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呢?”他笑得恣意而又笃定,信心满满,毫无疑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莺澜彻底心如死灰。
苻朗并不在乎心荷是什么,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她、爱她,哪怕她真的是一只狐狸精,他也不介意。
窗外风光明媚,可是看在莺澜严重却已经只剩灰白两色。
莺澜主动和离,这件事被镇国公府知悉后,之前所求已经得到,如今儿子被废,一时间也没心思理会别人家的事情。
莺澜回到家中闭门不出,没过多久,父亲辞官,举家搬迁。苻朗没有去送行,只是给了不少金银,以表慰问。
临州城内总有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一浪高过一浪,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忆起少将军后院的那些传闻。
莺澜走后,苻朗就很快让心荷做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依旧是正式的礼数,苻家两位老人哪里好反对,苻朗也终于搬回家中,府里的人再不会欺负心荷。
只是好日子没有维持几日,苻朗就被镇国公上奏,请求调苻朗去往东洲作战。东洲苦寒之地,又是夷狄最为重要的边防城市,此番交战,怕是凶险之极。
可是君命不可违,苻朗近些日子也一直在研究东洲部署,他其实提前就已猜测,皇帝很有可能有朝一日会让自己前往东洲。
铠甲反射出屋外金辉落日,心荷慢慢为他擦拭着佩剑,面上满是不舍。
苻朗逗着她:“很快就回来了。真得。到时候我给你带当地的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往常说起这些心荷都会很高兴,可是这一次,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幻,手中的佩剑已经擦拭妥当,她却只是怔怔望着没有回应他。
苻朗心底涌上苦涩,压低了声音,轻柔地在她耳畔道:“你这些日子总是胃口不好,到底怎么了?”
心荷只是摇摇头,将佩剑重新挂好,眉眼之间都是郁郁之色,不似前段时间的明媚活泼,就连当时心荷委屈做妾,她都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自己要出征了,从告诉她这件事,她便一直愁眉不展。
苻朗绾了绾她耳畔垂下的碎发,柔声道:“不开心?就为了我要出征?也是没办法,但是我一定快去快回好吗?”顿了顿,他深深缓了口气,认真说:“此间事了,若是得了应允,我也不想再做这个少将军的位置了。到时候谋个闲职,能多和你在一起。”
心荷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手指在他背部很慢很慢但是却极为认真地书写着:“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不想和你分开。”
苻朗沉吟片刻,抚着她的背部温言说:“你是不是在家里害怕我母亲再刁难你?”
“不是,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夏去秋来,算算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心荷不知为何心口总是惆怅起来,她舍不得离开苻朗,但是也想回到深海陪伴自己的父母。
如果某一日自己突然失去了人类的双腿,重新幻化成鲛人,便可能永远失去和他长相厮守的机会。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苻朗微笑着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儿女情长的诗词,可是现在想来也只能得出这么一句安慰你。”
心荷撇撇嘴,转身离开他的怀抱,在纸张上写道:“不通,两清若是长久,就必要朝朝暮暮。”
苻朗笑着摇了摇头,他见她兴致缺缺,心里也是万分怜惜心疼。可是东洲路远凶险,他实在不放心:“心荷,你一定要和我去吗?”
