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林坐起身来,朗声说:“来人,寡人要晨起。”
寺人赶紧推门而入,捧上来洗漱的器具,寺人跪在地上,等着天子洗漱,说:“天子,昨日您让小臣去查的那个膳夫,小臣已然查清楚了。”
姬林挑了挑眉,说:“哦?回禀罢。”
“是,”寺人赶紧说:“那膳夫名唤滑甘,没有姓氏,是奴籍出身,进了膳房已然两年有余,听膳房的膳夫们都说,滑甘此人手艺非常巧,而且为人肯吃苦,话也不多,再加之滑甘美貌异常,膳夫们和他相处的都不错,见到滑甘的人,没有不夸赞他的。”
姬林眯了眯眼睛,说:“还有呢?”
寺人为难的说:“这滑甘,底细清清白白的,完全便是个贱奴出身,也没什么更多的底细了,恕小臣愚钝,只查到了这么多。”
姬林“嗯”了一声,说:“若有甚么风吹草动,继续回禀。”
寺人赶紧点头,说:“是是,小臣敬诺,请天子放心,小臣一定事无巨细,条条上禀!”
祁律醒过来的时候将近午时,自然醒,睡得非常舒坦,睁眼一看,身边没有人,躺着狗儿子,而祭牙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去了。
祁律坐起来,将狗儿子放在一边,见狗儿子睡得香甜,还给他仔细的盖上小被子,这才下了榻,拨了拨祭牙,说:“弟亲,弟亲?”
祭牙躺在地上,被子蒙着脑袋,闷声闷气的,要死不活的说:“兄长……我……要……死……了……”
祁律眼皮一跳,扒下他的被子一看,祭牙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毕竟昨天哭得那般汹涌,不止如此,祭牙还蔫蔫儿的,不用说都知道,昨天喝酒喝的那么凶,肯定是宿醉,不只是头疼,而且还胃疼。
祭牙捂着自己的胃部,说:“兄长,胃好涨,还不舒坦。”
祁律无奈的说:“快起来,我给你泡些温热的石蜜水,你喝一些或许能好。”
一看祭牙便知道,他昨日喝酒太多,伤了胃,此时胃酸过多,因此胃里才涨的难受,还会想吐。这个时候如果喝水,肯定会刺激胃酸继续分泌,喝一些温热的蜂蜜水,不要太热,以免蜂蜜失去了效果,是最好的,可以缓解胃部不适。
祭牙要死不活的瘫在地上,祁律让獳羊肩进来,他快速洗漱了,让獳羊肩看着祭牙,自己准备去膳房弄些蜂蜜水来。
哪知道祁律刚走出屋舍,便看到了昨日里见到的那个长相十足美艳的膳夫,好像叫滑甘来着。
哪知道这么巧,滑甘手中的承槃里,便端着一耳杯的温热石蜜水,正好从祁律的屋舍前面经过。
滑甘见到祁律,过来恭敬的作礼,说:“甘拜见祁太傅。”
祁律对滑甘的印象还不错,说:“你手里的是石蜜水?”
滑甘点点头,恭敬又温顺的说:“回太傅,正是,政事堂的大夫饮醉了酒,胃部不适,让膳房送些醒酒汤去,甘正好送一盏温热的石蜜水过去。”
滑甘极为有眼力见,说:“太傅可是也要石蜜水?”
祁律说:“不瞒你说,昨日祭小君子在律这里饮醉了酒,胃里不适,律正要去膳房调制一碗石蜜水。”
滑甘便说:“既然如此,这石蜜水便请太傅转交祭小君子罢。”
祁律说:“这不好,你不是急着送到政事堂?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滑甘微微一笑,他本就生的极其美艳,日前祁律觉得,郑姬已经足够美艳了,加之郑姬的大家闺秀气质,简直便是直男斩,然而如今见到了滑甘,那美艳的容貌不笑的时候已然便是极致,再笑起来,盛夏的繁花登时都失去了颜色。
滑甘说:“这不值甚么,膳房还有,甘再去调制一杯足够,不过多跑一来回的事儿,请太傅拿去罢。”
如此祁律就不用去跑膳房了,登时有些“心动”,这会子祭牙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捂着自己的胃走出来,一眼便看到祁律在和一个美娘子说话,这老郑城里的美貌姑娘,竟还有祭小君子不认识的?
祭牙仔细一看,并非什么姑娘,怪不得自己不认识,那美艳的可人儿穿着一身膳夫的粗衣,竟是个男子!
祁律见到祭牙走出来,便说:“弟亲来的正好,饮了石蜜水罢。”
祭牙本就口渴,可是胃里塞塞的,从滑甘手中接过石蜜水,勉强饮了一口,甜滋滋的,而且甜味也不齁嗓子,味道刚刚好,温温热热的,饮进嗓子里,一股暖流顺着嗓子往下滑,一直滑进胃里,竟然说不出的舒坦。
祭牙惊讶的说:“当真好喝!味道甚是甘甜!”
