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看了他一眼,目露赞许:“可以,还有武器库,也要想法子护住。”
见她这么干脆的应下,严远心中竟然也生出了些欢喜。他家小姐不止有霹雳手段,也有菩萨心肠,真的肖似其父啊!
几人不再耽搁,飞快赶回了营寨。现在他们人手严重不足,得跟码头上的人马汇合,才能分出兵力保护几处要害。谁知还没等伏波派人去找李牛,就见一大群人匆匆寻了过来。
见到头领,李牛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赶忙道:“头儿,青凤帮打来了!坐小船来的,瞧着也有几十条,得有上百人啊!”
竟然会选了小船?这是为登陆战准备啊!此刻岛上大局已定,两者也要从盟友变成抢战果的对手了,他们岂能把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伏波立刻道:“你们三人各领一支八人小队,阿牛守仓库,猛子守兵器库,严远守女营。若是遇到青凤帮的人,就说自己是赤旗帮的,乃是陆公子请来的援手,让他们找陆公子和帮主去。若是不听,可以交手,别闹出人命就好。”
李牛和林猛立刻点头,严远却十分诧异。她不是陆公子的人吗?赤旗帮又是什么?难道那“头领”是称呼帮主,而非护卫首领的?
见严远目露讶色,伏波也不解释:“其他等回来再说,把人头给我。”
严远立刻交上了贼酋的头颅,伏波也不嫌弃,直接挂在了腰间。这时,李牛才发现队里多出了个陌生面孔,这人是谁?怎么跟帮主很熟的样子?
然而没人替他解惑,伏波挥了挥手,几人不敢耽搁,飞快听命行事。伏波则带上剩下的六人,回头去找陆俭。分账的时候到了,自然要寻这个“金主”才行。
※
看着寨中那仍在熊熊燃烧的屋舍,听着或远或近的惨呼,陆俭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梦。伏波领去的不是只有十人吗,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算他提前知道谋划,也有心想要大闹一场,依旧没料到会有如此战果!
这手腕心思,若是给她几百上千号人,又会折腾出什么局面?
正感慨着,就见远处一行人匆匆而来,为首的正是他所想之人。不过跟平日不同,那少年身上溅了血水,腰间挂着人头,连手握的长刀都污渍斑斑,让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沾染上了煞气,如同一尊玉面修罗。
这一刻,就连陆俭都被他的气魄所夺,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对面那人却未停步,快步走了上来:“明德兄,幸不辱命,吾等取了姜大的人头,三当家和几个小头目也都授首。”
说着,他解下腰间头颅递了上来,陆三丁哪敢让家主去接,赶忙双手捧过,仔细一瞧,目中也有了震撼之色,还真是那姓姜的脑袋,这人是怎么办到的啊?!
陆俭却已笑了出来:“我自诩本事过人,临阵也能劝降敌人,未承想还是输给了贤弟。这一仗,当真痛快!”
这坦荡的笑容,倒是让他显出了几分洒脱。伏波把目光挪到了陆俭身后,果真见到几个缩头缩脑的海盗,难不成是姜大当家派来抓他的人吗?她可只给陆俭留了六个护卫,这群都是十来个了,他竟然也没吹哨,直接说降了敌人。
伏波也笑了出来:“明德兄这张嘴,便胜千军万马。下来怕是得依仗这本事了,青凤帮已然攻岛,估计有百来人,还望明德兄替吾等多保下些战果。”
陆俭神色一肃:“这么快就来了?恐怕他们也是早就埋伏在侧,见事不秒才提前出手。贤弟只管放心,这岛是咱们打下来的,自然也要咱们占住!”
伏波满意颔首:“明德兄说的是,我已经派人去守仓库和女营了。为杀姜大,不知跑了多少人,带走了多少财宝,若是连这些都舍了,小弟真是无言面对那些搏命的兄弟。”
他动作真够快的,这可不止是告知自己,更是划定了战利品的归属。打生打死,为的可不就是钱财吗?陆俭哈哈一笑:“贤弟放心,这岛上财物不但要保住,还得弄几条船才是。要不岂不白来一趟?”
