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近乎恳求的声音中，荣音终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夜色下，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晶晶闪闪的，像是盛着一条银河，令人几乎不敢直视，因为只要对视上，就会在这样的目光中沉沦。
    她还是败下阵来。
    荣音失笑一声，眼神却有些痛苦，她伸出手，摸着段寒霆的侧脸，呢喃道：“你说，我为什么就是对你狠不下心呢？”
    她自诩不是个心软的人，不论是对荣家那一大家子，还是对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都不曾轻易放过谁，更别说什么原谅。
    唯独对眼前这个男人，她一次又一次，软了自己的心肠，也失去了自己的原则。
    可心还是有些乏力了。
    眼看着她的手要滑下去，段寒霆一把将其握住，他眼神中显露出几分慌张和着急，“音音，我是个混蛋，让你失过意，也让你伤过心，今天又让你不痛快了，这都是我做下的孽。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我段寒霆做错的事情我认，但你怎么也得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弥补你和慈儿是不是？至于慕容妍，你不用担心，我和她之前只有仇恨，没有任何私人感情，等把她送走，一切就可以终止了。”
    听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将慕容妍送走，荣音无奈一笑，“你真的能让人送走吗？”
    见她这样问，段寒霆狠狠一怔，“我——”
    “这半年的事，我听说了。”
    荣音今天话说多了，嗓子有些哑，却还是缓慢的、平静地开口：“慕容五小姐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灭了她的全家，害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相比我，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个真正的可怜人儿，更别说她还为你挡了子弹，丢了半条命……你真能舍得吗？”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别说段寒霆这种铮铮男儿，他不是无情的人，面对女人投怀送抱或许不会动心，可一个女人若是肯为他挡子弹，还肯抛家舍业地前来投奔他，又曾陪他深入险地出生入死过，这样的一个女人，哪怕他的心湖再静，也免不了被掀动几丝波澜吧。
    她和段寒霆之间，是真真正正同甘共苦过的，恩爱数年，走到今天，也像是经历过了半辈子。
    可慕容妍和他之间，也经历过不少啊。
    据婉瑜说，这半年来，慕容妍变着花样地作死，吞过安眠药，割过腕子，抹过脖子，甚至最后干脆放火想要烧死自己，各种各样的死法她都尝过了，便是猫有九条命，也被她作的差不多了，可即便这样，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只有一个可能——段寒霆不想让她死。
    在一次次救她的过程中，他是否也在手术室外一待就是一夜，是否也守在她的床边，彻夜难眠过？
    荣音不敢想，只要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的痛。
    她不愿意陷入这种狗血又复杂的三角恋情当中，就像桃色小报写的那样，两个女人为了得到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而她机关算尽，用尽手段，以退为进，使尽浑身解数又哄得少帅回心转意，抛弃了慕容妍这个情-人，转而投入她的怀抱，她还是那个胜利者。
    胜利？
    外面的人永远是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可关起门来，只有她知道，在这段感情里，他们都付出了多少，心又被割了多少道口子。
    荣音这边胡思乱想着，她所有的神情变化都落在段寒霆眼里，令他莫名心慌，心乱如麻。
    他是个大老粗，不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可对荣音，由不得他不敏感。
    天知道，她能够回到他们的家，他有多高兴，甚至对上苍都充满了感激。为了挽回她，他当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磨破了嘴皮子才哄的人回心转意，眼看着以前的甜蜜日子又可以回来了，可今天因为慕容妍，荣音对他的信任感又开始大打折扣，这怎能令他不着急？
    “音音！”
    段寒霆急急地唤她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将人猛地抱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力道极大，好像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似的。
    他贴在她的耳边，沉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听好，段寒霆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更加不是什么圣人，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没有什么人是值得可怜的，我杀过的人数不胜数，一个又一个名字我都叫不上来，她慕容妍又算得了什么？自始至终走进我心里的，能够叫我心疼，恨不得俯首称臣的，就你荣音一个！我欠慕容妍的，我愿意用任何东西去偿还，唯独不还感情，你明白吗？”
    他放开她，握着她的肩膀，眸中闪动着熊熊烈火，像是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来给她看，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段寒霆的每句话，都如同擂鼓，在荣音的耳边噼里啪啦地炸响。
    他都这样说了，若是再不明白他的心，她这个妻子也白做了。
    荣音热泪盈眶，泪水不听话地滑落下来，贴上去抱住了段寒霆，“我明白，我都明白……”
    她不是不信任段寒霆，只是慕容妍始终是埋在她和段寒霆之间的一颗雷，她努力告诉自己不用去在意她，可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她还是容易草木皆兵，她气自己的拧巴，恨自己的小心眼，也讨厌总是纠结过去不够洒脱的自己，好不容易重归甜蜜，怎么能够被打破呢？
    夫妻俩互吐衷肠，都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错误，也表达了对于建立美好未来的信心。
    夜终于平静了下来。
    然而另一边，另一对夫妻却开启了新一轮的争吵。
    刚进家门，婉瑜就气得将手中的照相机扔进了汪拙言怀里，怒气凛然，“汪拙言，你有病吧！我骂盛依然跟段寒江有什么关系！”
    盛依然就是今天在韩家的酒会上被她和韩晓煜一起挤兑出去的盛七小姐。
    汪拙言伸手接过照相机，被相机砸的手疼，脸色也并不好看，“我不过就是问了一句，你激动什么？”
    “呵，你那是问了一句吗，你都审了我一路了！”
    冯婉瑜怒不可遏，像只炸了毛的猫。
    在韩家吃饭的时候，他们闲聊天说起了今天盛依然在酒会上埋汰荣音不成反被挤兑的泪奔的事，讨论的热火朝天，汪拙言突然问了句“盛依然是谁”，然后韩晓煜这个缺心眼的直接抖落了出来，说是盛家七小姐，汪拙言便“哦”了一声，“原来是盛家的人。”
    婉瑜粗枝大叶的，当时也没怎么在意，然而在回来的路上，汪拙言就开始拐弯抹角地盘问她，兜兜转转就不知怎么绕到了段寒江这。
    这一口陈年老醋吃的很没道理！
    汪拙言却有种要把醋吃到底的架势，酸溜溜地说，“哦，我现在连问一句都不能问了，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能提了是吗？”
    这真是无中生有、无理取闹！
    “你，你不可理喻！”
    婉瑜气炸了肺，小暴脾气一上来，就抄过沙发上的靠枕，猛地朝汪拙言砸了过去，一个又一个。
    她砸过来，汪拙言就用手中的相机去挡，结果一个失手就把相机甩了出去。
    婉瑜顿时心疼了，瞪圆了眼睛，“汪拙言，你敢砸我的宝贝！”
    这是要反天啊！
    汪拙言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瞅一眼被甩在地上不知磕没磕坏的相机，想起这是媳妇吃饭的家伙，平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心不由一虚，可两个人现在正在吵架呢，他可不能由此输了气势，佯板着脸道：“不过就是一个破相机，坏了我赔你一个便是。”
    心里委屈得很：它是你的宝贝，我就不是你的宝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