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别过
    第二天上午，两人将就昨晚剩下的粥当早饭，夏昀没让岑溪陪着去医院。
    岑溪预料到什么，果真夏昀站在门口尴尬地说自己今天要回基地。岑溪并不吃惊，也没说挽留的话，嘱咐他照顾好自己。夏昀一边穿鞋一边应着，有些像家中准备出门的小孩。
    等穿好鞋，他站在门口犹豫，最后又道谢了一次，“谢谢你。”
    他说得真诚，岑溪笑笑，“你已经说好几次了。”她顿了顿，又道：“回去吧。”
    “嗯。”夏昀微微垂头，“再见。”
    岑溪还是笑，“再见。”
    关门声响起时岑溪仿佛自梦中一下惊醒，脑海空白一瞬，待回神就急忙忙去开门。
    夏昀刚好走到拐角处，她还能看见他的背影。
    “夏昀！”
    听见自己的名字，夏昀回头，看见站在门边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睡衣，皮肤瓷白，长发显得得她格外温柔。
    “要快乐啊。”女人笑着，走廊昏暗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便如一幅老旧却美丽的油画。
    夏昀心口似被撞了一下，平静的心跳忽就剧烈起来。他也露出个笑，给了她回答：“我会的。”
    一场偶然的相逢就此结束，虽然连一张证明相遇过的合照也没有，但岑溪仍旧高兴，至少她说出了想要说的话。
    朋友笔名叫希声，知道她收了夏昀五百块钱，下班后在视频里摇头晃脑地说夏昀还算有良心，随即问了一句：“马上就是冬季转会期，他的合约到期了吧，你说他要去什么战队？”
    “你不是不玩warrior也不看比赛吗，怎么连这些也知道？”岑溪画着图，反问希声。
    “如果不是你天天念叨，我怎么会知道？”希声直接戳穿，将问题又抛回给她。
    夏昀这一年表现并不出众，可他流量大，身上争议多，肯定会有为了博取热度的战队想要签他。但他已经吃够热度的苦，肯定不想换个队还被推出来博取关注，可他如今的表现也确实让人担忧。
    “我也不知道。”想起这件事，岑溪颇为沮丧。
    “你就没问他怎么打算的吗？”
    “这种事怎么好问。”岑溪本就不是会说话的性子，更不擅长和人周旋套话。何况对方是夏昀，她就算是出于担忧也问不出口。
    希声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不过岑溪没在夏昀那里吃亏就行，她别的也不关心。岑溪自然不知道她所想，认真给老板已经同意的线稿上色。希声也不再说话，开着视频埋头写东西，只间或说说年底cp展的事。她们俩一个写手一个画手，常常如此开着视频做各自的事。最近希声想要去平台写原创小说，不时会和岑溪说角色人设的事，两人便没多少心思再去管其他。
    夏昀乖乖去门诊输液，他一个人，好心的护士见他穿得少，给了他一床毯子。他蓦地想起岑溪窘迫地和护士说话的样子，摇了摇头继续玩手机。
    他回基地已经是下午，队友们在底楼各自排位，都很意外他忽然回来。
    晏秋率先开口：“舍得回来了？”
    夏昀笑笑，坐回自己的位置，“是谁催命？”
    夏昀摔鼠标走人那晚坐他旁边的上单被吓了一跳，此时却像没事人一样滑动电竞椅到夏昀身边，嬉笑着和他开玩笑，就像这两日的事未发生一样。离他稍远一点的ad和打野也过来聊天，就算再怎么和管理闹，他和队友之间的关系也是和睦的。
    队友并没有多问，倒是最近常往基地跑的老板知道他回来后叫他。晏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过多的担忧。他倒不怕老板找麻烦，选手和管理层之间并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之间更像是投资与合作。他只是表面毒舌，其实很好说话，所以管理层才在一次次出现事故时推他出去当挡箭牌。前晚他走人的态度让管理层知道他也有自己的态度，所以这次谈话也没什么实质上的内容，不过是说些让他好好休息之类的好话进行安抚。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夏昀直接回房，晏秋已经在房间。
    “和你说什么了？”晏秋问，比刚才在楼下时多了些担忧。
    “还能说什么，无非叫我别放在心上。”他两个晚上没在房间住，保洁阿姨把收下来折好的衣服放在了床上，他将衣服放进衣柜里。
    “下周星期一转会期就正式开始，你有什么打算吗？”晏秋入队两年，一直和夏昀住在一起，两人感情自然比其他队友更亲近。
    “你呢？”夏昀坐回床上，反问旁边的人，晏秋的合约也在今年到期。
    “你开口问，我就不瞒你，已经有其他战队在接触我。”入队前晏秋已经是冠军辅助，会加入也是想再拿一次世界冠军，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要走？”
    晏秋点头，随即笑笑，“我今年已经23，最多再打两年就得退役，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闯下去，得为以后退役的事做打算了。”
    晏秋是比较温和的人，说的也是掏心掏肺的话。夏昀如今才20，他的职业生涯还长，但也知道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短暂。晏秋也是17岁出道，到如今已经打了6年，是联盟里屈指可数的顶尖辅助，自然有的是战队想要他。他已经连续两年无缘世界赛，是得考虑以后的事。
    夏昀没再多问，只道：“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
    “你也是，就算还年轻，也要做好打算。”
    夏昀敛了敛眼眸，嘴角扯出个笑，“我清楚。”
    他十五岁进入青训营，十六岁开始打次级联赛，十七岁正式进入正式联赛，懵懵懂懂只有一颗想赢的心。他确实赢了，万众瞩目之下捧起奖杯。
    这几年电竞的盛兴让资本趋之若鹜，夺得世界赛冠军后战队获得了更多的赞助。管理层自然不会错过赚钱的机会，不停的营销队员和战队，得到了当年fmvp的夏昀自然首当其冲被推了出来。接连不断的广告和宣传活动塞满了训练之余的时间，起先还会新奇，后来便越来越疲累。
    当过于瞩目就会引来流言蜚语，不论是战队还是队员们都遭受着各种攻击，网络时代处处是蝴蝶效应，只要有一点波澜就是血雨腥风。他被造谣与队友不合，战队草草将他推到聚光灯下澄清；战队签的代言涉及负面新闻，每一个队员都被喷助纣为虐，而他更是成为众矢之的；有二队队员和管理层出现矛盾被营销号发到网上，公关为了掩盖此事暗示他与后辈矛盾……如此种种一件接一件，他被曝光在所有人面前，再也不能当默默无闻只想赢的少年。
    不仅如此，后来只要他在赛场上出现失误，各种各样的批评和骂声铺天盖地将他淹没。叁人成虎，众口铄金，他解释不了，也不能解释，就只能沉默。
    沉默久了，便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想到这些，他抬起头来，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谁又会永远十七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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