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拿个东西。”
陈孝文对这儿地熟轻熟路,钻到前台下面,从柜子里拿出沉甸甸的一盒,递给徐靳睿,“喏,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银色的白色项圈前有个椭圆装的铭牌,一圈字母整齐错落在下方。
段子璇斜眼看这两人:“拿我家猫咪的身份牌干嘛?”
“你家猫咪?”男人突然淡声道。
陈孝文嫌弃的皱起眉:“我说了这铭牌我认识吧,段子璇就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上面那标签都是她自己设计的,一模一样的就她这有,她家的猫,还有出去的猫,基本上都戴着。”
“我刚开始没想明白他们这是要干嘛。”段子璇大致讲了一下经过后又重新坐下,“后来我突然记起来,前几年你不是从我这里买过只猫送给徐爷爷吗,他这是猜到是你做的了吧。”
程夕瑗张了张嘴:“但是徐靳睿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什么都没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啊。”段子璇笑,“你真以为徐爷爷会随随便便收养一只来历不明放在门口的猫咪吗?你别说徐靳睿,徐爷爷肯定八成也早猜到是你放在那里的了。”
快到开业的时间,店里陆陆续续原本懒懒睡觉的猫也开始活跃起来,都说宠物和主人待久了会愈来愈像,爪子扒在地板上舒展后,步子轻快的往人身上蹭,程夕瑗把一只刚满月不久的奶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这几年呢,因为那些事儿,你也不敢见徐爷爷,明明关心的要命,徐靳睿出去当兵,担心老人家没人陪会寂寞就到我这里来抱猫,听说老爷子睡眠不好就去找安神的中药方子,明里暗里做了不知道多少,真是比徐靳睿对自己爷爷上心了不知道多少,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他怎么疼你都是应该的,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揍他。”
程夕瑗没说话。
“你听我句劝夕瑗,咱俩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是个什么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不爱争,不爱抢,觉得能被抢走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一旦有人对你好了,你就感觉自己好像亏欠了对方,然后拼了命去推开,因为这种眷顾在你看来是无条件的,可是,有时候,咱们得换个角度去想想,宝贝儿,你是值得别人对你好。”
闻言,程夕瑗身形一颤,手上动作不再继续,怀里猫咪被挠的舒服,见她停住好久,不满的冲她喵喵叫,催促着讨要。
段子璇难得收拾住自己的暴躁脾气,这么些年看着这两人一直这么耗着,说断不断,要好不好,心里也着急:“虽然我们经常说,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当作理所当然,没有人有义务要对你好,但我如果愿意对你好,不是因为我多无私,多伟大,人又不是观音菩萨弥勒佛,天天忙着普度众生,我很小心眼的,但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你的存在,你带给我感受,回忆,情感,都胜过其他,所以我想对你好,能懂吗?”
“可是…”
“别可是了。”段子璇当机立断,“自信的,放开自己,放开自己,什么都会好的。”
“都会好吗?”