如今展现了实力,赤旗帮和这位少年帮主对他的意义可就大了!为了这个必然会强大起来的盟友,跟青凤帮掰一掰腕子也是值得的。
几句话就把调子定下了,两人立刻转道主院。因为伏波和严远一通操作,主院附近可以说尸骸遍地,但是院里还算干净,周围也没着火,用来待客最好不过。
进了院子,陆俭便吩咐道:“去请青凤帮的头目,就说我在这边恭候大驾。”
他并不清楚青凤帮这次突袭是哪个头目带队,但是不论是谁,都有谈一谈的可能。若是能拖上两日,等待伏波他们吞下了此岛更好。到时候就算是沈凤来了,恐怕也不好抢肉吃了。
那家丁很快就出了门,陆俭又命人清理箱笼,取来清水。见客自然不好太过狼狈,他至少要打理一下门面。更衣之前,陆俭还不忘多问一句:“贤弟可要换身衣裳?”
伏波摇头:“洗把脸就成,有点血气反而更好。”
也是,他可是赤旗帮帮主,此刻是得沾些煞气。陆俭也不多劝,自顾更衣,伏波则视而不见的洗了把脸,只把血渍给弄干净了。
两人刚刚收拾停当,院外就传来了一声爽朗笑声:“陆兄可真是好手段,差点就没我青凤帮的事儿了!”
随着笑声,一个身材高大,着青色锦衣的男子迈步而入。
陆俭心头一惊,立刻拱手笑道:“原来是沈帮主亲至,陆某失礼了。”
听到这话,伏波面上都不由露出了些讶色。这就是人称“沈三刀”的青凤帮帮主?跟她想的可大不一样啊!
也不怪伏波惊讶,实在是面前这人长相太过出挑,剑眉星目,腰细腿长,一身锦衣比陆俭刚换的还要花哨,简直像是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八个字写在了脸上。然而这身看着就很贵的行头,也没让他多出几分贵气,反而有了种莫名的江湖气,就算身后跟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觉得违和。
这样一个人,跟陆俭这个十足的世家子站在一起,当真是文雅的愈显文雅,放浪的越发放浪。
那被称作“沈帮主”的男子哈哈一笑:“别来这些虚词,你我兄弟还用客套吗?对了,那传闻中的赤旗帮主人何在?”
看来他已经打听过岛上情形了,陆俭微微一笑,替他介绍道:“这位便是赤旗帮帮主伏波,伏贤弟,此乃青凤帮帮主沈凤。”
沈凤闻言也露出讶色,上下打量伏波一眼,抚掌笑道:“未承想这位朋友如此年轻,倒叫我心生倾慕了。”
第四十六章
倾慕?这词用的太过轻佻,让伏波的眉梢忍不住一挑,拱手道:“在下也久闻沈帮主大名,果真见面胜似闻名。”
这话说的四平八稳,还隐隐有点挑衅的味道,惹得沈凤又笑了起来:“想我好不容易弄了个船阵奇袭,如今却嫌船小,都拦不住那些逃走的肥羊。伏兄弟这以一敌十的胆气,我可大不如啊。”
这人瞧着轻佻,但夸起人来很是真心诚意,倒是显出了几分坦荡。不过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他很可能已经搞清楚了赤旗帮带来的兵力,才会把重音放在“胆气”一词上。
伏波笑了笑:“也是陆兄相邀,前来助拳,当不得沈兄如此夸赞。”
话题顿时又拉回了陆俭身上,沈凤偏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人头,啧啧两声:“这姜大也算个人物,谁料死的如此窝囊。陆兄,这次你忧心尽去,可以安睡了。”
罗陵岛的海贼究竟因何而来,三人心里都清楚,陆俭笑了笑:“只要我那三弟不死心,总还是惹出麻烦。不过能占住罗陵岛也是好事,将来沈兄的船队经过,也能有个补给的地方。”
这就是要占岛了,沈凤似笑非笑道:“陆兄这便有些偏心了,我们青凤帮大老远跑来,难不成是给人做嫁的?”
明明是句玩笑话,然而一个海上大豪如此放言,还是气氛紧张了起来。更别提他身后还站着十来个横眉立目,手按腰刀的大汉,似乎一个谈不拢就要发作。陆三丁心中都打起了鼓,他们人数是真不够啊,这要是翻脸可怎么办?
陆俭闻言却只是笑了笑:“沈兄有了新糖,又能吃下残兵,怎能说是白跑呢?”
