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而他的声音，更冷。
    慕时欢一时没动。
    “过来。”
    极简短的两字，深深寒意缠绕其中。
    明叔不满他的态度，当下就要张嘴说什么。
    “明叔，你回去吧。”别过脸躲开男人的视线，慕时欢轻声说道。
    “时欢小姐……”
    “我没事的。”
    慕时欢勉强朝他挤出一抹笑容，而后也没等他再说什么，抬起沉重的脚步朝厉憬衍而去。
    不过几步路，男人的视线从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而每近一步，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沉冷阴郁气息就越清晰。
    睫毛止不住地微颤，慕时欢无意识咬住了唇。
    拉开门，她上车。
    “砰！”
    几乎是她坐稳的下一秒，驾驶座的门也被重重甩上，他的气息随之笼罩而来。
    慕时欢没有看他。
    一秒，两秒……
    车子始终没有启动。
    慕时欢莫名觉得紧张，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于她觉得车内的气压越来越低，低得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
    “安全带。”
    男人声音响起，嗓音是没有情绪起伏的冷漠。
    慕时欢一怔。
    贝齿再度咬上唇，躲避他的视线，她沉默地系上了安全带。
    下一秒，车子疾驰而出。
    猝不及防。
    慕时欢呼吸倏地一滞。
    ……
    别墅外。
    直到宾利车再也看不见，明叔才神色复杂地转身回别墅。
    院子里，慕老爷子还在摆弄他的盆栽。
    “老爷，”他习惯性地叫了声，“该……”
    话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停在别墅不远处的一辆低调黑色车内，一通汇报电话正进行着——
    “慕总，慕小姐在慕家老宅呆了不到半小时，刚被厉憬衍带走，慕老爷子和他的管家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很正常。”
    “有事继续汇报。”
    “是。”
    通话结束。
    站立在落地窗前的慕斯年点了根烟，他的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只不过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反倒阴沉冷冽的很。
    手机忽的再振动。
    厉克周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慕斯年扯了扯唇，接通，语调三分漫不经心七分带笑：“……行，今晚有时间。”
    烟雾徐徐，他眼底的寒意更深了。
    ……
    宾利飞驰。
    逼仄的空间里，诡异寂静蔓延，压抑笼罩。
    种种袭来，慕时欢难受至极。
    窗外风景不断倒退，而后视镜中，男人侧脸轮廓紧绷，薄唇紧抿，像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只一眼，足以无端给人战栗感。
    慕时欢想要收回视线，却冷不丁地和他在后视镜中对视。
    心，倏地狠跳了下。
    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送我回公寓。”
    声音很轻，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颤音，又像是在防备。
    厉憬衍没有作声，只是眯着一双幽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而后冷漠收回视线。
    “送我回公寓……”咬了下唇，慕时欢小声再重复，不知是被今天的情绪所影响还是其他，此刻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要回家，我想……”
    车子骤然加速，毫无预警，剩下的话硬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
    慕时欢呼吸滞住，想侧眸看男人一眼，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别过了脸。
    以至于，她没有看到厉憬衍本就阴郁的脸因她的动作下降到了冰点，脸色阴得和乌云差不多，而紧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甚至逐渐跳跃出了隐隐青筋。
    车内气氛愈发压抑。
    而厉憬衍冷漠地看着前方，眼底尽是凛冽寒意。
    四十多分钟后，煎熬终于结束。
    到公寓了。
    几乎是车子堪堪停稳的下一秒，慕时欢便急急想要推门。
    不料，“咔嚓”一声，门被锁住。
    慕时欢身体僵住。
    厉憬衍冷睨着她的背影，语气薄凉：“再敢跑试试。”
    慕时欢攥紧了手指，没吭声。
    又是一声，车门解锁。
    她咬了咬唇，推门下车，同时，她听到了驾驶座门开又关的声音，也能感觉到男人在她看她。
    恍若不觉，慕时欢抬脚往前走。
    不想，没走几步，肩上忽而一重，一件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她僵住。
    不等她有所反应，男人突然一个打横将她抱起！
    “啊——”