滑甘恭敬的说:“小君子饮酒失量,饮一些石蜜水是最好的,十足养胃。”
祭牙见滑甘与自己说话,便说:“你叫什么名儿?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滑甘回话说:“小人滑甘,是膳房的奴隶,小君子高贵,自然没有见过小人。”
祭牙笑眯眯的,油嘴滑舌的说:“你生的这般美貌,调制的石蜜水一定管用,我这刚一喝完,顿时便觉得大好了呢!”
滑甘被祭牙“调戏”了一句,态度仍然十分恭敬,说:“倘或太傅与小君子没有别的事儿,甘还要送石蜜水去政事堂,便先告退了。”
祁律点点头,说:“你且去罢。”
滑甘动作很利索,托着承槃快速离开了。
他的背影纤细,从后背看起来,无论是一头黑顺的长发,还是杨柳一般的细腰,或者那婀娜玲珑的体态,完全像是个美女,不过滑甘的正脸也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个美女。
祭牙咂咂嘴,还在咂摸刚才的石蜜水味道。虽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石蜜水,不过真的救了祭牙的老命,感觉胃里瞬间消停了很多,盯着滑甘的背影感叹说:“啧啧,我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男子,长得真好看!兄长你说,我要是当真爱见男子的话,怎么也不会爱见公孙阏那个丑货,必然是爱见滑甘这样又温柔,又美艳的绕指柔才对啊!”
“咳!”祁律狠狠咳嗽了一声,连忙给祭牙打眼色。
祭牙却看不懂祁律的用心良苦,和祁律压根儿没有什么心灵相通,仍然喋喋不休的感叹,说:“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心的美人儿?长得又好看,说话还动听,温温柔柔的,怎么也不像公孙阏那个丑货,一张嘴就惹人嫌,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呵!”一声冷笑,十分短促,虽是笑声,却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阴沉。
祭牙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被人很狠捶了一记,呆若木鸡转过头去,便看到他口中的丑货公孙子都,正站在自己背后!
祭牙昨日没有归家,他的叔父祭仲十分担心,便找到了公孙子都的公孙府上,还以为是公孙子都这个狐狸精把自己的侄子拐走了,没成想其实“狐狸精”另有其人,不是公孙子都,而是祁律。
祭牙在祁律那处饮酒,一时忘了,便没有出宫,害得祭仲来回找了一圈,因此公孙子都也知道祭牙昨日没有出宫。
这一大早上的,宫门打开,公孙子都便从外面急匆匆进宫,准备去看看祭牙,哪知道到了祁律下榻在郑公的屋舍门口,正好听到祭牙这一连串的话儿。
公孙子都看着祭牙,说:“亏得子都还担心祭小君子一夜未归,原祭小君子沉浸在温柔乡中甘之如饴,看来是子都多虑了,既然子都如此碍眼,那便不打扰了。”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祭牙呆在原地,瞠目结舌,他哪想到这么寸,说公孙子都坏话的时候,公孙子都正巧便来了,还听了个清清楚楚。
祁律无奈的揉着额角,说:“弟亲,方才为兄已经很努力的咳嗽了。”
祭牙可怜兮兮的说:“兄、兄长,你咳嗽,是因着公孙阏么?我还以为你嗓子不舒服。”
祁律:“……”
祁律说:“弟亲,要不然……你追上去说几句好听的?”
祭牙十足不屑地说:“我、我和他又没干系,我追上去做甚么,不追,我才不追!”
说完,面容有点挂不住,一脸刻意的说:“对、对了,兄长,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子正事儿,那个……我先走了啊兄长,改天来找你饮酒!”
说罢,手忙脚乱的冲着公孙子都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祁律无奈的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郑公孙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才能惹上我的弟亲……”
天子的队伍要在郑国小歇几日,整顿一番,之后再回洛师去。
休整的这些日子,郑伯寤生安排了一些小节目,例如天子临行之前,准备为天子践行的酒宴等等,为了挽回郑国自己的颜面,郑伯寤生还特意准备了一个特别的“节目”,那便是演兵。
郑伯寤生请天子去参观郑国的军营,其实目的很明确,郑伯已经被年轻的天子连续削了好几次,郑国的脸面,还有郑伯的脸面都很难堪,为了找回一点点脸面,郑国打算请天子来军营“视察”,顺便彰显一下郑国的威严。
姬林没有拒绝,他知道郑伯耀武扬威的小心思,不过姬林还是没有拒绝,因着他也想看看,郑国军队最高的实力是什么样子的,姬林身为天子,总不能固步自封,亲眼见到,总比耳朵听到,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要真实的多。
今日便是姬林参观郑国军营的日子,军营不在老郑城之内,需要出城,早上走的话,中午到达军营,视察一番,今日还能赶回来,十分满打满算。
这可苦了祁律,他自然也要陪同天子,一道去视察军营,一大早上爬起来,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
姬林准备步上辎车的时候,便看到祁律正在上马,他抓着马缰,睡眼惺忪的,努力的和马匹作斗争。
姬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即正色的说:“太傅,寡人有事与你商谈,过来参乘罢。”
祁律一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除了天子的辎车,今日陪同一起去的,就连郑伯寤生和和郑国第一权臣祭仲都要骑马,祁律自然也是骑马的,但是骑马是祁律的短板。
祁律连忙拱手说:“谢天子。”
天子登上辎车之后,祁律也跟着步上辎车,他登上去,姬林在里面伸出手来,将祁律拉了上来。坐进辎车里,祁律这才松了口气,倘或让他一路骑马去郊外,估摸着便要被颠散了。
姬林笑眯眯的说:“太傅还是如此不精骑术。”
祁律十分惭愧的说:“律惭愧。”
姬林说:“无妨,改日寡人有空的时候,倒是可以教一教太傅骑术。”
祁律其实还挺想学骑马的,因为每次看到旁人骑马,都有一种无比帅气的感觉,祁律着实羡慕,如果能学骑术的确是一件好事儿。
祁律拱手说:“律拜谢天子。”
姬林笑了笑,说:“寡人都答应教导太傅骑术了,那太傅该回礼些甚么呢?”
