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皱眉,有些无意识地说:“我不是让她等一等吗?”
边上的丰衣闻言连忙回答道:“侯爷说家国大事耽搁不得就先走了。”
足食立马补充道:“大人原本就要替陛下去送侯爷出征,这会儿乘马车赶过去,要说什么做什么都还赶得及的。”
谢玹袖下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物件,沉声道:“牵马来。”
门前一众人闻言都愣了一下。
首辅大人不善骑射这事,整个大晏都知道,今个儿他却要骑马。
丰衣足食最快反应过来,当即便应声去了,很快马夫就牵着几匹马到了府门前。
谢玹俊脸微寒,直接牵了其中一匹翻身上了马背,立刻挥鞭而行。
身后的几个随从连忙跟着上马,匆匆追了上去。
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寂静,众人飞扬的衣袂划过了朦朦大雾,一骑当先的谢玹甩开了后头的随从远远的一段路。
他坐在马背上,颠簸得整张俊脸都变了颜色,却不肯放慢半分。
路过秦府门前时,秦墨刚好准备上马车去送墨衣侯,一抬头就瞧见了一队人策马飞驰而过,当先那人竟是首辅大人,当即惊了惊,也不敢坐马车了,叫仆人牵了马来,立刻骑马追了上去。
他如此,住同一条街的其他几个送行官员见状也不敢多耽搁,纷纷改成了骑马。
其中一个生怕赶不及,当即便道:“也别回去牵马了,直接把车卸了!首辅大人都赶得那么急,我可不能做最后一个到的。”
于是这一日的清晨,帝京城中出了这样一幕奇景:
平日里最是注重仪容的文官们在京城街道上策马狂奔,风一般穿过了茫茫大雾。
而此刻,城门外。
叶知秋连马都没下,直接居高临下地同一众副将道:“天亮了,开拔!”
副将们纷纷问道:“这么急?”
“天才刚亮……”
“陛下还派了首辅大人他们来给侯爷送行呢,咱们就这么走了多不好,再等会儿吧?”
叶知秋顿了顿,面色微僵地问:“首辅大人今儿还要来送行?”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那方才走的那么快有个毛用?
“是啊。”副将瞧她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低声应道:“陛下连夜下的旨意,末将还以为是侯爷想让首辅大人来,特意求的,就没同您说……”
边上几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这会儿都不说话了。
以前叶知秋没少做这事,每次打了大胜仗传捷报回帝京,陛下亲笔回书问她想要什么,叶知秋回回都要写上两三页纸,说什么为国而战,废话写一堆,最后才提一句:“若谢首辅得空,可否请他在大军回朝之日,出城迎我?”好似这般,便会显得被拒绝了,也不那么丢脸。
好在陛下十分给她面子,首辅大人又是个唯长兄之命是从的,还真回回都到城外来接。
叶知秋以为自己这事做的很是巧妙,旁人都不知她这点小心思,殊不知副将们早就把这事传得满军营都知道了。
关键是,别的将领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也不见首辅大人来接过一回啊。
今儿这事却显然同以前不太一样。
叶知秋想着待会儿还要再见谢玹一回,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翻身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旁的随从就闷声往后面临时搭建的营帐里走了。
众副将不明所以,也不敢追上前多问,一众人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侯爷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的功夫,带着一个小兄弟奋起直追的侯海平也到了,他匆匆下了马,急声问众人:“侯爷呢?”
众人连忙道:“里头!”
“你们究竟做什么去了?侯爷回来之后,脸色好生难看!”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侯海平说着话便匆匆往营帐里走去,“侯爷!侯爷,你听我说……”
众人见状生怕临行前再闹出什么事来,连忙凑到了营帐外偷偷听里头的动静。
谁曾想侯海平刚掀开帘帐,就听得里头传来一声怒斥:“滚出去!”