    慕时欢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四目相对间，两人呼吸交缠。
    心跳，倏地漏了拍。
    慕时欢慌乱：“放我下来，我……我自己能走，你……”
    她下意识挣扎。
    “再动把你扔下去。”男人狠戾的威胁落下，似乎很不耐。
    而正是那份不耐，撞在慕时欢本就失控的情绪上，陡然放大后，敏感爆发！
    眼圈迅速泛红，她想也没想对着他就是狠狠瞪一眼，而后委屈怒吼反威胁回去：“你敢扔我下去，我……我就敢跟你离婚！”
    脚步，顿停。
    厉憬衍低眸，撩起唇角嘲讽开腔：“离婚？确定不是慕家人不会允许你和我离婚？”
    “轰”的一下，慕时欢脑子混乱一片。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而话出口的瞬间，她脑中后知后觉划过今天知道的种种，眼底仅剩的亮光彻底湮灭，她死咬着唇，强忍着某些快要击垮她的情绪，不再作声。
    可有些东西哪是说能忍就一定能忍住的？
    只几秒，她的眼圈更红了。
    厉憬衍看在眼中，一张脸顿时沉得比狂风暴雨还要恐怖，想说什么，但到口的话最终还是变成了冷冰冰的三字——
    “门禁卡。”
    慕时欢被那股窒闷所累，一时没有听见。
    “慕时欢。”
    直到男人森冷沉戾的嗓音再落下，泛着一层轻薄嘲弄。
    情绪横冲直撞，她猛地抬起头。
    那眼神……
    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厉憬衍抿唇。
    “门禁卡。”他盯着她重复。
    “没带！”慕时欢语气极冲。
    厉憬衍克制了又克制。
    “那就跟我回南山。”半晌，他冷漠地说道。
    说着他就要转身。
    怒意猛地汹涌，慕时欢快哭了：“厉憬衍！”
    厉憬衍脚步未停。
    “带了！”颤抖着嗓音，慕时欢不甘不愿被迫喊道。
    “在哪？”
    咬着唇，慕时欢倔强地没有马上回答。
    却不想……
    男人的一只手掌突然贴上了她的……臀部。
    慕时欢身体倏地紧绷。
    “厉……厉憬衍！”
    厉憬衍神色淡漠：“找门禁卡。”
    说话间，他的手摸到了她的风衣口袋。
    紧绷之后，弦断，慕时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我自己来！”她慌忙伸手。
    “别动。”
    男人冷而不耐的威胁话砸下。
    慕时欢只觉委屈成倍膨胀，偏偏他的手掌所到之处，明明隔着衣物，竟还是掀起了阵阵熟悉战栗，可此时此刻，她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感觉。
    余光里，她眼圈泛红，水雾弥漫。
    厉憬衍看着，只觉那股蠢蠢欲动被压抑的情绪越来越肆意，偏偏无处发泄。
    “滴”的一声，门开。
    一张脸冷到极致，他一言不发抱着她进去。
    慕时欢手指紧攥。
    进入电梯后，又是如同车内一般的诡异沉默。
    太难受，太压抑。
    于是回到公寓的那一刻，慕时欢别过脸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说话间她不管不顾要从他怀中下来。
    她以为不会顺利，没想到这一次男人没有阻拦，也没有开口说话，只除了一双幽暗的眸子盯着她。
    心太乱，慕时欢承受不住。
    没有再说一句话，她转身就跑进了卧室，跟着锁上了门，而下一秒，小腹处忽然泛起阵阵疼痛，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换卫生棉了，甚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生理期的事。
    脑子瞬间嗡嗡作响混乱一片，没做他想，她急急跑进洗手间。
    半分钟后。
    慕时欢浑身僵硬。
    竟然……竟然裤子上弄脏了，鲜红一片。
    猛然间，她想到了被她扔在地上的西装外套。
    所以他给她披外套，是因为……
    那个念头才冒出就被慕时欢逃避似的甩出去了，不愿意让自己再想，她二话不说打开花洒，准备顺便洗个澡，她想或许水够热洗得够累就不会再被今天的种种折磨了。
    只是……
    当她脱掉衣服，看到红肿的膝盖时，她还是无法抑制地回想起了墓地的一幕幕，包括离开墓地前高芷曼和明叔告诉她的那些话。
    每个字，都像是块巨石压在了她心上。
    太沉，太重。
    雾气氤氲，渐渐的，她很没用地红了眼眶，而情绪翻涌极具难受下，她脑中竟是冒出了一张脸——
    厉憬衍。
    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到的人，是他。
    “时欢小姐，答应明叔，别再爱上厉憬衍，他不是好人……”恍惚间，明叔叹息中近乎恳求的话冒了出来。
    终究是没忍住，一滴眼泪滑落。
    慕时欢死死咬住了唇。
    一个漫长的澡，她以为自己多少压制了些，却不想当她浑浑噩噩走出卧室，看到客厅空无一人时，那股情绪再度泛滥，犹如决堤的河水将她淹没。
    手指无意识攥紧了睡裙，只两秒，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无声滚落。
    泪眼朦胧间，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在了。
    她发脾气让他走，他就真的走了。
    他走了……
    一时间，慕时欢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哭尽所有的委屈和难受。
    而也就是这时，突然……