轻地抽走凭几,然后将其放平躺下,又替她盖好被褥,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心中竟无比舒展。
生死两世,爱恨情仇,兜兜转转,他发现他所求的,不过是想在这岁月静好里,每日都能看见她静谧的睡颜而已。
-
这日放衙后,沈烬温途径永兴坊东门时,瞥见东门内的一家糖炒铺子里刚出了一锅糖雪球,他记得前世孟娉婷最爱吃着糖雪球来着,便下马去买了一份糖雪球带了回去。
甫一到家,他就拿着糖雪球迫不及待地往披香苑里去,进屋后,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这时,东来跟了进来,沈烬温问:“她人呢?”
东来挠了一下耳根子,想了想,说道:“方才远远地瞧见孟娘子一个人出门了,想是走了。”
走了?!
沈烬温蹙眉,心想:难道是回武陵春苑了?
这才一能下地儿,她就迫不及待地回那个地方!
想到这里,他抓住糖雪球的手缓缓收紧,又想孟娉婷这么着急回去肯定是去见沈齐佑了,心里怒火一起,他撒气似的将糖雪球摔在地上。
东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噤声。
正在这时,东来瞥见院门处出现一道倩影,忙喜道:“阿郎,孟娘子回来了。”
沈烬温急转身,果见孟娉婷走了进来,他本想出去迎接,想了想,强摁住冲动,站在屋内等着她走过来。
孟娉婷甫一进院就看见沈烬温站在屋内,脸色似乎有些不好,进屋后,又见地上散了一地的糖雪球,柳眉不解地微微蹙了起来。
“殿下这是……”
“你去哪儿了?”沈烬温面无表情地问。
孟娉婷愣了下,答:“武陵春苑的姐妹担心我,派了映月前来探望我,她不方便进来,我便出去见她。”
原是是见映月去了。
看来是他想多了,沈烬温低头摸了一下鼻尖。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都洒在地上了?”说着,孟娉婷蹲下欲捡。
沈烬温阻止道:“别捡了,都脏了。”
孟娉婷拾起油纸袋,拾起一颗糖雪球吹了吹,道:“只是沾了一点灰而已,吹吹还能吃。”说完,她竟真要往嘴里塞。
沈烬温一步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皱眉道:“吹了也脏,别吃了。”
“脏吗?”孟娉婷笑了一下,比这个更脏的东西她都吃过,比起那些来,这个糖雪球简直是人间美味。
那笑眼看的沈烬温心口一揪,里面好似暗含了太多他不知道的心酸,让他觉得甚是烦闷。
他紧蹙着眉头,将孟娉婷指间的糖雪球夺下扔在地上,拉着她起身,冲东来吩咐道:“叫人进来收拾一下,你亲自去永兴坊的东门内再买一包糖雪球回来。”
“喏。”东来领命退了下去。
沈烬温牵着她走到榻边做下,问:“映月找你做甚?可是想让你回去?”
孟娉婷斟酌着说:“姐妹们是挺想念我……”
沈烬温忽然打断她道:“但那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
听这话外之意,沈烬温似乎希望她留下来。
果然,沈烬温道:“留下吧。”
他拉住她的手摩挲着,凤目定定地注释着她,用那种前世才会有的温柔对她道:“娉儿,留在我身边,我会照顾你的。”
第49章
娉儿……
他竟已叫的如此熟稔又顺其自然了。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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