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凤翻了个大白眼, “你猜的什么不错?”
“彭俊贤躲着曹玉兰啊, 不然她哭什么。”
孙沛然一副很笃定的样子, 好像真听见了似得。曹玉凤想打击她,故意否认, “她没有哭这个。”
“不可能,以我的耳力、眼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曹玉兰绝对是因为这个原因哭, 休想糊弄我。”孙沛然这一点儿值得很多人学习,她对自己的判断, 有一种执拗的自信。说白了,就是执着。
“好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不跟你说了, 我要看书。”
孙沛然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又在整合什么八卦信息。
课间休息, 曹玉凤去打篮球,孙沛然的旁边照例围了一堆人, 她们都张着嘴巴,惊讶地听着一个又一个八卦。
曹玉凤偷着打量彭俊贤, 他又穿上了吊裤脚的裤子,上衣的口袋处补了个大补丁, 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眼睛明亮而有神。
秦少川碰了她一下, “发什么呆啊?”而后运球从她身边跑过。
曹玉凤一个箭步上前, 从他的身后包抄过去,一把拍掉他手上的球,运了几下,投入篮筐。
秦少川无奈,叉着腰叹息,他总是被她抢球,又无可奈何。
白凤吟在旁边喊:“少川哥,快抢回来。”
秦少川上去抢,彭俊贤在一旁护,曹玉凤运着篮球围着半个篮球场跑,白凤吟在一旁干着急。
如此愉快的少年时光,是留给他们最美好的记忆。许多年后,即使能回忆起来,也不一定能想起每个人的脸,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
1976年9月伟人逝世,整个华国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中。
工人停工,学校停课,农民不出工,悼念伟大的领袖。
尹招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同殁了亲人。曹玉凤因为经历过一次,并没有多么伤心,反而充满了期待。变革就要开始了,父亲也要回来了。
秦建设在大喇叭上念了悼词,人们在自家院子里默默听着,没有人大声说话。
曹玉凤坐在门槛上,拄着腮帮子,听得昏昏欲睡。
悼词念完,开始放哀乐。秦建设找了个收音机,放在话筒边,收音机里正在转播葬礼现场。
曹玉凤起先被这声音搞得心烦,听了一会儿就难过起来,连伟人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我等凡人呢。她的确重生了,可还是会死的,老天爷已经给了她一次机会,不可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不然她不就成了不死的怪物了么,她不能贪心,有这一回就足够了。
哀乐放完,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就连狗子和鸡都安静的异常。
“连你们都被感染了吗?”
二十五个鸡蛋,一共孵出来二十二只小鸡,两只没有孵出来,一只破壳的时候死了。曹玉凤悉心照料,买了小米都给它们吃,还是死了四只。
十八只鸡里,五只公鸡,剩下的全是母鸡。最大的那只已经开窝了,下了一个很小的鸡蛋后,基本每天下一个。
刚下的鸡蛋煮熟后难剥开,鸡蛋皮会黏在蛋清上,基本会放上几天。
再有母鸡开窝,她就能天天吃上鸡蛋了。
曹玉凤盯着鸡想心事,尹招娣走了出来。
“妈,你去干吗?”
“我去找你大伯母唠唠,你想出去玩就锁上门,我带钥匙了。”尹招娣跟惠芹的关系处的很不错,空闲了就去找她。
惠芹也愿意跟尹招娣说说话,把心里的烦恼说完了,心里轻快很多。
看着尹招娣的身影在大门口消失,曹玉凤站起来进了屋。
伟人是冯本堂的偶像,他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课没上,作业也没有留,这一天完全就是给孩子们放松的,但是能真正放松的,恐怕没有几个。
孩子们自小被灌输思想,早就对伟人产生了浓厚的感情,都跟着大人哭。
曹玉凤怕是唯一一个表现不一样的。她从套间里找来一本书,歪在炕头上看。看了几页就看不进了,她在想怎么把绣活再做起来,门路没有了,要自己找。
突然想起那次在供销社门口,有人买枕套的事,精神一震,或许可以跟供销社谈谈。
拿到订单后就可以像姜家那样找人做绣活,比自己做赚的多。
她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去县上,可她知道不行,还是要等。
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同的地方,人们还像往常一样出工。
有一天,喇叭上放收音机,热烈庆祝荼毒了人民十年的某帮粉碎,整个华国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被关押的姜凯夫妻被放回,清除了身上的罪名。曹家也被平反,摘掉了地主的帽子。
