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冲进稍间的大书案后,拉开太师椅,趴在贴墙的博古架上,在第四格和第五格快速摸索了一阵。
——上次她靠在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和杨延宗说话时,就见他站起身,打开暗格把看完的一封信随手放进去,他当时手没特地抬起的,那机括应该就在第四格或第五格这个高度。
苏瓷挨个把上面的东西都挪了一遍,可有时候越急就是越找不到,外面又传来飞奔脚步声,是大铭,大铭急声喊:“禁军就在一里地之外!”
苏瓷额头汗都要出来了,她凑近睁大眼睛看,手在博古架上飞速连拧带试了一通,幸好最后关头,她当时的记忆没有出错,她凑近瞄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最边缘有一个雕刻小瑞兽的额头要比其他稍稍光滑一些,她连忙摁了摁,没动静,于是拧着用力左右旋了旋,“啪”一声,暗格开了!
里面有好几个私印盒匣,还有一大摞私信公文,苏瓷飞快捧出来:“快,快过来认认!”
她快手快脚翻开匣子拿出私印看看,发现没啥问题的,都是官印,随手阖上搁回去,那边阿照已经火速把书信都大致翻一遍,她说:“确定没问题的给一些我就好!”
阿照塞过来一些,苏瓷接过飞快往回一塞,旋即阖上暗格,阿照大铭七手八脚将博古架上的东西以及太师椅复位,苏瓷抄起书案上剩余的东西,飞速直奔小厨房。
前院和东大跨院都有小厨房,灶内十二个时辰留火,这个点厨娘正在做晚饭以及烧水,阿正已先一步跑去找个借口把厨娘喊出来了,苏瓷蹲下,把怀里那堆信一股脑塞进灶眼。
幸好这年头没有验指纹和残痕的。
苏瓷把烧火棍往里捅了捅,火一下子吞噬了书信,她一边捣鼓一边心说,好啦杨延宗这丫的,这回可不能再生她气啦。
话说回来,也不知他那边怎么了,居然搞到要搜书房的地步,让人担心啊。
书信一下子就烧光了,苏瓷用烧火棍搅了搅,纸灰和柴草灰混合在一起分不清了,她又塞了几大把引火的麦秆进去,等麦秆烧完,再摆摆硬柴,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这时候已经听到马蹄落地的声音了,前头禁军脚尖一点一纵的,已赶至杨家大门。
一行人火速涌进杨家大门,禁军及监察司为首者取出一枚金令一扬,废话半句没有,一挥手直奔前院每个房间,重点是明显有亲兵站岗的外书房。
苏瓷洗过手,拍拍身上头上,快步冲出来,一抬头还看见了熟人童继恩,但此时的童继恩一脸肃杀,她也没上赶着套近乎,对方带着几个匠人进了外书房开始搜索,苏瓷想了想,也跟了进去站在门口。
那个禁军头领和童继恩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笑了下:“大公子外书房有不少重要公文,他吩咐我留心些,我总得看一下以免被翻失了。”
童继恩没理她:“搜,给洒家仔仔细细搜,留心暗格暗门!务必一丝不漏!”
朝廷还是有人才的,比方这次特地带来的这几个匠人,就是工部专门干这个的,有一个还是参与设计皇陵机括的,非常了得,这世上但凡暗格暗门,估计少有能瞒过他的。
苏瓷看这老头左敲右敲,用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敲到博古架,然后,很快就就停在那里了。苏瓷猜杨延宗的暗格也是比较隐蔽型的,因为老头确定暗格位置花了些时间,之后又开启总共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后成功将暗格打开。
这时候外书房已经搜查完毕了,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童继恩立即命左右将暗格里面的东西取出,信打开,一封一封翻看。
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前后,这批内宦和禁军搜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连杨延宗和苏瓷的卧室都给翻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搜到,最后不得不走了。
这时候已经午夜了,苏瓷立在大门外望着快马直返阳都的滚滚烟尘,吩咐阿照:“你和大铭赶紧回去,待在阳都盯紧事态发展,有什么变化就遣人回来报讯。”
“营中是我爹和延信在吧?目前就先稳着就行。”这点她不担心,她爹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过了,那边不用她操心的。
至于家里,她吩咐阿正:“安抚下人,但不许胡乱走动,把门户把好了,家里人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擅自进出,都好好待着别添乱。”
“是!”