“当然!你看啊,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换了好几批,能一直包容我性格的能有几个?”段子璇靠近她,“虽然确实有时候我会想这臭婆娘天天脑子里装着的不是工作就是念书,真是有够无趣的,但是我又会担心你,万一真遇人不淑了可怎么办,如果我们之间不是互相的话,那我才不会管你呢。”
我付出,但也索取,所以不必不好意思。
程夕瑗被她逗的笑出声,垂着眸,手指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小东西被弄的舒服,闭着眼,把脖颈扬起。
而当视线停留在薄薄一层毛绒下,显露出脆弱的喉管时,她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再挠了会儿,便把怀里的猫给放下。
“怎么,要走了吗?”段子璇见她起身,问道。
“下午有个记者会,路程远,所以早点出发,刚好你也要忙起来了,就放你一回,下次记得请我吃大餐。”
“行哦,赏你我做的酸辣片片鱼。”
……
针对上次商品房爆炸的事件,火灾的迅速蔓延引起了社会关注,政府选择在今天下午召开记者会说明情况,因为最开始是她跟进的,所以台里自然而然又把事情派到了她头上,顺道还给她塞了个实习生。
说是要见习,但实际上,最近进来的几个实习生家境都很优越,来体验生活的性质更多,对出现的各种有意思的事件争先恐后,小小爆炸,好像不足挂齿,排不上号。
但是所幸,来的实习生态度还算不错,程夕瑗挑不出错,不过当辆银白色的路虎停在她面前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吃惊的。
“程老师,先上车吧。”男生说话的时候带着初入职场的稚气,眼睛明亮,见她没说话,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我看开会地点挺远的,公共交通工具应该不太方便,就开了自己的车,老师应该不介意吧。”
到底是富家的孩子,自己的车已经抵得上她半年多的工资,程夕瑗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你考虑的很周到。”
“对了程老师,关于这个爆炸我有点自己的想法,能问问吗?”
“你说。”
原本程夕瑗还想着这么长的路程是不是应该聊些什么,没想到实习生倒是先开口了。
“像这种舆论偏向很重的案子,我们之后的报道是不是应该带着引导式的…”应该是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描述,许久没接上话。
“你想说该不该带着立场去报道新闻?”
“对对对。”开车的人一顿,忙附和道。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种割裂感。”
“什么?”
“割裂感。”程夕瑗说,“以前所有人都告诉你,新闻需要伫立在真实的基础上,客观陈述,而现在真正做的时候,发现好像现实不是这样的,对吗?”
“对,好像是这种感觉。”
“这很正常,正确的导向是可以有轻微偏向的,但不管怎么样,做新闻要有底线,什么能,什么不能,明白是非。”
实习生听言,饶是似懂非懂。
“多跑几回就知道了。”她笑着说。
也不怪实习生想自己开车了,这记者会选的地点确实有些奇怪,放着四通八达的市中心不去,而几乎到了没什么人的工业区。
实习生下车后,到周边转了圈,眉头紧皱,“这个位置真是好难找,车能停在路边吗?”
刚好别的电视台的人也陆续到达,都挤在路口处张望,有个中年男人摇下窗户,探出头来,“你们也是来参加记者会的么?”
“对。”实习生点头,打招呼:“我们是央社来的记者。”
“哦,我是东方时空的,你知道场馆入口在哪里吗,我绕了一圈都没找到。”
“在前面,这里有路标指示。”
“谢谢你啊小伙子,等我停个车,一起走吧。”
听到“东方时空”四个字的时候她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晨。”
程夕瑗突然出声,“我们该走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啊’了声,犹豫着回头:“可是…”
“记者会迟到你觉得应该吗?走了。”
语气有些严厉,叫张晨的实习生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不太妥当的事情,道歉说:“对不起,程老师,下次不会了。”
可还没等程夕瑗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好巧啊,我们又遇上了,程记者。”
第46章 我偏爱于你(三)
程夕瑗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来,仿佛身后的人是她极其不愿意见到的人一般。
“是挺巧的,总能遇到你,沈记者。”
开车的大叔也诧异:“沈夏,遇到熟人了?”
而沈夏手搭在车门上,只是笑意盈盈望着她:“看你那么久才回头,还以为我认错人了,那么急着走,怎么,看到是我不高兴?”
