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幽微的烛光，映的在座众人的脸色各异。
    醇郡王和博尔济吉特氏是知晓真相不得不去回忆、陈述的无奈和沉然，而段寒霆和荣音夫妇则是说不出的惊骇。
    载正向他们吐露了乔氏的身世。
    侧福晋乔氏本姓乔，生长于江浙一带，原本也是书香门第长大的小姐，那一年她跟随父母回乡祭祖，却恰好赶上一场大祸。
    彼时日方正偷偷研制各种细菌武-器，不舍得拿本国人做实验，就将实验基地放到了中国，选定了一处偏僻的村落，就是乔氏的家乡。
    “那一年，我还很小，阿爹阿娘忙着祭祖，家里家外进进出出的，分外热闹，我和村里的好多小孩一起玩耍，他们教我抽陀螺，教我用柳条编花环，还教我怎么用手背发出发屁的声音……那个夏天，原本是彩色的，可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红色，血红血红的，到处都是死人……”
    载正说，他们以为小乔当时还小，应该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可小乔惨笑着告诉他，“我不是不记得，我是忘不了。”
    荣音听着这熟悉的话，狠狠一攥自己的膝盖，眉心狠狠一皱，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把。
    段寒霆握着她的手，给予她安慰，看着她满眼的心疼。
    过去，她一次次在噩梦中惊醒，在他试图安慰她让她忘记童年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时，她也是这样告诉他——
    “我不是不记得，我是忘不了。”
    看着至亲至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从此自己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那种绝望孤独的滋味，任谁也忘不了吧。
    待荣音情绪平静了些，段寒霆才淡声问：“那么，乔氏是怎么活下来的？”
    载正：“乔儿的血清天生能抵御一种病.毒，日方也很惊讶，这才将她带回东京做研究，原本是想将她生生解剖了的，可因着她的模样，他们把她留了下来加以培养，酿造着更大的计划。至于帝国之花，不过是他们假意奉承，想要乔儿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的虚名罢了。”
    段寒霆听得脸色一寸一寸冷下来，冷笑一声，“这倒是符合日.本人的尿性。”
    荣音抬眸看向载正，“那么，惊雷计划，确实和乔氏有关？”
    在她几乎逼视的眼神下，载正艰难地点了点头，当年他遇到乔氏，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本就是日方那边故意的安排，就是想要制造一个契机，让小乔跟着他，成为他的枕边人，带着这层身份随他回到中国，然后一步步完成惊雷计划，惊雷计划就是她的任务。
    荣音神色疏冷，“那么我的老师莱恩教授，是死在她的手里？还是我师兄一次次被人截杀，也是她的手段？”
    触到她冰冷的神色，载正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乔儿，她在想法设法地阻止这一计划的完成，如若不然，乔伊不会至今还好端端地活着，惊雷计划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有实施……你们不知道，她受到多少威逼利诱才挺到今天。”
    “可是……”
    荣音还耿耿于怀莱恩教授被害一事，想要问个究竟，段寒霆握着她的手拦了拦，“莱恩教授被害一事牵扯甚广，这么多年我们都没调查清楚，想来正哥也不会知道得很详细，问他也没用。改日见到侧福晋，再好好问她一问吧。”
    待荣音抿抿唇，点了点头，段寒霆又扭头问道：“那么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因何不要？”
    段寒霆从来不是八卦之人，也不爱多管闲事，但现在很显然，乔氏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是故意折腾没的，恐怕也跟惊雷计划有关。
    说到孩子，醇郡王眼底不禁刺痛起来。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在这之前也已经有几个孩子了，可这一个，是他和小乔的孩子啊。
    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这事瞒不过段寒霆和荣音，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对小乔来说是个意外，很早之前她就明确表达过她不想要孩子，刚怀上就想打掉，郡王不同意，执意要她生下来，还破天荒地跟她发了一通脾气……”
    说到这里，博尔济吉特氏侧眸看了载正一眼，想起他平日里对小乔几乎不讲原则的宠溺，再想起当她第.一次试图打掉孩子之时他动的雷霆大怒，他们是结发夫妻，成婚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他那般震怒的样子，就如同，她也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一切，都因为那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
    在东京，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再到一向韬光养晦不动声色的他明明知道可能是个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就注定是个劫。
    而她身为妻子，在一旁却只能看着。
    思绪收回来，她继续说道：“我和芷兰她们轮流劝，本以为已经劝的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唉。”
    饭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静默下来，只余一声悠悠的叹息。
    醇郡王夫妇告辞离开，段寒霆和荣音将他们送出门，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这并不是他们本意，可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有很多地方都超乎了他们的预料和想象，段寒霆和荣音也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他们带来的这些消息，确实也说不出什么客气话。
    待要上车之际，载正突然转身，看着段寒霆和荣音，坚毅地说：“有一点你们尽可放心，我不会做卖国之事，乔儿更不会。”
    荣音神情淡漠，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观点，只道：“改日我去看看侧福晋，有些事情，我还要当面问一下她。”
    莱恩教授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惊雷计划也不可能就这么糊糊弄弄地过去。
    ……
    夜深了。
    送走了醇郡王夫妇，段寒霆和荣音并肩躺在被窝里，可谁也睡不着。
    “不行。”
    荣音实在受不了了，翻身坐起，目光炯炯地看着段寒霆，斩钉截铁道：“我要出去！”
    说着，就爬过段寒霆，翻身坐在床沿上就往身上套衣服。
    段寒霆被她压得没能第一时间爬起来，追在她后面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荣音动作很快，回应他的只有遥远的一声喊，“我去找师兄！”
    乔伊正搂着漂亮媳妇在温暖的被窝里香香地睡着，就听见哐哐的砸门声，满院子的狗都在嗷嗷地叫，终于把人吵了起来。
    怀里的女人闷闷地问了句，“大半夜的，不会进贼了吧？”
    “谁家的贼动静这么大？”
    乔伊哑着嗓子回了一句，给媳妇掖了掖被子，“你睡吧，我去看看。”
    “等会儿。”
    汪雨菲眯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枪，递给丈夫，“把这个拿上。”
    乔伊：“……”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头底下竟然有这个？
    媳妇是真虎啊。
    乔伊披着风衣下楼的时候，“贼”已经被管家迎了进来，他揉了揉眼睛，没好气地看着荣音，“我说妹子，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过来了？”
    荣音坐在沙发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乔伊，“‘帝国之花’出现了。”
    乔伊没睡醒，脑回路也没跟上，“什、什么帝国之花？”
    “惊雷计划的缔造者。”
    乔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差点问一句“什么惊雷计划”，可打了一半的哈欠突然顿住了，捂着嘴巴看着荣音，眼睛不由睁大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