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暖气管子燃得极烫,又移来叁四个炭盆,里面红萝炭早烧得宝石般炽烈浓润,不时发出哔剥哔剥轻响。
赫连澈只觉热,额角不断滚落涔涔汗珠,方才湿漉漉的衣裳,也几乎快要被烘干,裹在身上,愈发透不过气来。
雕花铜床前,琉璃灯幽幽暗暗,藕色的珍珠罗帐子,四围放下,少女小小一团躲在里面,影影绰绰,什么都瞧不真切。
“少帅。”侍从官已经引了医生看护,疾步走来。
女医生姓赵,身材高挑,鼻尖架副金丝细边的眼镜,乃刚从瑞士留洋归来,小看护乖乖跟在身后,替她拎着标有红十字的医药箱。
赵医生见面前男人衣裳凌乱,与往常的高贵疏离很是不同,竟有种不羁的性感,免不了小鹿乱撞,脸颊晕上几分砣红。
她朝赫连澈问好后,便想拿出水银计为他测温,却被男人一摆手,“先去看她。”
“是,少帅。”赵医生应声,走到铜床前。
候在床榻前的暖雪,悄悄瞥了眼不远处的赫连澈,见他还笔直站在那里,并无丝毫避嫌之意,便只得将珍珠罗帐浅浅掀开一角,扶起少女半边身子,给医生察看。
侍从官见男人长衫糅着几根墨绿水草,大片肮脏水渍,随意弥漫名贵布料,遂劝道,“少帅,赵医生来了,想必苏小姐应无大碍,您要不要先回去换件衣裳?”
床上少女一张尖尖的小脸惨白,乌发凌乱披散,微微启着的樱唇含着水银计,眼尾泛起红晕,桃羞杏让,妩媚撩人。
“你出去。”
很显然,他并不想其他男人来觊觎这份柔弱娇羞。
侍从官心下了然,忙低垂眉眼,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门外传来一阵橐橐声,竟是闻讯赶来的凌子风。
“风子……”
赫连澈见到本气若游丝的小女人,如同回光返照般从床上弹起,连跑好几步,直接扑进男人怀抱。
吓得暖雪拎着绣鞋跟在身后,惊慌失措喊,“苏小姐,苏小姐,小心着凉。”
“好了,没事了。”凌子风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又问了一旁的赵医生,得到并不大碍的回答后,俊脸紧张的神色才兀自隐去几分。
他将苏曼卿扶至桌边落坐,弯下腰,亲自替她将绣鞋,一只只穿上。
“怎么回事?”他问,“好好走路,也会摔进池子里?”
暖雪已经拿来披风,给少女披在肩上。
曼卿不回答,依旧只顾低头抹泪。
凌子风得不到答案,便转身问赫连澈,“澈,是你救的曼曼么,当时发生了何事?”
赫连澈睇了眼苏曼卿,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很明显是想将这个难题推给他来回答。
据实相告?
说早在山上开始,他们便有了肌肤之亲,方才不过是鸳梦重温?
若真这样说,眼前小女人一定会咬死是他强迫她,她实在不愿,为了守节只得选择冰天雪地跳水。
如此一来,按照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风子非但不会嫌弃她的不贞,相反还会愈加怜爱她。
而自己,动了兄弟女人,风子还会原谅他吗?只怕兄弟隔阂,再也消除不了。
这一招,着着实实把他停在杠头上,再也不能拿贞操二字去威胁她。
面对凌子风质疑的眼神,他抬手,抿了口温茶,“本想去你院落找你议事,路过池塘,见有人呼救,没想到是她。”
冷冷淡淡的回应,仿佛他只是见义勇为,任谁落了水,都会去救一样。
“是这样吗?”凌子风追问苏曼卿。
少女点头,渐渐止住哭声,“我去水房倒水,谁料下了雪,地面太过湿滑,天色又暗,我踩了个空,便跌进了水里。你看,我还把茶壶打碎了。”
她说着,撩起袖口,露出凝玉般的皓腕,上面一道鲜红血印,正是被茶壶碎片所划伤。
“以后小心点,都把我急坏了。”凌子风松了口气,摸摸她头发,又逗她,“走个路都会摔倒,简直像个小孩子。”
赫连澈望着眼前小女人眸都不眨地说着谎话,突然觉得以前真是小看她了,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想来不过是鬼面画皮,故意演出来博男人欢心。
他不由薄唇微勾,冷笑出声。
这一笑,房内众人不免都看向了他。
苏曼卿咬了咬唇,风吹柳絮般,轻声道,“谢谢少帅救我。”
雪光凄清,满地流波。
赫连澈没走几步,忽见身旁男人停下脚步,嗓音低沉,“来我院落,无需经过那个池塘。”
他当即骇得骨血僵冷,任由砭人肌骨的寒风,侧侧往心里吹去。
他竟忘记凌子风对于方位向来了若指掌,哪怕这座宅子再大,也只需小半日功夫便能摸熟,画出准确的数条路线图来。
毕竟飞行员除了空战战术和射击技巧外,对于空间方位的感知更需有极高的质素要求。
“你们为什么骗我?”
晚风渐大,远远近近卷着雪花,茫茫间,他只见男人凌厉的眉眼向他射来,一字一句朗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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