“如果每次见到你你能够用正常的语气跟我说话的话,我想我应该会高兴的。”程夕瑗至始至终显得冷淡,表情不算明朗,“张晨,我们走了,跟上。”
张晨‘哎’了声应好,瞟了眼站在原地的人,迅速小跑跟上。
走在前面的程夕瑗难得每步都带着劲,鞋跟狠狠击中地面,像是还不解气,步伐更是加快。
有的时候,你不去招惹人,总有人像甩不掉的牛皮糖粘着你不放。
她和沈夏说来也真是冤家路窄,从毕业后做的第一个案子起,两人的轨迹总是莫名其妙的重合,巧合到几乎让她觉得里面有人为操作,而每次遇上,沈夏便是把她当作对手,牟足了劲要超过她。
而这还不是最戏剧的,沈夏在一次企业高层贪污受贿的案子里,认识了身为受害者的代理律师梁知南,初次见面便心猿意马,不断打探他的信息,借着工作名义接近,但却没曾料想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梁知南的秘书在电话里便明确回绝了沈夏想要面谈的要求,说已经接受了别的记者的采访,请她另寻对象。
当沈夏知道梁知南说的那个别的记者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程夕瑗的时候,心中不满得厉害,而二人之间暗涌过情愫,更是激怒沈夏,但凡能膈应到程夕瑗,她便乐见其成。
果不其然,刚进报告厅没多久,后面的人就跟了上来。
沈夏气喘吁吁:“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程夕瑗没看她,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想见到你,所以走快点。”
“喂,你这是什么话。”见她左边有实习生,沈夏立马霸占住右边的座位,顺道招呼提着摄像机的大叔,“坐这里!”
“大实话。”程夕瑗淡淡睨了沈夏一眼,“我建议你坐得离我远一些。”
“偏不。”沈夏就要唱反调,“听说你们深度调查栏目被关停了,台里不准做了是不是?”
“你是来看笑话的?”程夕瑗问,“那如你所愿,确实,栏目已经被关了,我之后也不会再跟你抢课题,满意了吗?”
“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沈夏咯咯直笑,“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和你做一个课题,但是咱敌意不要那么大,和睦些说话。”
程夕瑗说:“这些话和你之前的作风可是大相径庭。”
沈夏头一回被怼的接不住茬,程夕瑗只是坐在那儿,别人聊天的话题时不时也会不自觉落到她身上,和沈夏来的男同事很好奇,问:“我怎么觉得这位记者看着有些眼熟。”
“领导上次给我们看的纪录片。”沈夏捂着嘴小声说,“她做的。”
“她?是我想的那个片子吗?”
“对啊,央社上半年的优秀记者不就评给她了,说是有深度,有思考,虽然我觉得也就一般般,不过,现在栏目被关,谁知道那片子还能不能放。”
中年男人有些吃惊,“怎么胆子大的全往央社跑,直接进传销窝点当卧底了还。”
“反正她这人就是不怕死呗。”沈夏耸了耸肩,用腿踢了下程夕瑗的凳子,“喂,程记者。”
椅子被推的挪动,程夕瑗深呼吸一口气,和沈夏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她觉得自己对他人冒犯的下线已经无线拉低,扯出个标准的微笑,眼底却是冷的:“沈夏,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慎得慌。”沈夏觑她,“我是好心给你提建议,深度调查栏目关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做点别的尝试?”
会场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布置设备,室内灯光打亮,相机咔嚓咔嚓试光声在里面有回声,深蓝色的幕布彰显严谨。
程夕瑗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还差点,便问,“什么尝试。”
“其实吧,抛去我跟你的私人恩怨来说,我对你呢,也没有那么讨厌,也觉得你做的那些片子,有些,只是有些,质量确实还行。”
程夕瑗看她,即便没说话,也能看出她眼里的讥笑。
“听我说完行不行,着什么急,我可不是想夸你。”
沈夏最讨厌程夕瑗那双仿若对所有事情都洞察在心的眼,从包里拿出本册子,‘啪’的一声丢到她面前:“是,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但是我知道做调查记者的不容易,能坚持这么久,我敬你是条汉子,深度调查被关我其实觉得也挺可惜的,国内能做出这样的片子的也就你们央社独一份,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想做新闻难,做好新闻更难,可与其被困在这里面,不如跳出来看看。”
册子简单的白底黑字,淡紫色的五大洲地图外形做封底。
程夕瑗愣了下,转过头去:“icij调查记者训练营?”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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