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护士这般咄咄逼人地质问,保镖只是平静地说:
“我的雇主不是她。”
闻言,护士愣怔,然后皱起眉头道,“就算直接发钱给你的人不是她,那也是她的家人吧。你的雇主聘请你们,难道不是让你们保护她的吗?她如果就这么死了,我就不信她的家人能放过你们。”
在这名护士眼里,能花大价钱雇佣保镖和医护人员来照顾病患的父母,肯定不会也真把女儿的性命不当一回事。所以她认定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
但保镖却是看着她,低声道:
“如果我是你,就不要多管闲事。这里面的真实情况,你根本就不清楚。”
护士顿住,然后怒道:
“到底是什么真实情况,能让她的家人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我不能理解!我是护士,我的任务是救人,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这里等死,这么做和间接谋/杀有什么区别?”
保镖也有些生气起来,瞪着她道:
“我好心劝告你,你还来劲了。你也不过是拿钱办事,等任务结束后拿着钱离开就是了,人死不死关你什么事。”
护士因为他对人命的冷漠,而露出冷笑说:
“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人,即使拿了钱我也不做有违道德的事,这是我的底线。既然你们这样,那我就不做这份工作了,这里我也不待了。”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要离开,却被保镖伸手拦住,“你已经签了保密合同,在合同上的日期到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除非你付的出高额的违约金。”
护士的脚步顿住,恨恨地看着他说,“可我留下来还能做什么?我只能看着她一天天咽气,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保镖淡然道:
“那你就看着她咽气。”
护士还从没见过这么冷漠的人,她也不敢想象到底是雇主的什么态度给了他这样的底气,让他能完全不在乎那名少女的性命。她怔在原地,忽然想到这里的环境。
虽然这栋别墅的内部装潢很豪华,也有很多先进的医疗设备,但这么多保镖守在别墅的各个地方,她和医生进来必须上交手机,签保密协议对这里的一切保密,尤其不能在结束工作后和别人提到这名病人的等等条约——
这好像不是一个富豪家庭为了保护他们的女儿,而像是有人要把这名少女囚禁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甚至是毛骨悚然。
难道让少女来到这里的人,也就是这些保镖的雇主,对方的真实意图就是要让少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地方?
她浑身一颤,再看向保镖时目光已然变了。
保镖也不管她怎么想,反正在任务结束前她半步都不能离开这个屋子,并不影响他们的工作,因此他还对她笑了笑道:
“你明白就好。”
护士咬着嘴唇,没再说一个字就从他面前走开。
晚上。
走进爱玛所住的房间时,护士听到她比上午更加严重的咳嗽声,手里的动作一顿,但终究没再多管闲事,只是沉默着扶她坐起来,给她喂药。
爱玛把护士给的药片都吃了之后,看着对方道:
“我很疼。”
护士顿了顿,又听爱玛说,“给我开更多的止疼药。”
闻言,护士的职业病又犯了,她忍不住说,“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吃止疼药会承受不住的,这样下去可能要不了多久——”
话说到这里,她突兀地停住。
爱玛却是看着护士勾起嘴角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对吧?”
护士沉默着不说话,也没有看爱玛那双越来越接近血色的眼睛。
影视剧里的吸血鬼都是这样的血色瞳孔,看上去很神秘很酷,可在现实中,这种颜色的眼睛只让人联想到不详,因为这只象征着不健康的身体状况,和病人比常人更快就凋零的脆弱生命。
只要一看爱玛的眼睛,护士就会感到愧疚。
虽然这栋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态度诡异,就连爱玛自己都表现出完全不在乎性命的样子,可她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救她而感到惭愧。她不是医生,不用说希波克拉底誓言,可她在护理学院接受专业的医疗训练时,也说过属于护士的南丁格尔誓言,而她目前正在做的事,是和她的职业道德完全相悖的。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我又不是不敢听真相心存幻想的傻瓜。”
爱玛一个人仿佛在自言自语道,“不就是要死了吗,人总是要死的。”
护士闭了闭眼睛,忍了又忍还是说:
“每个人的归途都是死亡,但你本来还有希望能多走一段人生路,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就止步呢?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那像我们这样的医护人员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对世人来说,生的希望是最重要的啊。”
爱玛见她的神情那么认真,嗤笑了一下道:
“你是基/督徒?”
