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好想你。
    我们有一百一十四天没有见面了。
    他轻轻地抵住她的额，轻声细述着对她的思念。
    在飞机失事后的整整一年多里，他都是这样每一日每一日地数给她听。
    只是，她再也听不到。
    夏妍卧室的桌面上放着一副a4相框，里面有她以前拍的一张照片。
    那年她刚满二十二岁，和顾愔诚一起去他的大学报道，然后她游玩了几天才回到嘉南。
    海市是一个历史古老的城市，他们去了旧时的古巷街道。里面游客熙熙攘攘，夏妍想拍一张照片都难。
    最后，是他发现了一条僻静狭小的巷道，把夏妍拉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人出来，闪躲之下，夏妍被他护住，一转身就压在了青石墙上。
    顾愔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突然闪现的人，全然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体几乎贴住。
    “差点就撞到了。”顾愔诚皱眉说道。
    他转回脸来，嘴唇却擦着她的耳根轻轻掠过，夏妍的耳尖顿时就红了起来。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顾愔诚也怔住了，他低头望住她。
    “姐姐，没事吧？”
    但夏妍并没有与他视线相对，她的目光似是落在他的脖颈，在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姐姐？”他疑惑地问道。
    夏妍终于反应过来，先他一步向旁走开。
    “就这里吧”。她把手机递给他，笑了一下，“拍漂亮点。”
    她走到小巷深处，扶住一边的青石墙，卷曲的长发遮住半边肩膀，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顾愔诚看着手机屏幕，按下拍照，但屏幕里她通红的耳根却让他心头一动，但又不敢细想。
    夏妍床头的这张照片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那是她早就爱着他的线索。
    他却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以后。
    在夏妍走后的每一个深夜，他都会像这样，把头抵住相框告诉她，这又是一个想她的夜晚。
    当他数到第五百天的时候，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宛如坠入了深深的漩涡。
    等他再一睁眼，头痛欲裂，仔细一看，房间里所有的陈设都变了。
    整个房间，变成了他高中时代的布局陈设。
    他以为是梦，不敢置信，但仍旧去到夏妍的房间里。
    看着沉睡中的她，他仍然以为是梦，却也难以抑制地忍不住落泪。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还是从前的房间。
    他还躺在床上难以置信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他的门，门外传来夏妍的声音。
    “顾愔诚，我先走了。你快点起来，别迟到了啊。”
    顾愔诚几乎是立即就下了床，跑到门外。
    门外的夏妍，和离开以前几乎完全一样，只是那样的嗔怪娇俏的神情却是久违了。
    自从那年，她送给他那一束白色的桔梗之后，他们之间就渐渐疏远了。
    他原来以为是因为江丛，后来才明白是因为他。
    绿色稻田的深处，青山连绵，月色勾勒山峦起伏，朦胧如醉。
    夏妍的手心里紧握着那一颗纽扣，渐渐发热。
    她没想到，顾愔诚会连他们分离的日子都数得那么清楚。
    她何尝不想他？一样的隐忍克制，却是一样的思念。
    她呼吸微微地乱了，向后退了一步，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顾愔诚，真的对不起。”
    顾愔诚闻言，心如刀绞，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握住她的肩膀。
    “你说让等到我满十八岁，我就等到满十八岁以后。”
    “你说让我等到高考后，我就等到高考结束。”
    “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拒绝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握住夏妍肩头的手也越收越紧。
    难道真的如他当初所想，夏妍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却为了不影响他而一直拖到高考以后。
    夏妍感觉到肩膀一阵发疼，忍不住地蹙眉去望。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回了手，垂眸说道:“对不起。”
    夏妍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转首远眺蒙蒙群山。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才是轻声说道:“那就不要再等了。”
    如果等不到，那么就不要再等下去。
    夏妍转过脸来，面色平静如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顾愔诚闻言，心口胀痛欲裂，他呼吸一阵起伏，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夏妍，我是真的爱你，我不会放弃的。”
    夏妍抿了抿唇，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转过脸来。
    “时间快到了，我送你去汽车站。”
    顾愔诚沉默片刻，才是回道:“好的。”
    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他的目光又一次掠过她玉坠上栓着的红绳，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再说。
    顾愔诚在上车前，夏妍拉了拉他的手臂，他回过身来。
    “志愿的事情，一定要好好考虑好来。”
    顾愔诚反手握住她的手，“好的，等你暑假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次好吗？”
    夏妍深深地看着他，瞳色微亮了一下，又渐渐地沉了下去。
    “好。”
    汽车在夜色之中驶离，夏妍站在原地，看着顾愔诚的离去。
    隔着玻璃窗，两人的目光仍交织在一起，随着车子的远去，渐渐不再相交。
    夏妍终于忍不住地蹲在地上，强忍了一夜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打湿了她的手心。
    那里面，紧紧地握着他给她的那一颗纽扣。
    是他特意送来的，一颗真心。
    顾愔诚没有想到，那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夏妍。
    志愿仍旧是按照以前的填，他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当他告诉夏妍的时候，夏妍也表示很赞同。
    那个暑假，他没有等到夏妍回来，她说她会从县中直接前往省师大培训。
    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他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又传来了那样久违的声音。
    一如当年，她来学校看过他后，又突然离开的时候。
    她仿佛是在某个很空旷的地方，声音缥缈空洞。
    “顾愔诚，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不知道需要多久，不要找我。”
    “答应我，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她快速地说完这段话以后，就马上挂断了电话。
    那个电话和微信，自此就再也不通。
    他没有听她的话，他到处去找过她，她已不在省师大，也不会再回二中，她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提交了辞呈。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策划这一场分离。
    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