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杨玥恍然大悟,厉宁述将写好的会诊记录递给徐丹露,起身看见柯杨端着水杯进来,就叫了声杨哥。
柯杨见到他挺高兴,调侃道:“宁述,你是不是带新徒弟啦?”
“我哪来徒弟,门诊这俩月连个实习的都没有。”厉宁述哭笑不得,不知道他哪里听来这么不准的小道消息。
柯杨诶了声,拍拍他肩膀,“不是吧,你不是给我们舒檀讲课了么,喏,我感冒了,早上过来想吃颗感冒药,她问了一通就跟我说要吃小柴胡,还说是你说的。”
厉宁述一愣,忙问他舒檀都怎么问的,柯杨复述一遍,他点点头,“她问得很中肯。”
“不过也不是我教的。”厉宁述又摇摇头,“就是当时她问起了小柴胡跟正柴胡的区别,顺口说了一句。”
话说到这里,厉宁述忽然对舒檀的学习能力感到惊讶,没想到她会因为听不太明白的一句话特地去搜索学习,还马上就能用到生活里。
要知道很多人,虽然理论知识学了满肚子,但到实际应用,却未必能想得到和联系起来。
从呼吸科办公室出来,碰巧和讲完课的舒檀迎面遇见,她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厉医生又上来会诊呐?”
厉宁述笑了一下,点点头,又问:“你感冒好了么?”
“我觉得好很多了。”舒檀歪歪头,“你还没通过我的好友呢。”
厉宁述没注意到有没有新的好友申请,但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是有,“待会儿就通过。”
“那不打扰你啦。”舒檀眯了眯眼睛,看起来心情很好,说完就要走。
厉宁述眉梢一动,忽然说了句:“听说舒医生能给人看什么是小柴胡证了,什么时候结一下学费?”
舒檀顿时愣住,甚至有些心虚:“......”没钱,就不给了吧=。=
9. 第九章 我干嘛这么听你话呀?
舒檀的11床的确难搞,抗感染治疗四天后,体温高峰降低,她根据药敏结果尝试更换抗感染方案,结果刚一换,患者体温马上再次一路狂飙至39c。
舒檀:“......”我看你是在为难我:)
她请示张璇:“主任,头孢哌酮不行啊,还用亚胺培南么?”
张璇叹气:“用吧,不用这个还能怎么办?”
药 又给调回去了,患者体温再次恢复正常,护士来说的时候,舒檀满脸淡定,再也不试图给她更换药物。
又过了几天,抗感染治疗第10天,体温稳定,这时舒檀又下了个调整药物的医嘱,把亚胺培南联合左氧氟沙星换成了孟主任之前说过的头孢曲松联合依替米星。
观察了半天,体温还行,舒檀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应该不会烧起来了......”
吧字还在舌尖没吐出去,护士又来了,“舒医生,你11床体温又起来了,38.1c。”
舒檀:“......”
再继续换药,一边出医嘱一边吐槽:“她是不是只能用碳青霉烯类啊,这药敏结果怎么感觉用不上啊?”
徐丹露笑道:“你再用几天泰能,说不定就能换了。”
泰能是亚胺培南的商品名,它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美罗培南和帕尼培南等,同属碳青霉烯类抗生素,是目前抗菌谱最广、抗菌活性最强的治疗严重细菌感染最主要抗菌药之一。
“开完没有,去食堂吃饭啊?”徐丹露起身,在打坏的病历纸上画上几笔以示作废,然后问舒檀。
舒檀答应道:“马上好了。”
打印机咔咔吐纸,舒檀拽过来刷刷两笔签好字,夹进病历夹里,折了一下,递给唐静静让她拿去给护士。
徐丹露这时道:“你那签名,我就勉强看懂个舒字,那个檀字这么些年了就没看懂过。”
“那个字我瞎写的。”舒檀眨眨眼睛,叉腰哈哈笑了两声,“反正只要样子差不多,你们知道这是我的签名就行。”
“那么,舒木鸡蛋同志,我们去食堂吧,去晚了该没菜了。”徐丹露边说边伸手拉她。
舒檀:“......”我的签名是不是真的很丑啊?