护士顿住片刻才回答,“我的父母都是基/督徒,我有家人是牧师,但我是无神论者。我只是觉得,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
“所以你选择成为一名护士?”
爱玛觉得新奇,她以前还真没接触过这样的人。
“是的。”
护士对她认真地点头,像是一点没看出她脸上的讽刺之意。
爱玛沉默了许久,对护士道,“你难道还没发现吗,我来这就是等死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爱玛就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对这个人说这么多。
可无论她表现得再强硬,当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可能很快就要走到尽头,感觉到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时,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类似恐惧的情绪。
她也想找一个人说话。
如果这时候能有她在乎的人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虽然她知道不可能,但她希望戴肯能来这里看她,如果他来了的话,她离开的时候一定不会哭的,她就再也不寂寞了。想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能再见她最敬爱的人一面,她很悲伤,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她悲伤的事。
因为除了戴肯赋予她的意义之外,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呢?所谓的自我,她根本就没有。她只有异样的身躯和残缺的灵魂,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愿意爱她。
“为什么?”
护士的手情不自禁地攥住床单,她听到自己用有些紧张的声音低声问,“你是自愿的吗?”
“这很重要吗?”
爱玛看着护士的目光很平静。
闻言,护士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如果你不是自愿的,谁都不能强迫你去死,这是违法的。”
爱玛微微一笑,淡淡地反问:
“现在还说这些有用吗?就算是违法的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违法的事还少吗?如果我现在说我不想死,你能帮我?”
她的语气平和,可展现出的攻击性却让护士怔住。半晌,她又偏过头道,“算了,你去拿止疼药吧。”
可让她意外的是,护士没有就这么离开。
“我可以帮你。”
护士低声说。
这回轮到爱玛怔住,她看着眼前东欧面孔的陌生女人,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这么不理智的话。
“虽然我也不能离开这栋屋子,但我可以想办法传递消息。我会让人报警。”
护士的声音轻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
爱玛皱眉道:
“我刚才只是让你别多管闲事,不是真要你帮忙。我本来就是自愿来这里等死的,你别妨碍我。”
她比谁都了解戴肯的脾气,就因为她搞砸了白家的事,所以戴肯就把她流放到这个地方,之后再也不见她。如果这个护士敢破坏戴肯的计划,那戴肯肯定会让人把这护士处理掉。
护士只是看着爱玛,没有说话就起身离开了。
爱玛望着对方的背影,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想要将人叫住,可这时站在门外的保镖已经伸头来看。
真麻烦,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和她非亲非故,用得着她来担忧她还能活几天吗?就连她的亲生父母,当年可都是把她当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遗弃了她。
就连她的养父都在她做错事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
爱玛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她搂着自己的膝盖,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迷茫。
一个小时后。
护士走到别墅后门,拿着单子对负责送药的司机道,“这是明天需要的药品。”
司机接过单子也没多看就点头,正要上车时忽然有保镖走来。
“让我看看。”
保镖看了一眼护士,然后对司机道。
护士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一分难看,等保镖拿过单子看到上面的字后,看着护士问道:
“为什么新加了两种药?这是医生开的医嘱?”
护士镇定地说:
“病人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而且她说身体吃不消,需要吃止疼药,但现在能给她吃的止疼药只要两种,所以才多加那两种。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就等明天医生来了去问他好了。”
保镖皱着眉,他也不懂药理学,但还是转身进了屋子。
护士看他真的去打电话,满手心的汗水。
她其实就是骗这个保镖的,她新写的那两行字根本就不是什么药名,而是冰岛语中救命请报警和这里的地址。她知道这里的保镖和司机都是外国人,只会说英语。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等司机把纸条交给药店的老板后,老板就会报警,到时候警方的人来了,她和病人都可以解脱。
但只要保镖一对医生描述,那就会露馅。
她也不敢寄希望于那名医生会给她打掩护,因为那医生显然和这群保镖是一伙的,每天都只是按部就班地给病人开药,也不管病人还能活多久,这也是他们放心他每天离开别墅的原因吧。
现在该怎么办?
护士紧张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暴露后会被怎么对待。她环视四周,想要直接逃走。如果她现在逃走去报警,那名病重的少女会被转移吗?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忽然,屋内响起一声惊叫。
她愕然地回过头,就看到从三楼掉下的身体。
1614章 南丁格尔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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