苏瓷能做的也不多,但现在稳住大后方不给杨延宗添乱是不用说的,也不知他那边什么情况了,不过她对杨延宗还是很有信心的,因此也不慌,收回视线,吩咐完阿照等人各自忙碌去了之后,她想了想,往杨重婴书房去了。
这平白被人搜了一顿前院,颜氏养病大概还不知道,但杨重婴的西大跨院连同前院,肯定是惊动了的,她得去说一声。
刚进门,就见杨重婴的小厮匆匆跑出来,杨重婴就站在西大跨院的小门边上往外走,她连忙迎上去。
……
绥平的琐事暂且不提,回到阳都这边。
皇城西的临时羁押大狱,昏暗的灯光,灰黑的圆木栅栏,这里环境倒不潮湿,却多少有些阴冷,监军搬来棉被,却没敢说话,异常的安静。
杨延宗和坤国舅倒没有号镣,也没换囚衣,毕竟两人还未有明确罪名。
进得来这里的,一脚天堂一脚地狱,很有可能从此出不去了,但也有可能完好无损,谁也说不好。
杨延宗和坤国舅就挨着,一人一间,一个在拐角左边一个在拐角右边,有心能看到对方,但想不看到也行,这两人自从进来后就没交谈过一句话,各自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前往绥平的禁军和监察司无功而返的消息已经得到了,童继恩将暗格里的书信装匣带回来呈皇帝预览,那些信件固然机密,却都是公函,没一封是有问题的。
据说老皇帝看完把匣子摔了。
杨延宗挑了挑眉,他暗格里面有什么东西没谁比他本人更清楚了,至于这个结果是谁快一步处理好,不做第二人选。
那丫头向来都是这么机灵,和他是十二万分的合拍的。
杨延宗不禁笑了,勾起唇角,笑了两声。
但笑过之后,想起她,不禁又生气,他现在还恼她恼得很。
心里冷哼一声,拒绝再想苏瓷,杨延宗睁开眼睛。
对于张伯骞这一手,他其实是早有准备的,那暗格他也没有存放最机密的东西。
会有点麻烦,但他不是没有应对手段。
不过现在因为苏瓷的机敏,他倒是把这茬子麻烦给省了。
……
期间,老皇帝命人来盯过这两人,不过不管杨延宗和坤国舅都是静静等着,并不慌张。
得了回禀,老皇帝冷笑一声。
这是吃定朕不会你们动手是不是?
特别是杨延宗,谁给他的胆子和信心?简直可笑至极!
朕倒看看你骨头能有多硬!
老皇帝冷笑连连。
……
有关这一点,坤国舅也有些诧异。
皇城西羁押大狱。
送饭的监军又提着食盒来了,坤国舅眼皮子掀了掀,他听得见拐角墙后的动静,不禁挑了挑眉。
这姓杨的倒是淡定,他的话三大王府一日不倒,老皇帝无论如何也会把他放出去的。
可杨延宗,那可就难说了。
坤国舅把食盒拖过来,打开,低头执起筷子,凉凉道:“张伯骞可是陛下二十载的心腹啊。”
这事儿,原来就是赌皇帝的信任度,可张伯骞从父辈起就是皇帝的心腹,断不是杨延宗这刚刚靠过来者相比拟的。
没错,对于杨延宗和皇帝的协议,坤国舅经过前天上阳殿,已经猜到几分了。
他哼笑一声,杨延宗这种野心勃勃的投机分子,真敢火中取栗哈。
杨延宗淡淡一笑,夹起尚热的饭食送进嘴里,没回应,但表情也没变化——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当然是有所安排有所把握的。
不然把张伯骞搞下去,自己却没能取而代之,反而引起老皇帝侧目,他掺和图什么?