这话说的轻飘飘,但是有一点没说错,他们约定的本来就是糖,只要陆俭肯履行承诺,青凤帮就挑不出毛病。而且因为不想折损人手,沈凤硬生生拖了数个月时间,要不是陆俭以身犯险,哪来的罗陵岛大捷?说白了就是吃了碗里还想看锅里,贪心罢了。
沈凤眨了眨眼,突然嘿嘿一笑:“陆二你果真是好心思啊,小恩小惠就让人给你拼命。伏小弟你可别上当,这岛又岂是好守的?说不定改日就有人打了回来,还有陆家那个三公子,也是不省心呢。”
这是又改挑拨了?伏波看了沈凤一眼,突然反问:“沈兄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若有小弟能帮的,只管开口。”
这天外飞仙的一句,却让沈凤面上一滞。他有麻烦吗?确实是有的。若不是出了麻烦,怎么会连糖都断了,要大老远跑来跟陆俭结盟?又怎么会推三阻四,不愿在攻打罗陵岛这事上消耗太大?说到底,青凤帮肯定也是遇上了麻烦,只是没有表露在外罢了。
没料到着小子竟然如此精明,沈凤不由深看了他一眼,叹道:“陆二你这识人的眼光倒是不差啊。”
陆俭哪会不知他们已经过了一招,笑道:“若非如此,又岂能结交沈兄?”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沈凤再次大笑:“我可说不过你俩!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这一趟出力不少,总得拿些东西犒劳兄弟们吧?”
威逼利诱不成,这人就换了一副面孔,干脆爽利,颇显豪迈。而且变脸的功夫还是其次,不论露出那副面孔,这人身上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力,绝不让人生厌。
陆俭笑了笑:“我这次运来了十来坛好酒,不如请弟兄们一醉方休?”
这还真是“犒劳”,沈凤笑骂:“你这奸商贼不厚道!”
陆俭摊手:“这岛上还能剩下什么?能卷的都被卷走了,还不如追着那些逃兵吃个饱呢。码头上的船,想拉也拉走几条吧,不过大头还是在船队那边,这点芝麻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只是一场袭扰,又能拦下多少人?都是炸营跑掉的,细软能卷的肯定都卷走了啊。而且罗陵岛的船队还在海上飘着呢,不杀个回马枪还等什么?
然而沈凤岂能甘心,又转头看向伏波:“伏小弟,我瞧着库房前都有人站岗,想来里面好东西也不少。我也不多要,四六分成可好?”
他都没说谁四谁六,但是在场任何人都不会误会。伏波却轻轻摇了摇头:“这点东西对沈兄而言不过是顿美餐,对我而言却是救命的粮草。若想要俘虏船只,自可去取,这些是没法相让的。”
救命的东西,谁肯轻易让出?若是强要,恐怕会撕破脸。岛上这点东西虽然诱人,却也比不过贩卖蔗糖的利润。对方已经划出道道,认或不认,也就是一句话了。
沈凤却未动怒,反倒笑道:“贤弟此时就开始哭穷,将来我的船队到了,岂不是连顿饭都不混来?”
“沈兄玩笑了,将来船队到来,小弟定然好款待,尽地主之谊。”伏波也没想到,对方会退的如此干脆。这就是海上大豪的本色吗?拿得起放得下,当取则取,当抛则抛,根本不带犹豫的。
这便是谈妥了,陆俭微微一笑:“我那酒可是现在就能喝,这次大胜,可得好好摆场庆功宴。”
沈凤咂了咂嘴:“陆兄心意我领了,酒直接带走便好。海上还飘着肥羊呢,哪有心情吃酒啊。”
这是要撤了?陆俭有些惊讶:“兄弟们辛苦一晚,何不休息两日再走?”
沈凤呵呵一笑:“还说收拾残兵呢,我不在,如何收拾?自然要早早归去。”
陆俭心中“咯噔”一声,他留沈凤真是为了设宴犒劳吗?当然不是!罗陵岛虽然打下来了,但是他们只有四五十人,如何能掌控岛屿。而且流窜出去的海盗太多了,指不定会有多少掉头打回来。留青凤帮,就是为了让他们帮着坐镇,等平定了岛上局势再走。
而沈凤的打算就更简单了,想要多吃多占,也得有那本事!没有青凤帮剔骨挑刺,就看看这顿大鱼大肉会不会噎死你吧。吃不下就来求饶,哪有光占便宜的道理?