心荷点头,眼神恳切。
苻朗下了决心:“那我就让你偷偷地和我一起去,还是像之前在军营里那样,不过这回你跟着军医,我会和他们私下里交代安排。”言罢,紧紧握着她素白的手指:“一定要小心,在军营我也不能每天都和你一起,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她在他唇角轻啄,开心地比划:“我一定会小心得,你放心,不会给你添乱。只要经常能见着你就是。我也想和军医学学医术,不知道我有没有天赋。”
“你这么好,这么乖,怎么会给我添乱?只是无时无刻不担心你罢了。”苻朗叹了口气,“真成了我的小尾巴了。”
“不喜欢我做你的小尾巴?我就喜欢尾巴。”心荷笑着在纸上写道。
“你有尾巴?拿给我瞧瞧,夜夜同塌而眠,我怎么没瞧见我家小媳妇儿的尾巴,快给我看看。”说着便嬉闹着要去解开她的裙子,心荷与他笑闹着滚到床榻之上,心知自己刚刚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可是他也没怎么怀疑,于是护着自己的裙摆笑容婉约生色。
苻朗忽然听见窗户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借着就是猫儿喵喵叫了一声,手上动作不由一顿,心荷连忙推开他,打开窗子,正看到之前那只神奇的“起死回生”的小猫跳了进来。
心荷现在对它已经并不害怕,双手撑着将它抱在怀中捋了捋它的皮毛,耐心的样子仿佛做了母亲。
苻朗凝睇着那只奇奇怪怪的小猫儿,又回想起莺澜那天和离时与自己说的那番话,有些疑问在脑海中浮现,末了,他也只是走过来,一同逗弄着那只小猫,与她亲亲热热地玩笑着。
军队出发,心荷混迹其中,跟在军医队伍中。苻朗只告诉了军医一人心荷的身份,心荷素来安静,军医是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性,为人和蔼,也愿意让心荷跟着自己学习医术,将她看作是自己的女儿。
心荷便每天抱着草药箱子跟在军医后面四处诊治伤病,忙碌起来,与苻朗虽然在同一军营,却见面的机会很少,主要也是苻朗忙着部署,偶尔还要亲自前往查探,实在抽不出时间。
这天苻朗策马归来,东洲比临州城要冷得多,铠甲度了一层冰凉的寒气,经过山腰,正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背着草药箱子在默默采药。
他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牵着马慢慢靠近,心荷身上粗布麻衣,虽然质朴,却依旧是盈盈如月,宛若羞花。
心荷听见脚步声,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期待,猝然回眸,头发因为绾起来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微风拂过青丝,散落面上些许,倒有几分凌乱的凄艳。
旋而见到来者,她莞尔一笑,眸光清澈,只是欣喜,招了招手。
苻朗微笑着将马匹拴好,来到她身旁,随手从她肩上卸下草药箱子柔和地问:“出来多久了?吃了午饭了?”
心荷从怀里拿出一个有些发硬的馒头咬了几口,笑着比划:“早饭吃了不少,中午就不太想吃。”
苻朗抚了抚草地,和她并肩坐好,见她捧着馒头吃了几口,又把竹筒打开喝了点温水,心下疼惜:“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军中不必在家,什么东西都是粗糙一些。”
心荷笑着,倒不是很介意这样的日子:“没事。是我愿意跟你来的。”
苻朗握着她的指尖:“你在做什么?采药?”
她点点头,这些日子与军医学了不少草药知识,今天闲来无事就上山采药,她兴冲冲地掀开草药箱子给他看,里面有不少草植,有些苻朗识得,有些他也不懂,心荷则一边比划一边在他掌心慢慢写着名称。
苻朗笑着称赞:“我的小媳妇儿要成神医了。回头开个医馆,发家致富。”
心荷面上一红,瞟他一眼。
苻朗抱着她的草药箱子唏嘘说:“我们有叁天没见面了,叁天五个时辰。”
她听他记得那么准确,也温柔乖巧地望着他。
苻朗又说:“你这几日都做什么了?”
心荷立刻兴致勃勃讲述她跟随军医救治伤员的情形,苻朗回忆着战场上的硝烟惨烈,不由轻轻一叹,心荷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面颊,感觉到少年面上都显得清瘦了些许,很是心疼。
苻朗温言说:“行军打仗,总是如此。正常的事情。”他又展颜一笑,不忍她难过:“看起来你倒是充实得很,我的小媳妇儿成了名医,恐怕以后没空理会我了。”
她微微一嗔,靠在他肩头,只是铠甲有些硌得慌。
苻朗解开,调整了一下姿势,令她枕在自己膝头,苻朗轻柔地用手指穿过她的散乱发丝,须臾,静静地与她说:“心荷,两日后我有任务出行,你在军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这几日也有几次单独出征任务,但是每一次都是当日去当日回,他不愿意她记挂,所以都是回来之后才与她说。
这还是第一次,他提前告知。
心荷仰望着他微微蹙眉,心中不知为何悬起几分忧虑。
苻朗不想瞒她,可是军中机密又不好尽数相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路途遥远,不能当日返回,我怕你忧心。”
心荷急急地用手比划着询问:“是不是很危险?”
他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浸润着细碎的柔光,轻声吐出两个字:“还好。”
心荷了解他,他若说“还好”,便是凶险了。她紧紧攥着他的衣摆,眼眶一下红了。
苻朗捏捏她的脸颊哄着道:“心荷,你在这儿,我就一定会回来。从前,我记挂着爹娘,但是还有晏羽,若我死了,晏羽作为义子可以侍奉他们终老。可是有了你,我也开始担心生死。所以,你信我,无论如何,我都能活着回来见你。”
小美人鱼(32)东洲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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