杨延宗筷子顿了顿,微微眯眼,他回忆起上阳殿惊鸿一瞥的老皇帝——老皇帝看起来更衰老了,背已经有点伸不直的感觉,身着明黄龙袍,眉宇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晦暗色泽。
他忽想从前苏瓷说过的——苏瓷从皇宫脱身后,曾私下和杨延宗说过,这个年纪做手术,消耗的可是生命力,老皇帝还伤病交困熬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即便痊愈,也很难长久了。
就像一个漏风的簸箕,御医再怎么能干会调理,这个洞堵不起来也白搭。
杨延宗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不动声色继续吃饭夹菜。
饭吃完了,监军来收食盒,食盒拖过去的时候,对方忽无声无息扔过来一个小纸团。
杨延宗拾起打开一看,“诸事已备,四王即将发难”。
无署名,涂鸦文字,但不必多说,是季元昊传递的消息,这是两人之前商议好的。
他挑了挑眉,这季元昊居然把手伸到监军里去了,也是能人。
这季霖要是没有十二万分警惕他,恐怕将来得吃大亏啊。
不过这对于杨延宗而言,是好事,毕竟目前他和季元昊才是合作联手。
……
在季元昊的推动之下,四王没多久就发难了,首先是御史当朝死谏,表示皇帝当视民如子,多怜灾区百姓,五千六百万两官银来之不易,陛下不应包庇张伯骞云云。
张伯骞背后的主子是谁?
言语隐晦,但联系起这几天三大王府放出的消息而引起的小道流言,这指责之意是直指皇帝的——指责皇帝主导沉银案导致事件却最终脱轨,被北戎人钻了空子从而丢失了二千一百万两的官银。
参张伯骞是不用死谏的。
警示老皇帝才要。
老皇帝当朝气了个半死,怒斥此人胡说八道,直接把他家给抄了!
但这朝堂上的一抹鲜红只是开端,旋即四王联合六王七王来势汹汹,四王剑指左卫!
现在左卫都指挥使张伯骞成了通敌嫌犯,哪怕他真幸运保住小命也不可能官复原职的了。杨延宗又不明不白被羁押进了临时大狱,连带下来好几个中层将领,现在整个左卫营是群龙无首啊!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四王的雷霆出手,除了先发制人洗清四王府保住心腹大将陈诚义之外,更重要还是利益,尤其是卫位都指挥使前天也被拉下台了,这左右卫一下子多个高位虚席以待,除了损伤较大的六王府,四王府和七王府坤氏都像鲨鱼嗅到了鲜血一般!
朝中混战一片,而恰在这个时候,京外却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
——北戎再度犯边!
北戎人死活不承认他们最后到手了二千一百万两白银,挟此理由,再加上北戎内部灾情真的很严重不补充不行了,十四军同时发难,分三路发起突袭,抢掠了塞北边镇,总镇北疆的骠骑大将军徐世恭紧急遣军御敌又收拢百姓,急忙发八百里军报通报敌情和请求支援。
北戎大军来时汹汹,边军很吃力啊!
值得注意的是,大将军徐世恭还特地提到了杨延宗,因杨延宗曾两度参与与北戎的战事,时长达五年之后,他与北戎现任左贤王对战过多次,并获胜居多,可谓非常之熟悉。
这次北戎三路大军的左路正是左贤王所率,两年前吃过一次闷亏后北疆大将损伤不少,因此有些青黄不接,徐世恭的加急军报还附上一本奏章:他特地点名要了好几个曾经征战过北戎的悍将,杨延宗排在最前头,是强调要必要的!
老将军奏章末尾还道:让老皇帝不要太过固执偏见,边疆为重,既然无罪就赶紧把人放出来别关着云云。
老将军今年七十了,老当益壮,他是三朝老臣,和老皇帝一个年纪的人了,母亲是大长公主,本人是先帝的辅政重臣,是保皇党不假,但却不是那种不由分说只管听命的大臣,就挺有个性的,也不怕皇帝,他有大功于社稷,说起话来就老实不客气。
老皇帝被他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握住奏章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最后口谕:“去!把杨延宗放出来,令他立即收拾好左卫诸事,然后赶赴皋边!”
他将奏章甩在案上,冷冷盯着孙时平匆匆奔出的殿门,心道,杨延宗,你可千万别让朕知道这里头有你的手笔,不然,哼!
杨延宗当然没有驱使北戎出兵以及收买老将军的能量了,他只是预料到北戎会出兵而已。
北戎不出兵,快挺不住了,即便不为了掠夺,也为了消除国内矛盾,他对北戎了解挺深的,判断这次北戎一无所获必然会恼羞成怒出兵。
果不其然。
杨延宗当天自皇城西的羁押大狱而出,花了一天时间,就镇住了群龙无首的左卫营,期间调整提拔,一点都不畏不掣肘,把陈条直接发往内阁,除了几个重要位置,其他人员很快有序下来,左卫营迅速井然起来。
……
错拿了女主剧本的咸鱼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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