因为一附院职工食堂味道很不错,所以每天他饭店人都挺多,舒檀端着餐盘,飞快指了几个菜,然后要了碗汤,一转身,这才发现跟徐丹露走散了。
不过空着的座位也很多,随便坐下吃完就走了,也用不着挑剔坐哪里。
舒檀刚要往离自己最近的空座坐下,就看见斜对过的另一边也是一个人坐着的厉宁述,她眼睛一转,端着餐盘脚步一拐。
厉宁述特地跟同事们分开坐,边吃饭边想今天早上那个病人,支气管哮喘反复发作四十年,近十年发作逐渐频繁,通常每年四到十月间发作,每次发作之前都无前驱症状,而且发作时间逐渐提前,今年才三月份,就已经发作了两次。
每次发作时都持续一个小时左右,要用上万托林等药才能缓解,经人介绍找到厉宁述。
厉宁述看过他以后,给他下的中医诊断是风哮症,西医诊断是支气管哮喘,属风邪犯费、气滞痰阻证,开了十四天的汤剂,嘱服完后复诊。
类似的病人厉宁述见得不是很多,但也有那么几个,让他感到好奇的,是患者服药后是否会如他 所想的那样症状得到缓解——因为这是一个他自己琢磨的方子,之前在证型一样的几个病人身上用过后都取得了相当好的效果,如果这个也能......
厉医生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一个新论文标题正在冉冉升起,说不得还能还能发一篇核心。
正想着,头顶便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厉医生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吃饭呀?”
这声音多耳熟啊,家里的黑猫老黑只要一听见就炸毛,偏她就住隔壁,总时不时隔着两边阳台的距离叫一声黑煤球,老黑倒想躲起来不让她看见自己,但又实在舍不得从阳台爬进来的阳光,暖呼呼的。
也舍不得夜晚的景色,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远处天边晃来晃去的彩色灯光。
厉宁述心里无奈,面上不动声色,看一眼已经在对面坐下的人,“舒医生不也是一个人来?”
舒檀笑嘻嘻地道:“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只是跟丹露姐走散了而已。”
说着她提起筷子,先夹一块酱鸡翅根,色泽油润,酱香浓郁,舒檀一下就把整个鸡翅根塞嘴里,再夹着骨头一端扯两下,就出来一根光秃秃完整整的骨头。
然后再塞一口米饭,腮帮子鼓鼓的嚼个不停。
她吃得安静,姿态没有一点狼狈,但是吃得很快,厉宁述看着她餐盘里好几个酱鸡翅根都这么吃完了,接下来是红烧肉,都吃完了,这才轮到青菜。
他看得有些发愣:“......”现在的女孩子都敢这么吃肉了???
厉宁述吃饭从来都是细嚼慢咽,就算事情到了眼前,他也宁愿少吃点,而不是快点吃,他被舒檀吃饭的速度惊住,就吃得更慢了。
等舒檀将餐盘光盘,又喝了汤,还去端了一份水果回来,厉宁述面前的饭还没吃完。
她惊讶道:“你怎么吃这么慢,都凉了。”
厉宁述心说我这是让你给吓的,面上却点点头,“想一些事,耽搁了。”
舒檀好奇道:“想什么,女朋友吗?”
“呃......”厉宁述一时接不上话,卡了一下壳,然后道,“是一个哮喘的病人。”
舒檀一听就来了兴趣,“是什么样的,能跟我说说么?”
厉宁述抬眼,恰好和她的视线相触到一起,看清她眼里的好奇和兴趣,像有光芒闪烁,忍不住微微一笑,“是这样的......”
听完他说的病案,舒檀觉得更好奇了,“他发作时的具体症状你知道么?”
“据患者自己描述,发作时感到憋气胸闷,常有窒息感,不咳嗽,咯少量白痰,吸入万托林、口服海珠喘息定等药物以后能缓解,缓解后呼吸没问题了,但还有心悸和胃脘闷胀等现象。”
舒檀想了想:“他看过西医么?”
“看过几次,效果不大,他工作也忙,就不爱去了,现在是发病时间越来越早,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三月还没过完,发作三次了,这才过来就 诊。”厉宁述应道,低头吃了一口饭。
这种情况西医上头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解决办法,来也就是按照他以前那样,开那些药回去,让他多注意日常预防。
不过,她眼珠子一转:“你们中医是怎么治疗的?”
“看他的具体证型,他的主要病机是风邪偏盛、气道挛急,能疏风宣肺、解痉熄风就好了,而且他一直咳嗽,咳太久了,肺肾已虚,所以还要敛肺降气,调理肺肾。”厉宁述解释道,“这样才能标本兼顾。”
一连串的名词砸舒檀脸上,差点给她听出蚊香眼来,感觉好像这些东西在会诊记录里见过,但具体什么意思她还不清楚,于是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半晌,她问道:“那你给开了哪个方子?”