常年卧床的曹成,第一次出了门,坐在院子里享受久违的日光。他的皮肤苍白,头发如霜,仰着头,眯起眼睛,对着太阳看。
“真好。”他喃喃道,这个世道又重见阳光了。
尹招娣夜以继日地等着曹明耀回来,他在乡上,政策应该实行的更早。
就在某帮被被粉碎的第四十三天,曹明耀回来了。
他很瘦,精神却很好,脸上带着自信而温和的笑。穿高领毛衣,灰色衣服,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拎着网兜,网兜里装了几个苹果。
他到家时已经晚了,天很黑,亮着零星的灯,满天星辰。
曹明耀站在自家门口前,盯着熟悉的木漆大门看。无数次在梦里,他站在这里,明明只需要轻轻推一下,就能走进家门,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推不开。
现在,他真的站在了这里。门虚掩着,门里有他的妻子和女儿,他却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深吸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多了两颗小树苗,鸡比他走的时候多了,其他的跟他记忆中的一样。
忽然有个黑色的东西冲了出来,汪汪汪地冲着他叫。
曹明耀蹙眉,什么时候养的狗?尹招娣来看他时从来没有提起过。
跟着狗子一起出来的是曹玉凤,她一时没有认出来,问是谁。
曹明耀道:“凤儿,是我,爸爸。”
“爸爸?你回来了!”曹玉凤比想象的激动,立刻叫回狗子,又叫尹招娣,“妈,我爸回来了。”
尹招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到了曹明耀跟前却是不敢再朝前走,生怕他是个幻象,一碰触就没了。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两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曹明耀冲着她笑,夜色下的尹招娣竟比他记忆里漂亮了。他记得一到秋天,她的脸就很干,到了冬天脸就冻了,红红紫紫的,又肿胀,让人看得难受。
可她现在的脸很细腻,脸颊两旁一坨粉红,头发长了,在脑后扎了个辫子,依然没有刘海,露出了她宽宽的额头。
“你瘦了许多。”单薄地风一吹就能吹走。是他的离开给她造成的负担吗?嫁给他之前,她就是清瘦的,只是生完曹玉凤就发胖了,没想到她又瘦回去了。
尹招娣带着眼泪笑道:“我本也想胖点,可是凤儿说瘦点好看。”
曹玉凤让尹招娣减肥是春天的事,那时候她要长个,尹招娣说她少吃点,剩下的口粮给曹玉凤,反正她胖,身上储存了不少的肉。
本是一句玩笑话,曹玉凤听到心里去了。
尹招娣除了长得黑点,模样还是很好看的。只要减肥加保养,就能变成结婚前的样子。
曹玉凤开始留意起尹招娣的饭量,她发现尹招娣吃的是真多,面条能吃三碗,喝稀饭的话能喝两碗,外加两个玉米窝窝头。
两碗稀饭下去,胃不知道能撑多大,还要塞窝窝头和菜,曹玉凤估摸着她的胃能顶自己的两个。
她知道减肥很痛苦,挨饿很难受,为了尹招娣的未来,她狠心跟她抢吃的,半年下来,尹招娣的体重就回到了从前。
曹玉凤怕她有了吃的后,会敞开了肚皮吃,整天跟她说女人瘦点好看,女人瘦了穿衣服也好看,女人好看了男人才喜欢,这一类的话。
起先尹招娣没往心里去,只要曹玉凤不跟她抢,就撒着欢吃,后来曹玉凤说爸爸一定喜欢你这个样子,只这一句话,尹招娣就不再吃那么多了。
只要曹明耀喜欢的,她就会去做。
此时的她站在曹明耀面前,她觉得他一定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曹玉凤接过曹明耀手上的东西,给尹招娣使眼色,“妈,快让爸进屋啊,饭还热着呢。”
“对对,进屋吃饭,你一定饿了,那边的饭也不好吃,看你,瘦的比我还厉害。”
曹明耀跟着妻女往屋里走,“临来之前,领导请我们吃了一顿好的,还说给我们恢复名誉和工作,信我已经带回来了。”
“那敢情好,你身子弱,干不了重活,教书最好。”
曹明耀只是笑,劳改的两年,他没了教书的心思,现在让他在教室里讲课,他可能讲不下去。可他看了眼妻子和女儿,为了她们,教书的工作还是要继续,他不能在家里当闲人。
尹招娣去厨房拿碗筷,回来后很有些难过,“今晚就只有咸菜,若是知道你回来,就炒个菜,我长了好多的豆芽,凤儿吃黄豆好,补钙。”
曹玉凤讪笑,这话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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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下时间。
变革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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