祁律一愣,原来还要收学费的?可是自己有什么可以给天子的,除了……花椒?
姬林笑着说:“是了,寡人听说,太傅日前做了香甜的肉脯,寡人却没有尝到,好生的失落。”
祁律眼皮一跳,心想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做了肉脯的?难不成天子还派人监视自己?眼目竟然如此众多。
祁律哪知道,天子根本不需要派人监视祁律,因着天子就是小土狗,那日祭牙醉酒,小土狗便看到了好多蜜汁肉脯,馋的不得了。
祁律心中狐疑,面上十分恭敬的说:“天子若是想食肉脯,今日回去,律便烤制肉脯,送到天子面前。”
姬林说:“今日回去晚了,寡人如何忍心劳累太傅,改日再说也不迟。”
祁律有些奇怪,只觉天子的话有点小肉麻,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有甚么深意,眼眸动了动,只管应承下来,其他也没多说。
一路十足顺利,辎车在军营门前停下来的时候,堪堪到了正午,众人在军营门前下马,换成了轺车,一路开进军营之中。
营中的郑国将士们正在习武,因着是夏日,好些将士们全都打着赤膊,古铜色的皮肤,热汗涔涔的顺着肌肉往下滚,打眼看过去,一个比一个孔武有力。
郑伯寤生今日是来炫耀的,便引导着天子的轺车,十分恭顺的说:“天子请看,这便是我郑国的军队,与天子的周八师自然无法比拟,还请天子不要见笑。”
这是郑伯寤生的炫耀,炫耀出来的军队自然是郑国最厉害的水平,还真别说,打眼看过去,简直雄狮威武,十分壮阔。
姬林站在轺车之上,强烈的阳光下,眯着眼睛去看那些训练的军队,便听“好——!”“又中了!!”“又中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看过去。
就见角落的一个小队正在训练骑射,士兵们整齐排列,围成一个空场,空场上一人一马飞腾奔驰。
那马背上坐着一虬髯大汉,满脸大胡子,根本看不见样貌,他也是打着赤膊,古铜色的皮肤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下,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看上去异常健美,充斥着力度的野性,仿佛是一只猎食的豹子。
那虬髯将士一手拉着马缰,一夹马腹,策马狂奔,另外一只手抬起来,向后一勾,紧跟着两只手都脱离了马缰,猛地一分,将一张硬弓直接开满,弓上长箭“铮——”破空巨响,离弦飞出。
“啪!!”正中靶心!
祁律一看,那箭靶之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箭,而且箭矢的尾部羽毛颜色统一,说明出自一人之手,全都正中靶心,无一偏离,甚至靶心射满了,之后的箭矢便直接劈开靶心上的箭矢,来了一个穿心,可谓是箭法入神,百步穿杨。
祁律老是在古装剧里看到射箭,但从未亲眼看到这样的骑射技术,果然是术业有专攻,看的祁律不由也跟着抚掌起来。
天子一看,心里登时酸溜溜的,那虬髯将士没穿上衣,赤着膀子,祁太傅还一脸“看呆”的模样,眼神“火辣辣”的,天子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如何能不吃味儿?
其实天子冤枉祁律了,祁律因着头一次看到如此神奇的射箭技术,所以才看的很尽兴,但也不至于看呆,更不是因为那虬髯将士的身材。再者说了,那虬髯将士满脸的大胡子,根本看不见容貌,除了一双眼睛,其余的面容都被胡子严严密密的盖住,祁律哪知道他长成什么模样,更别提爱慕了。
姬林心里有些酸,眼看着祁律抚掌,便淡淡的说:“郑国的将士果然非同一般。”
郑伯寤生微笑说:“天子谬赞了,这些不过是我郑国不入流的一些武士,实在不值天子夸赞。”
姬林心中冷笑一记,稍微客套一句,郑伯还蹬鼻子上脸了,一来他是想要搓搓郑伯寤生的锐气,这二来也是想要在自己的心上之人面前现弄一番,姬林微微一笑,说:“寡人眼看着将士们如此精湛的功夫,这不免也有些手心发痒。”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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