“我琢磨的方子,用了炙麻黄、蝉蜕、地龙......”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一眼舒檀,没错过她脸上最后一丝茫然,就知道她刚才的没听懂,于是立刻就停住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要用的时候请个会诊就行。”
舒檀既心虚又不服气,戳了一块苹果塞嘴里,含糊着道:“我哪里不懂了,炙麻黄我们科也常用的。”
可不是么,诸如桂枝、麻黄、贝母、杏仁之类的中药,都是呼吸系统疾病患者的中药处方单上常见的药物,就算舒檀是个由内到外的西医,不懂这些,但病人总会问起某味药是什么作用——他们只管提出想看中医吃中药,解释药方还得医生来。
舒檀原来完全不懂,但被问到总要查查资料,次数多了之后,多少也记得下几个常见的药物作用了。
厉宁述这时饭吃好了,端着汤碗,闻言笑道:“哦?那我考考你,杏仁的主治是什么?”
舒檀刚要回答,可还没回答就不乐意了,“我干嘛这么听你话呀?”
咦,不好骗?厉宁述眼睛一眨,又喝一口汤,道:“回答得好了请你喝杏仁糊怎么样?”
“杏仁分南北,南杏甜北杏苦,北杏能降气止咳平喘,润肠通便,用治咳嗽气喘、胸满痰多和肠燥便秘,南杏止咳润肺平喘、生津开胃,主治虚劳咳喘、肠燥便秘。”舒檀劈里啪啦一通说,说完还问他,“我说得对不对?”
看她满脸得意,厉宁述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对,而且南杏还能补肺润燥,滋养肌肤,得闲你可以多吃点。”
舒檀顿时星星眼,“那你刚说的......”
“我给你发个红包,跟医院隔了条街有家何家糖水铺,卖的杏仁糊是南北杏混一起煮的,又细又绵,香甜软滑。”
说着舒檀就听见手机响起一声:“红包来啦。”
舒檀:“......”用你提醒?!我吃得比你多!!!
“我以为是你煮的......”她没防备,心里想什么脱口就要说,快说完了才想起来不该说,顿时就停下,有些讪讪的。
厉宁述闻言目光一顿,随即笑了声,“谁 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给......煮杏仁糊?”
“不会么?”舒檀却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原来是不会呀?我看你常煮饭,黑煤球和小白的猫饭吃得比人还好,还以为你会呢。”
厉宁述:“......”谁说我不会了?!而且,你怎么又叫它黑煤球?是不是嫉妒它伙食比你好?!!
既然蹭不上厉医生的好厨艺,舒檀便对杏仁糊没兴趣了,摆手道:“谢谢你的红包,一个玩笑而已,厉医生太认真啦。”
顿了顿,又道:“我吃好了,就先走啦,厉医生慢吃。”
说着就起身,将碗里最后一片苹果也塞嘴里,端着空餐盘一阵风似地走了。
她生得匀称,穿着阔腿裤,裤腿宽松飘逸,走起来像是迎风摆动,厉宁述看了一眼,觉得她背影似格外洒脱,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舒檀回到办公室,进门就见陈护长在说话,“大家助农买的东西回来了,我让学生搬到示教室去了,有空的去认领一下吧。”
“东西回来了?”舒檀闻言问道,她当时也是认购了一些东西的,“我就买了土鸡蛋。”
“土鸡炖汤好喝,舒檀比不要么?”同事听见后笑着问她。
舒檀一摊手,“你不知道,我现在住那儿,连锅都还没买,就一个微波炉,再说了,我也不会做菜,要来做什么。”
大家一听倒乐了,柯杨打趣道:“小师妹别难过,等你嫂子炖了,我给你送来。”
舒檀抓住他的胳膊,做感激状,“哥,不用这么麻烦,你家阿姨做的给我带一碗就行,我怕累着我嫂子。”
谁不知道你媳妇儿跟我一样是个手残连个青菜都炒不好呐,她煮的我敢吃么?!
舒檀拿到了自己订购的土鸡蛋,厉宁述也见到了自己订的许多东西,趁着中午有时间,打电话回百草堂,叫来了弟弟厉宁望。
“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南北杏。”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多说了一句。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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