心思用在了一处,两人的目光自然也都落在了伏波身上,就见那少年平静颔首:“改日有机会,定要与沈兄喝上一杯。”
他并不在乎青凤帮的以退为进,而是选择生吞下这块硬骨头。
沈凤这次是真露出讶色了,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位赤旗帮帮主。明明是少年身量,瞧着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却没有分毫少年人的莽撞。相反,他气度沉稳,心思敏捷,就算一身血衣,也不会被血蒙了双眼。而且,胆子大的要命!也是,若不大胆,又岂能做出四十人破一岛,手刃敌酋的壮举?
这般出彩的少年郎,怎能不让人喜欢?
心中有所想,眼中就带出了笑,沈凤笑的一双柳叶眼都弯了起来,上前一步,揽住了伏波的手臂:“一杯岂够?当与贤弟一醉方休,抵足而眠才是!”
都是练家子出身,哪能轻易让别人近身?然而沈凤这动作自然而然,丝毫没有滞涩,那双笑眼更是光华绽放,魅力四射,简直如同放电。
伏波都愣了一下,突然生出警觉,这人不会是看穿她的伪装了吧?身后陆俭却咳了一声:“沈兄莫不是忘了陆某?若是饮酒,也得算我一个。”
沈凤大笑,放开了伏波,又去拍陆俭:“陆兄可要多备些好酒,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喝个痛快!”
不论之前气氛如何,如何明枪暗箭,都被这番笑谈盖了过去。沈凤行事的确干脆,大剌剌让人搬了酒坛子,就挥手道别,简直来去如风。
等人走了,陆俭才咳了一声:“沈凤乃是闽人,有些爱俏的脾性,若是不喜,贤弟躲着些就好。”
伏波难得的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看来这位沈帮主并未瞧出端倪,只是食谱广泛罢了。出身海军,伏波对这些事情还真不陌生,毕竟在海上飘荡几个月,身边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古道热肠又算得了什么,英国佬还喜欢在船上养羊呢。
把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挥散,伏波咳了一声:“多谢明德兄提点。”
这档子事提一句也就罢了,陆俭又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贤弟真能收拾岛上局面?如今咱们人数太少,并不安全啊。”
“我自有法子收拢人心,明德兄不必担心。劳累一日,你先歇息吧,我还要看看岛上情形。”伏波那会不知陆俭的顾虑,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是绝不会让青凤帮留下来帮忙的。
见他如此笃定,陆俭也不再多言,亲自把人送出了门。看着那一如往日般笔挺的背影,陆俭松了口气,回到屋中,坐下歇了一会儿,他对陆三丁道:“之前负伤的那三人呢?”
陆三丁赶忙道:“都在后院修养,两个昏过去的如今还好,就是那重伤的有些危险,不知能不能熬过来。”
陆俭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去船上取些药,先好生照料着。若是能恢复神智,我有话要问他。”
陆三丁立刻应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看来家主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刀客还是很在意的啊,也是,那样厉害的人物,怎么突然就投到了伏帮主名下呢?
※
大乱刚过,岛上没逃出去的人还有不少,青凤帮的人果然没有客气,裹挟了一大堆挤在码头,跪地求饶的人上船。当然,沈凤既然让步,也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还是留下了几艘大船,权当交个朋友了。
不过就算他们动作再快,码头上还是要乱上一段时间。伏波只去看了两眼就转身离开,现在寨子里的事情一大堆,得先解决了再说。
没有去库房或是武器库,伏波先到了女营,见到严远便问道:“情况如何?”
严远正色道:“方才乱了会儿,不过此刻有人守着,倒是安静了下来。”
伏波轻呼了口气,又问道:“除了女营,寨子里可有关押奴仆的地方?这群贼寇应该劫了不少船和人吧?”
“有是有,人数也不少,不过这些人比寻常海贼更难收拢,估计派不上什么用场。”严远实话实说。若是有胆气的,直接就加入贼寇,一起烧杀抢掠了。还在做奴仆的,不是体弱胆小,就是脾气倔强,又能顶什么用处?
“先去看看再说。”伏波让严远带路,只他们两个走在前面,命几个护卫远远跟着。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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