周遭众人听见了这一声,都不敢靠近营帐,连忙往后退开了几步。
侯海平瞬间面色青白,放下帐帘,往后退了几步,直接跪在了营帐前。
与他同来的那小兄弟见状,连忙上前同他跪在了一处。
寒冬腊月,地上的露水都凝成了霜,寒气逼人。
叶知秋坐在帐中,拿白布反反复复擦着银枪。
她恼自己为什么非要喜欢谢玹。
也气侯海平不知上进,从前在山寨的日子穷苦,有今日的地位有多不容易,不好好珍惜,还让人去做偷盗之事。
偏偏侯海平做这样的事,还是为了她。
一本糊涂账,算来算去,错在己身。
叶知秋擦了不知道多久,外头天色大亮,有士兵来报:“首辅大人和秦大人、李大人等人都到了……”
叶知秋没等他说完,便提着银枪挑开了帘帐,往外走去,见两人还跪着,没好气道:“还不起来?”
她说完,便抬手示意一众副将们跟上,“快些,别让那些文官们等!”
众人齐声应是,跪在地上那两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城门前三军列阵绵延数里,气势浩浩。
天公也极作美,出云破日,霞光笼罩万里。
叶知秋带着一众人从中穿行而过,逆着光走向站在城门上的谢玹。
一众文官们见她来了,纷纷拱手行礼,“墨衣侯!”
叶知秋点了点头,没什么想说的,也一刻都不想多待,瞧见了边上的内侍端着酒坛子,便直接伸手去取,想着早点喝完早点走。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就被谢玹抢了先。
三公子亲自拎着酒坛倒了一大碗酒,又亲手端着递给了叶知秋,“愿君此去逢战,早日凯旋。”
叶知秋双手端酒,举过头顶,朗声道:“谢陛下!”
她说完,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随手把碗抛给了一旁的内侍,抱拳朝谢玹行了一礼,客气有礼地说:“谢首辅。”
边上一众文官和副将们都察觉到了这气氛不太对,一时之间都有些面面相觑。
叶知秋也懒得再寒暄,直接说:“诸位大人,咱们他年再会了。”
她说着,便转身下城楼。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听得首辅大人沉声道:“等等。”
叶知秋着实是觉着自己在三公子面前没脸了,想赶紧走,偏偏又被他叫住,只能硬着头皮转回身,“首辅大人还有何事?”
周遭众人也有点搞不清这两人现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谢玹迈步走到了叶知秋跟前,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低声道:“这个,你收着。”
“什么?”叶知秋接过一看,才看清了是个荷包大小的平安符,里头也不知道塞了什么,还挺重。
正是桃源观中的样式,不过她从前见到的都是两指大小可以挂在脖子上那种,这么大的,还是头一次见。
难道上次谢玹在神殿中待了那么久,就是被求这道平安符?
她想到这,生怕自己又自作多情,连忙醒了醒神,朝谢玹道:“那就多谢首辅大人好意了。”
叶知秋说着,随手将平安符塞入了袖中。
谁知谢玹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那道胡乱塞进去的平安符拉了出来。
边上千万道目光看着,叶知秋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了,一下子震惊得有些缓不过来,低声道:“谢玹,你干什么?”
“我给了你,你就要收好。”谢玹抿了抿唇,将平安符底下的穗子抚平了,嗓音低沉而郑重,“不可如此轻慢,也不能弄丢了。”
叶知秋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心道:左右不过就是一道平安符。
难不成就因为是你求来,所以就比别人的都金贵?
平日里那些奇珍异宝也不见谢玹多看一眼摸两下,今天就这么个东西,他连底下的穗子皱了都要理好,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她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谢玹垂眸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勾着平安符上头的红绳穿过叶知秋腰间的系带。
后者整个人都僵住了。
边上众人也很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其中几个已经开始反复地揉眼。
等到叶知秋反应过来的时候,谢玹已经将平安符系在了她腰间。
此刻日光落满城墙,向来面无表情的三公子带了几分暖色,开口时嗓音也不自觉温和了许多。
他说:“叶知秋,你要平安顺遂。”
叶知秋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忽然很想进宫去问问陛下,是不是这次战事并没有先前说的那样有胜算?
是不是她这次去是九死一生?
不然……谢玹怎么忽然这样了呢?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这样想想,多看了谢玹一眼,什么都没说便下了城墙。
叶知秋骑上战马,在千军万马前,长枪一举,朗声道:“开拔!”
三军齐声相应,声可震天。
顷刻间,号角声响,战鼓鸣,烽烟在长空中舞动。
临近年节之时,数万儿郎再度离京,远赴边境。
第938章 要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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